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
“咚咚——”
“请问……”
朱门后出来一个熟悉的、不善的面容。
“我说姑娘,您这一趟两趟扑了空还没气馁啊?真够有耐心的。”
宋府看门的小厮一看谭暮莘又来了,话里话外嘲讽。
谭暮莘自知多次上门打搅实在令人心烦,不由得红了脸面。
为了付上铺子里定下的损坏银子,不得不再次开口。
“那、那宋公子他。”
“回来——”
闻言,谭暮莘眼前一亮。
“就怪了。”
小厮看着她的神情由喜转悲,心里竟升起了一丝同情。
大抵是看她来了两趟都扑空,有些于心不忍,“这趟生意不太好做,耽搁了几天,你不妨三日后再来。”
“三日?!”
她听见这话,抿着唇。
她能等,徐小姐的补偿金等不得。
心中一阵阵失落接憧而来,情不自禁握紧怀中的云锦。
小厮见谭暮莘怀中抱着一个包裹,好心道:“你找我家少爷什么事?不如写张条子,等他回来,我转交给他,欸……?”
小厮的话犹如过耳南风,她心灰意冷,抱着云锦转身就走。
来前她曾想过宋策若是没回来,该如何解决困难,已是想好了下下策。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是不想……
不想将云锦拿去典当。
宋府位置闹中取静,临着街市,离典当行不过百米远。
然而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脚底泛着疼痛。
阿笙亦步亦趋跟着谭暮莘,她不知道谭暮莘去哪儿,但看她的模样,心里的内疚一点点加重。
若没有接下那盆衣服,若提前检查了衣服……
“小姐,对不起。”
听见声音,她停下脚步,嘴角强扯出一抹弧度,“别说傻话了,快跟上。”
“去哪儿?”
“当铺。”她说的云淡风轻。
阿笙连忙拦下她,手指颤巍巍指着云锦:“您要典当它?”
这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唯一物件,也是那场大火唯一幸免的云锦,更是这一路来她护在怀中的命根子。
“嗯。”
“当了它,如何再同宋策做生意?小姐!这是咱们唯剩的一匹了!”
阿笙的话像一把把刀刃,每个字都戳在她的心尖上,她又何尝不知这是最后一匹。
不是走到无法转圜的地步,断然不会将它典当。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她弯起了嘴角,宽慰阿笙,“等宋老板回来,我们再来赎它。”
她的尾音婉转轻柔,与阿笙打着商量,阿笙眼周通红着点了点头,乖乖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阿笙没用,只会给小姐添麻烦,当初还不如留在陵城。”
“你只是还没开窍,想走了?”
“没有!我不会把小姐一个人留在京城。”
“嗯,那就好,”谭暮莘笑道:“我可是说过,你再想走,没机会了。”
“呜呜~小姐!”
“好了,你看看这条街,多热闹啊。”
街市上车水如流,鱼龙混杂。
东一片玩杂耍的,西一片喷火的,格外热闹。
这些卖艺人大都是走南闯北的外乡人,他们像无根的鸟,没有定所,走到哪儿,哪儿便是家。
陵城以前也有漂泊不定的卖艺人,城中大人小孩都爱看他们表演,打赏时给的很是大方。
那时她从这些卖艺人口中听过不少光怪陆离的故事,回了家还卖弄着说给她的兄长听。
兄长……
物是人非了。
往日快乐的回忆被勾起,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她收回视线,喃喃道:“不知哥哥此刻在哪。”
话音刚落,路边站着的一位老者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老者满头白发乱糟糟,长得贼眉鼠眼,下巴上留着一缕小胡须,上面系着个铃铛。
他捋着胡须凑到了谭暮莘身旁,“姑娘找人吗?”
谭暮莘听见铃铛声,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同他保持着些距离。
“先生是?”
“我姓马,是这戏班子的班主,有时同有缘人做个生意,姑娘想找谁?不妨与我说说。”马班主说着又凑了上来,带动着铃铛声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用什么法子寻?”
“你将他生辰八字写下来,我先算算他的命格,看看生死。”
“怎晓得你算的准或不准?戏班子走南闯北,今儿在京城,明儿上了天津……”
“哈哈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姑娘不算罢了。只是见姑娘印堂发黑,烦心事不断,想替你开解一二。”
“你看出来了?”
