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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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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有过一次这种情况,是我接手的,后来我赔了银子,东家让他的亲信送回衣裳,徐小姐才没找我的麻烦。这次我想着东家不在,为了赶走你们,才故意让阿笙洗。”

    阿笙:“你!”

    冬桑说着给谭暮莘跪了下去,掩面痛哭,“青儿这两天身体越来越差,我又被张管事派去洗理正的衣服,只靠小玉一人拿赏钱……”说着,冬桑扇了自己几巴掌,不停得给她磕头,“赶走你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不求你原谅,这银子算我借你们的,往后我给你们当牛做马。”

    提到徐小姐的衣裳,谭暮莘怒火中烧,若不是冬桑使这种下作手段,她又岂会典当了唯一的云锦。

    她见冬桑这副哭哭啼啼的惨状,没有半分同情,更勿提原谅,于是冬桑磕了半天头,她愣是一点好脸色没给。

    只怪赚钱的办法多的是,偏偏冬桑选了一条伤害别人的赚钱路子。

    任谁经历这种无妄之灾,都会恼羞成怒!

    若不是小红和青儿的模样,勾起她对谭家的回忆,引得她心酸。那便是冬桑磕破脑袋,她也绝不会借钱给这种人!

    “你给我当牛做马,我也无福消受,今晚的银子是我借你的以后要还。还有我问你,徐小姐和东家是什么关系?”

    “徐小姐和东家是青梅竹马,不过东家年幼时父亲去世了,家世中落后徐小姐没嫌弃东家,东家待她也是极好的。”

    “徐小姐品性如何?”

    冬桑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纠结道:“我们在后院,没见过徐小姐,只同她身旁丫鬟打过交道,丫鬟很是嚣张跋扈,可,可我上次洗坏衣裳,徐小姐也没找我麻烦,应,应当是位通情达理的人。”

    丫鬟嚣张跋扈,往往是狗仗人势。

    可宅子里来看,往往是主子什么样,丫鬟便是什么样。

    比如她和阿笙,阿笙软弱的性格多半是从前的她教出来的。

    再说了,徐小姐身份地位颇高,又同东家私交甚好,她拿捏一个小小浣洗工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堂堂翰林院典簿的千金怎会容忍下人洗坏她昂贵的料子,还一言不发?

    想必当初冬桑的事情,是东家护了她。

    ……

    破庙中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座通体漆黑隐在了黑暗中,火苗悬空似的,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明暗中看不清谭暮莘的神色。

    破庙外响起了几道打更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们跟踪冬桑来到这破庙待了许久,帮也帮了,问也问了,徐小姐的衣裳还没缝补,明天交不上怕是又要遭殃。

    谭暮莘同青儿小红道别,先冬桑她们一步回了铺子。

    因着和时疫病人待在一间庙内,谭暮莘回去后烧了一锅热水,让阿笙把外衣脱下一起放入热水中煮沸,又另外起锅烧了一桶热水洗澡。

    忙碌了一夜,睡下没多久,又被阿笙喊醒。

    想到今天要缝补衣裳,她连忙去绣房领针线。

    徐小姐的衣裳明艳活泼,颜色种类复杂,堪比孔雀羽毛。

    她索性找了一张凳子摆在丝线架子旁,方便挑选颜色。而后用手掌左右丈量了撕裂的部分,从丝线中选中几个相近的颜色,穿好针线后,在裂开的位置定针。

    谭暮莘刺绣手艺是年幼时跟她娘亲学的,她娘亲未出阁前是苏州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着出众的苏绣功底和她爹结识,二人成亲后将谭家云锦生意做得如日中天。

    她的苏绣功底虽不如她娘亲,却也是栩栩如生,格外精美。

    片刻间,裂开的位置缝出了一片叶子,像是从裂缝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叶面她专门用了基础的套针绣法,排序均匀流畅,颜色过渡自然,叶子边缘用了滚针绣法,针脚又细又密。

    衣裳绣好后,单片叶子显得有些突兀,她又在根部多绣了一枝叶芽。芽叶采用的双面刺绣,正面用的绿色渐变,反面用的黄色渐变,绣出了“生机”与“凋零”两种意境。

    绣房里不少自认为手艺出众的工人,见了谭暮莘的绣法也甘拜下风,虚心讨教。

    “暮莘姐,你是用什么手法绣的叶芽?我可从未见过。”

    “是异色双面绣,想学我可以教你,这个不难。”

    “异色?你是说这双面绣是同时绣出来的?”

    “对。”

    她答完,周围又响起了交流绣法的声音。

    不知是谁喊了声“张管事来了”,人群乍时一哄而散。

    谭暮莘看向门口,张管事朝她走来。

    离近了,她看见张管事眼睛一亮。

    “嚯,这就是苏绣?”

