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伎俩
那日后,冬桑便同她杠上了,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时不时的往她们的棉被上泼冷水,时不时把她们洗的衣裳牌子弄丢。
后院其它劳工,也如冬桑般冷眼瞧她。
她知道,这群人恐怕是冬桑私下里打过招呼,不许同她说话。
这点后院小把戏,她不放在心上。
“喂!”
冬桑抱着一盆衣服故意走到她身边。
谭暮莘:“怎么?”
“没喊你,插什么嘴!”冬桑借机训斥她,“这里是翰林院典薄徐家徐小姐的衣物,阿笙,你小心些洗,洗坏了可不是赔钱的事。”
冬桑找过谭暮莘几次麻烦,可惜谭暮莘像团棉花,气受在身上,不痛不痒的,瞧着令她更是生气!
她索性不再找谭暮莘麻烦,转而找上阿笙。
偶尔使些小伎俩,阿笙计较起来,理又站不住脚。
阿笙湿漉漉的双手在身上擦了擦,从冬桑手中接过装衣服得木盆。
木盆上方放着一块写了“柒”的牌子,阿笙想翻着数数件数。
冬桑又挑起刺,“诶!”开始找茬,“听见没!哑巴啦?哑巴还知道点个头呢。”
阿笙在谭家当丫鬟时,因是伺候谭暮莘这位大小姐,其它下人从未给她罪受过。再者她是家生子,陪着谭暮莘读书、女红,性子不曾与人发生冲突,天真烂漫。
被冬桑欺负时,只能逆来顺受,“听见了,冬桑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吩咐?你们有张管事撑腰,我哪敢有什么吩咐。对了,你可别仗着自己有靠山啊,这徐小姐的衣服可得好好洗,认认真真的,但凡有一点脏,那可不是我给你罪受,那是东家给你罪受。”
“东家……?”
“少打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玩意儿。”
冬桑翻了个白眼。
听了半晌,见冬桑不依不饶。
谭暮莘丢下皂角,手在身上擦干,起身挡在了阿笙与冬桑之间。
凉凉的眸子迎上冬桑,“冬桑姐如果不放心阿笙,大可自己端去洗,我们行的光明磊落,绝不会去张管事那儿告状。”
“好你个姓谭的,别不识抬举,我好心替阿笙搬来衣服,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不是,”她淡淡道:“我们主仆二人只图温饱,不想惹事。”
周围劳工看她和冬桑又掐上,投来了愤懑的目光,与上次看好戏的气氛不同。
总之,在她眼中,后院的劳工和冬桑是一路人。
这群人许是上次看热闹,觉得她会被冬桑教训一顿,谁知道冬桑没从她手中讨到好处,这一次,看她充满敌意。
二人正剑拔弩张,忽然人群中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
“冬桑姐!”
“什么事,小玉。”
小玉也是洗衣裳的,年纪与她相仿。
起初她以为小玉是被冬桑压榨的可怜人,可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
她发现小玉虽然话少安静,但是冬桑总是时不时照顾小玉,甚至会把碗里仅有的一块肉夹给小玉。
小玉在冬桑耳边低声讲了两句,冬桑脸色变了变道:“让她们先回去等着。”
小玉听完脸色沉重地跑入人群中。
经这么一打岔,冬桑心里装着事,也无心再找她的麻烦,临走前又剜了她一眼。
她卷起落下的袖口,看着阿笙那盆衣裳留了个心眼,叮嘱道:“徐家我们得罪不起,洗的时候小心些,冬桑既然没把这赏钱多的活计留给小玉,恐怕是想害你。”
“小姐……”
“不怕,一件件洗别串色,这毕竟是翰林院典簿的衣裳,料她也不敢太放肆。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让人听见不好。”
“可是,小……好吧。”
“我这边洗完就去帮你。”
说话间,谭暮莘重回自己的木盆前,稍稍回温的手指再次伸入冰水中,刺骨的寒气立马席卷全身。
她打了个冷颤,却抬头冲阿笙宽慰一笑,“去吧。”
徐家衣裳昂贵,是华丽的云锦料子,拿在手中软如无物,揉搓时像丝滑的肌肤。
阿笙照着洗云锦流程,先放了皂荚又放了热水。等皂荚融化水中,气味随着热气冲进了鼻腔后,才倒了点凉水。
她冻的红肿的手试了两下温度,犹豫了一下,双手塞进内衬,隔着底衣贴着身体。
手冷的失去知觉了,连冷热都试不出来。
她一个做惯下人的尚且如此,那谭暮莘呢……
她看去,谭暮莘麻溜地搓洗、拧干,碎发落在额前,似乎已经习惯了。
心中不知怎的,有些酸涩,有些无力。
想到这儿,她不敢再看,顺手拿起一件云锦放在搓衣板上揉搓。
只听“撕拉”一声,她揉搓布料的手在料子上打了个滑,云锦撕开一道大口子!