“姑娘面色憔悴,眼神麻木,定是近日以来费尽了心机,嗨!结是命数。”
“命数……可否帮我算一卦我哥哥的生死,可是我,现在没有银两。”
她说着眼睑落了下来,神情落寞。
卖了云锦只能赔偿徐小姐的衣服,哪有闲钱去找谭知竹。
她心上又落了一块石头,现实的窘迫快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哦~”他捋着胡须,随之笑笑,做生意的人信奉一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故而他瞧出了谭暮莘的窘状,也没讥讽她,反而给彼此的合作留了条后路,“无妨,有需要再来找我。”
“好。”
天色渐晚,她与马班主分开后,进了一家当铺。
当铺掌柜的一听见堂屋前有脚步声,从柜台后露了个头,打量着谭暮莘和阿笙,她们二人穿着棉麻,衣服缝了两三个补丁。
凭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越是贫穷的客人带来的东西往往比市面上的东西都要值钱,探究的目光最终定在了谭暮莘抱着的包袱上。
“二位来典当?”
他盘算了一番,笑容狡黠。
“当一匹云锦。”
她解开包裹,放在柜台上。
云锦一路上被包裹的极好,不曾沾水,不曾碰火。
色泽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那一丝不苟的纹路,配上巧夺天工的图案,简直是云锦中的上等。
当铺掌柜见过不少云锦,整个京城唯有宋家最好,可面前这匹,显然比宋家的还要好上百倍。
他忍不住上手,被谭暮莘四两拨千斤似的拦下。
谭暮莘望着他满意的神情,有了算计。
“没见过云锦?”她故作嫌弃道。
掌柜面露窘状,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当然见过,姑娘想当多少?”
“100两。”
“100两!?”
“欸,算了……还开当铺呢,不识货,我还是去上一家当铺吧。”
说着她要收起云锦,掌柜见状以为这匹云锦很是抢手,急忙将她拦了下来。
“姑娘,你性子太急了,生意还没谈呢,怎么就想着走啊?”
“不瞒您说,来你家前,我在前头那家当铺谈了价钱,他家掌柜的没见过世面,嫌我要的高,只肯出80两,我呢,”她顿了顿,脸上是万般的不舍,“宁愿低价卖给识货的人,也不愿同不识货的谈下去。”
她的话明明白白摆在这,若是让她走了,不仅错过一匹上等云锦,还显得自己不识货。
做当铺生意,错过这个珍宝,还有下个珍宝,唯一受不住的,就是旁人说自己不识货。
掌柜的听完,下了决心要将她留住。
“我开了几十年当铺,阅宝无数,你且开个诚心价。”他昂起了头,衬的自己格外傲气。
“就100两。”
掌柜瞪的眼珠子快出来了,很想问一句它凭什么值这么多钱。
奈何心有疑惑,却不敢问,否则显得他没见过世面,“这,这价格是不是,是不是高了?”
“您瞧瞧这光泽,工艺。我听闻京城宋家也是做云锦,可你又不是达官贵人,你能买的到吗?云锦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谭暮莘将包裹重新打开,递到掌柜的面前,才将将给他看了一眼,又立即收了起来,宝贵的很。
“这么宝贝买回家贡着的。”掌柜的双手插进袖口,依靠在柜台前不去看她。
“您真是会说笑,这么着吧,反正外面天黑了,快宵禁,我也得赶着回去,您心中价位多少?”
“80两。”
掌柜的老神在在看着她。
他赌她会同意?赌她会不同意?
她嗤笑一声,“成交。”
她可不傻。
日后赚了钱要把云锦赎回来的,典当价格高,赎回来的成本也高。
况且云锦料子虽好,不是谁都舍得穿在身上,买的人呢有顾虑,不会那么容易出掉。
“若非我走投无路,断断不会让你白捡了便宜去。”
她敛起笑容,一脸的虔诚,带着对母亲的在追思将包裹仔细包好,眉眼中尽是不舍之情。
隔着一层棉布,轻轻抚着包裹,怅然道,“不瞒您说,这匹云锦世面无价,若您有心,将它替我留着,到时候我再来赎它,若是留不住,便希望您多要些价钱,不枉费制作它的人的心血。”
掌柜压了二十两银子,但觉得膈应,感觉自己反而被她算计一一般,便是接下了这昂贵的云锦,也是有些不情愿的。
可听见她说“无价”二字之后,不情愿烟消云散。
“可以,我必须得按着今日这价钱十倍卖出去。”
当铺买卖随主人和客人自行商讨估价,但京城里卖跟赎都有价钱管制,真要是翻着倍卖,客人拿了凭证去衙门告他,指定能告赢。
故而翻着倍卖是不可能,顶多涨个把两银子。
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听了也笑笑,拿着80两银子匆匆赶往了成衣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