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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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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铺的管事姓张,留着两撇小胡子,模样比马行老板更符合她脑内猜想的精打细算京城商户形象。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裳,料子比平头百姓的昂贵些。

    她将与过去谭家有所往来的面孔全想了一遍,对张管事印象全无,想必从前不认识的。

    不过托张管事的福,有了浣洗衣裳的工作,起码能在京城立住脚了。

    张管事和她们谈了工钱,大致介绍了成衣店的规模。

    铺子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门面商铺,一部分是工作地方。

    门面商铺有三层楼,一层是一个柜面,售卖些价格平民的衣裳,二楼售卖的价格贵一些,三楼琳琅满目,挂着各色绸缎,价位高低都有。

    只要客人进来,就没有空着手出去的道理。

    谭暮莘随着张管事一路了解,表面上风轻云淡,像是司空见惯,心中却惊诧不已。

    如此大的规模,该不会是全京城最大的成衣店了吧!

    到了工作的后院,她才发现不仅如此。

    后院的面积更大,大到能划分出纺织、染色、晾晒三个区域。

    想当初谭家的工作地方,也只有眼前这一半大。

    看着熟悉的纺织机器,谭暮莘惊呆地张大嘴巴。

    “你们不光卖成衣和布料,连布料制作也一并包揽了?”

    “正是。”张管事语气骄傲。

    “您招我们进来,铺子老板同意吗?”

    “我家爷在外做生意,店内大小事务均由我做主。”

    “如此,多谢张管事。”

    “先别谢,我还没说你们二人面试通过。”

    谭暮莘心头一紧,淡然开口,“张管事可有要问的?”

    张管事两指揪着小胡子,满脸精明相,“我看你二人穿着的料子不错,从前是哪家小姐吗?”

    今天要去卖马,她想着商户大都看人下菜,不能穿得灰头土脸过于寒酸,于是把包袱里最好的云锦织成的料子穿上了。

    这原是打算见宋策时穿的。

    “实不相瞒,我们是陵城人士,家中无依无靠,是到京城来……寻亲的,谁知亲戚搬走,身上盘缠又用光,实在是走投无路。不过您放心,我家原是云锦商户,自小跟着爹娘耳濡目染,无论浣洗还是纺织,略懂一二。”

    “云锦料子甚好,你若能有真本事,不妨在我这儿施展一番,不过嘛……口说无凭,这样吧,前一张找绣娘的告示,我已经招到人了。这张浣洗的呢,你们先前也说了能干,就先浣洗一个月,表现不错,再去安排你去纺织。”

    “自然……可以的。”

    她擅长刺绣,可是告示上招浣洗工人,便没对刺绣抱有太大期望。

    现下许诺她一个月的时间施展自己,她乐意至极。

    随后又聊了两句工钱,张管事让贴告示的小厮带他们去工人住的地方。

    小厮姓李,名满山,大家都叫他山子。

    她们主仆二人随山子一路来到了工人住的宿房。

    房内格外简陋,却胜在干净。

    一张几人睡的大通铺上,规规矩矩叠了一排棉被。

    除了这张大通铺,房内还有一张四角桌,陈旧的桌子四根腿不稳,桌面上的裂纹中积着厚厚的灰尘。

    “小姐……”

    外面光鲜又如何,里面可比谭家差远了。

    谭家的工房虽没有高床软枕,可被褥是厚实的,寒冬腊月冻不着。

    再瞧中间那张桌子……

    阿笙抱着包袱,放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

    山子:“嫌弃啊?”

    他的话甚是直白,阿笙脸皮薄,被戳破登时红了满面。

    “怎会,”谭暮莘替她解释,“她是想问问我们睡哪里?这些被子叠的整齐,好像都有人睡。”

    山子随手一指,“这两张吧,天冷了被子薄,她们有时候两床一起盖身上。”

    有了落脚点,阿笙把怀中包袱放在通铺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

    谭暮莘四下打量着房内布置,转脸见山子一直没走,疑惑的问道:“还有事儿?”

    “是啊,不然我在这等着做甚,麻溜收拾完东西跟我去后院干活。”山子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吊儿郎当得。

    今日起,便要开始干活了。

    后院浣洗的区域,临着小河修建了几个水池子。

    因着成衣中有些料子昂贵,贵人们买回家担心府中下人们洗不好,也会送回铺子里洗。因此哪怕入了冬,每日浣洗的衣物也格外的多。

    山子拿了两个木盆丢给她们,指向了池边洗衣服的一个人:“你俩以后,不懂就问她。”

    谭暮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年纪稍长的两个人,一个身形又高又瘦,一个身形又矮又胖。还有一个年纪和她相仿,长得憨厚老实。

    两个老人对上眼,互相笑了一下,算计的目光让谭暮莘蹙眉。

    难不成小小浣洗的地方,也有算计?