她心里瞬间慌了,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浑身像在烙锅上被炭烤一般焦灼。
明明没用力,怎么、怎么会……
她见远处的冬桑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噙着阴险的笑意走了过来,心里暗叫不妙!
冬桑三步并两步,来的势头猛烈,一把夺过阿笙手中的衣服,在看见衣裳背面那条长长的裂痕后,表情凶狠。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小心!小心!”
谭暮莘暗道不妙,还是着了道,连忙过去将阿笙护在身后。
“冬桑姐,有话好说。”
她看着撕裂的云锦,秀眉蹙起。
可是察觉到身后的阿笙身体微微颤抖,也只能挺身上前。
这次冬桑是占理的,她当时把那盆衣服交给阿笙时,交代了那么久,周围劳工们都看在眼里。
谭暮莘懂了……
是她疏忽了,没跟阿笙当着众人的面检查衣裳。
“我、我这、”阿笙慌了神,没了主意,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我们赔。”
理亏,没辙儿。
只有这一个办法。
“诶哟,这可是徐小姐的衣服!”冬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赔?你们赔的起吗!你可知这料子有多贵!你一年的工钱也不够赔得!”
“……”她咬唇。
陵城是最大的云锦商户,城内人穿云锦自己做,或者买来价格也不贵。
可若是放在外地……
正如三爷所言,一匹,价值千金。
“再说了!徐小姐可是我们爷的客人,等爷做生意回来,我定要好好把这事告诉他。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冬桑威胁完,转身欲走。
阿笙一听连忙上前将她拦住,诚惶诚恐的好言劝说着,“冬桑姐,您大人有大量,这事就我们自个儿解决吧。”
“自己解决?阿笙妹妹,今儿你撕坏的若是我的衣裳,撕了便撕了,我断不会同你计较的,只是你可知这徐小姐是何人?”
“翰林院典簿的……?”
“呵,”冬桑冷笑一声,“她同咱们爷那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你怎知她日后会不会成为你的主子呢?倘若她知晓今日你将她衣裳撕了,你觉得她能放过你?”
冬桑唬人的本事不小,把尚未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吓得阿笙心惊肉跳,脸色煞白。
撕坏衣裳的事不小,后院的嘈杂声吵到了铺子里。
张管事的客人吵得疑窦丛生,伸长脖子往后看。他气不打一处来,一路捏着衣角奔了过来。
见这群女人不干活又聚在一起谈天,更是火冒三丈。
“作甚!作甚!东家白给你们工钱?日日偷懒,早晚把你们这群碎嘴婆子统统撵走。”
张管事的嘴巴也是不留情面,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骂,骂散了一群看客。
冬桑眼睛转了一圈,双手环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张管事,是这两蠢货洗坏了衣服,您瞧着怎么办?”
“又是你们!”
“我们愿意赔偿。”
二人从没交“孝敬钱”开始就跟冬桑有了矛盾,今日这事被冬桑咬住不放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冬桑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就赔偿吧,按铺子里的规矩走,去账房定个价。”
冬桑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拦住张管事:“您这有失偏颇,张管事,这可是徐小姐的衣服!”
“徐小姐的!?”张管事意识到严重性,“天杀的!当初就不该招你们,这才来几天!”
“就是!”冬桑帮腔。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敢说这事没有你一份?”
“当然!大家伙看着的。”
看着冬桑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张管事有些烦了,“闹这么一出,东家又不在,你让我怎么做主!”
“张管事莫不是忘了一月之约?针绣,我也擅长一二。”
冬桑气急,“你?!”
“若我补好,请张管事放过阿笙,冬桑姐也莫要再为难我二人。”
她把冬桑的名字咬的很重。
“好!一言为定,但这该赔的还是得赔,过会去账房定下损失。散了散了,都回去忙自己的事。”
张管事本就头疼,谭暮莘能解决自然好,解决不了,等东家回来,他就让谭暮莘去背锅。
徐家小姐可是东家心尖儿上的人物!
他哪敢得罪。
片刻间,浣洗池子旁围观的劳工散开。
等清了场,就剩阿笙跟谭暮莘两人。
阿笙:“小姐,咱拿什么赔啊,都怪阿笙不好。”她说着掉起眼泪。
“晚上再去趟宋府。”
宋策出门做生意也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