    他原是来催谭暮莘快些交衣裳的,谁知一进纺织院子恰好看见谭暮莘在和其他工人讲解绣法。

    要知道,这绣房里的工人各个眼睛长在头顶谁,在技艺上,向来是互相不服气的,能听见那种虚心请教的话已是不易。

    “是的,”她开口解释,“这件衣裳的绣法应该是广绣,除了丝线、绒线外还用了马尾缠绒作线,颜色明快鲜艳,对比强烈,十分华丽,用花朵、蝴蝶都会显得艳俗,故而缝了片绿色的叶芽点缀。”

    “果然精美!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我娘亲。”

    “绣法瞧着有些眼熟啊。对了,徐府的下人来拿衣裳了,你同我一块过去。”

    万一徐家下人问责起来,他也好将事情甩到谭暮莘身上。

    谭暮莘:“好。”

    “哪个……明天你就到绣房去吧。”

    “多谢张管事。”

    徐府来拿衣裳的是个小厮,张管事解释了衣裳破损的原因,奉上了谭暮莘的赔偿金,而后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谭暮莘退在一旁等着。

    直到看不见小厮的背影,心才彻底放回腹中。

    她又回到了浣洗衣裳的地方找阿笙,却见阿笙和冬桑几人均是表情凝重,连敲打衣裳都变得格外用力。

    她隐约猜中了因为什么事。

    “阿笙?”

    “小姐,”阿笙放下手中木棍,“青儿走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

    青儿昨夜吐血时的模样在她脑海中再次浮现,一同浮现的,还有那张清瘦干枯,生满脓疮的手……

    她对青儿的怜悯,不足以驱使她为一个陌生人出银子。

    是青儿身上与她相似的地方太多了。

    都是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到京城寻求生机,都经历了没钱活命的日子。

    而她幸得堂叔相救,侥幸从阎王手中讨到一条生路。

    可惜青儿重病缠身,药石无医,就没她这么走运了。

    “小红呢?”她问。

    阿笙看向冬桑,冬桑抬起头。

    冬桑的态度好了很多,或者说,她已经不再装模作样地扮演恶毒角色了。

    “小红还在医馆医治,青儿……”冬桑落了行热泪,她红肿的手立马擦掉,继续道:“大夫说她送去的太晚了,是我耽误了她,如果早些把她送去医馆,她不会死。”

    小玉跟着落泪,“冬桑姐,别怪自己,要怪就怪我平时洗不动衣裳,不然还能多赚点钱。”

    “青儿埋了吗?”谭暮莘问。

    “没有,”冬桑摇头,“大夫说她感染了时疫得火化,她得骨灰装在坛子里,我放在破庙了,不知道小红能不能撑过去。”

    “看造化了。”谭暮莘拿起木棍洗她木盆里的衣裳,明天就要去绣房了,得尽快把手上的衣裳洗完。

    “对不起,暮莘,我真的对不起你,等以后你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肝脑涂地。”冬桑内疚自责道。

    看在冬桑诚信道歉的份上,又看在她刚经历了堂妹去世的份上。

    她耐着性子,“把欠我的钱还上。正好我明天去绣房了,你能多洗几件衣裳。”

    “真的吗?!你真去绣房?”

    冬桑像是比她还要惊喜激动,她点点头,“对,看张管事的意思,暂时没有招新劳工的意向,以后我那份衣服归你洗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绣房那可是咱们这工钱最多的地方,比给人洗衣服强多了,再说了,我们这辈子兴许就这样了,没啥手艺给人洗洗衣裳混口饭吃。你是个好人,我盼着你赚大钱呢。”

    “你们怎么不去学点?”

    “瞧你问的好像我们不愿意学一样,是人家不愿意教。不给人点好处谁愿意教啊,况且绣房的工钱发的慢,平时也没有赏钱,如今还得救小红,罢了。”

    “也是。”

    谭暮莘拍打着手上木棍,不再多言。

    如今冬桑身处困境,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云锦被典当了,这笔账同冬桑算,冬桑还不起,更不知宋策什么时候能回来,饶是他回来了,她手上无物,该拿什么同他做生意呢?

    她正想着新出路,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暮莘!暮莘!”

    她抬起头,看见张管事跑了进来,他一路急切地呼喊她的名字。

    张管事身为管事,东家不在,他就是二把手,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样子,想必是出了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涌上了心头。

    “怎么了张管事?”

    她湿漉漉的双手来不及擦,连忙迎上去。

    “出大事了!徐小姐亲自找上门来了!”

    “亲自来的?”

    “别问了,她要你去前面铺子见她!你啊你!自从来了就没安生过,要是闹到东家那儿,连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她也想说这句……

    自从来了京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马没了,云锦也当了,她不仅什么好处没捞着,反而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从前娇小姐的日子已然忘了是什么滋味,现在只知道皂角味、凉水味。

    她随着张管事一路低头小跑到了前铺。

    柜面原本是张管事的位置,现在坐着一位身着湖蓝裙、身披红色披风的女子。

    女子模样娇俏,个头和她一般高,此刻双手环胸像是被气的不轻。她似乎格外喜欢颜色艳丽的衣裳,那件被撕裂的衣裳也是格外明艳。

    张管事:“徐小姐,她就是给您缝补衣裳的劳工,叫谭暮莘。”

    “就是你在我衣裳上面绣了片又土又俗气的烂叶子?”徐秀秀食指勾起一旁丫鬟托举的衣裳,丢到了谭暮莘面前,“你一个下人敢对我指手画脚?谁给你的胆子?”

    “若是小姐不喜欢,我可换一种。”

    “你们东家人呢?”

    “前两日东家来信说今天回,不知怎的还没到,许是先回府上了,徐小姐您看要不等等?”

    “算了,不等了,”徐小姐起身,一脚踩在衣裳上面,“把这个人辞了,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噢?我竟不知这铺子何时轮到你做主了。徐秀秀。”

    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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