    她顺势端起木盆,走上前去,“姐妹们好,我们是今日新来的,往后便要同吃同住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姐妹多担待。”

    人群中站起了一个又高又瘦的姑娘,那姑娘脸色一沉,看起来不好惹,她将手中敲打衣裳的木棒子往盆里一丢。

    木棒子发出的清脆撞击声,惊扰了其它地方的工人。

    别的工人仿佛早已司空见惯,面上纷纷挂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看样子笨手笨脚的,山子,这俩人你从哪招来的。”高瘦的姑娘越走越近,说话有些刺耳。

    “张管事看中的,哪儿是我招来的。冬桑姐,她俩以后是你的人了,先带她们熟悉熟悉各家府邸,洗完衣裳别送错咯。”

    山子搓着手,最后一句像是在叮嘱她,看向她的眼神也透露着古怪。

    唤作冬桑的女人甫一丢棍子,气氛便有些不对。

    她是能觉察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有新人进来哪里得罪了她们。

    更何况,她们还是来分担工作的。

    谭暮莘正疑惑呢,只见冬桑伸出手,说道:“给吧。”

    一只冻得红肿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冬桑的手生满冻疮,红肿龟裂,比她的年纪老上几分。

    “什么钱?”

    “小姐。”

    阿笙小声拉了下她。

    阿笙以前在谭家当下人,见过这阵仗,无非是新来的掏点钱给老人喝酒吃肉,以保往后日子平安。

    如若不给,以后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剩下的碎银子,双手奉上。

    谭暮莘眼疾手快,当场拦下,顺势挡在阿笙面前,她后脊背挺的笔直,不卑不亢的,“什么由头让我们给钱?”

    “呵,由头?”

    冬桑上下打量着她,带着讥笑。

    其他劳工见新来的这么不懂规矩,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围了上来。

    冬桑:“新来的要给钱孝敬我们懂不懂?哪来的这么不懂规矩?穿这么好来洗衣裳,你爹娘不心疼啊?”

    冬桑说着又推了她一把,嚣张跋扈的像是后院一霸,蛮横无理的样子与山上大王无二。

    她被推得踉跄,身后阿笙扶住她,刚想劝她拿钱消灾,又见她挺直了身板:“谁定的?”

    冬桑:“哈哈哈哈哈哈她问谁定的?”

    周围窃窃私语的嘲笑声越来越大,看她们主仆二人的目光也越来越诡异。

    冬桑:“我定的!浣洗房我说了算,想在这儿干下去,你以为仗着张管事撑腰就行了?”

    自发围成一圈看热闹的劳工越来越多,听见冬桑的话,交头窃耳声越来越大。

    这话分明是暗示她与张管事不明不白。

    她哪能这般容忍,正要争辩时,张管事来了。

    水池子旁闹出的动静不小,他离远远儿的就听见冬桑的大嗓门。

    后院这些事,私下里怎么折腾都行,摆到明面上,他就得管一管了,否则上头的做生意回来,听了去,怕是要骂他不干事。

    “闹什么!”张管事矛头直指冬桑,“什么时候这地方你说了算了!?你不把我放眼里,也不把爷放眼里了?胆子越发大了!”

    “张管事……我……”

    先前斗鸡模样的冬桑,见来人,瞬间怂着脖子,不敢抬头。

    “你那点花花肠子,我门儿清!今天起,你去洗葛里正家的衣裳。”

    “里正家一个子儿都没有!”冬桑叫起来。

    谭暮莘霎时间了然。

    看来给京城中贵族浣洗衣裳会有额外的赏钱,怪不得来了新人,会被挤兑。

    工人们与府上下人不同,府上的下人打扫,伺候主子们。

    而工人则靠自己劳动挣银子,挣得没分银子,都沾着血汗。

    陡然间来了两个新人同冬桑抢洗衣裳的赏钱,换做是旁人,也会不高兴。

    被冬桑尖锐嗓音吵到,张管事也来了脾气。

    从前她赶走多少工人,他还不曾同她计较,放任至今,越发猖狂!再不治治,以后怕是连爷都不放眼中。

    “冬桑,你是不满意我的安排?!信不信我把你辞退了!”

    一听张管事要辞退冬桑,看热闹的氛围霎时间冷了下来。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同您造次,不就是理正家的衣裳嘛,”冬桑恶狠狠剜了她一眼,随即继续讨好张管事,“这多一件少一件的,还不都是洗。”

    “以后别给我没事找事!少拿自己当个东西。”

    “是是,张管事说的是。”

    临走前,张管事又看了眼谭暮莘。

    后院的腌臜事不少,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说来说去,不过是两个铜板的事儿。

    多数人低个头,送两个铜板保平安。

    他背着手冷哼一声。

    看来这个谭暮莘,也是个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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