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牛三是驿站中的杂役，从十多天起就时不时地跑到驿站前的官道上不停地向南张望。
牛三所在驿站的面积并不大，除了驿中人员自住、厨房和马厩外，也只余三四间房供来往的官差暂住。驿站北面半里地左右有一大块空地，来往的商队多在此处驻扎。
驿站中平时储备的米面等并不多，一些相熟的商队在驿站北过夜时会提前派人给他份清单进行采买。牛三家所在的村庄离此处也不过五六里地，准备米面柴粮等一应物品也非常便宜。
牛三是个活泛人，自从族里为他谋了这个差事后，他不仅在驿站中左右逢源，对往来商队更是殷勤备至，与各商队的管事也极其熟络。这几年凭借驿站及往来商队的采买牛家庄家家都得了不少利，家中以前因这个差事起的龌龊也慢慢消散了。
按照往年时间林二爷的商队在十多天前就该到了此处，牛家庄早就按照商队去年的采买碾了米面，备了草料等。林二爷的商队是个大商队，村里备好了物资却迟迟没见他的音讯，已经让他大哥过来问了两次。商队晚到倒没有什么大碍，就怕商队不经过此处或者从附近其他村中进行采买让这桩买卖落了空。
牛三也很着急，商队春末经过驿站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管事返回的大概时间，如今商队迟迟不到他也不清楚是出了什么缘故。
这天牛三照常眼巴巴地在官道上望了半响，正失望地准备回驿站时忽然看见远远地奔过来三匹快马，牛三精神一震赶紧上前迎接。待看清来人后不禁大喜，林二爷的商队终于等到了。
商队管事定了驿站中所有的空闲房间安排人打扫后，将采买的单子递给了一直跟在身边忙前忙后的牛三，“你看看能给我们备多少，不够的我在附近另寻个地方采买。”
牛三看着单子不禁咋舌，往常所需的物资不仅在量上增加了一倍，还新添了很多以往没有的食材。
“都能备上，都能备上，”牛三赶紧回道：“不和您客气了，我得赶紧回村里。”
牛三和驿丞打好招呼，骑马回村直接奔了里正家。
里正一见到牛三这几天搁在心中的那块石头顿时落了地，他急切地问是不是商队到了。
牛三点点头，“叔，咱之前备的那些不够，这次要的东西太多，咱得赶紧商议一下。”
以前商队只是要个十斤二十斤肉，也不拘是猪肉或者其他家禽，然后就是一些好保存的干粮，这次明明白白地写着要一百斤猪肉、十只鸡、五百个鸡蛋、二百斤蔬菜。。。
“商队管事说咱们备不上的东西他去别的地方采买，可不敢开这个头，我把他们要的东西全应了。”
“合该如此。”里正边看单子边叫人通知族里的青壮过来分摊活计。
之前族中要举荐个人去驿站做事，里正之所以力排众议让牛三去，除了他识字外更多是看中了他品性，既能钻营又不失厚道，这两年他也委实给村里出了不少力，连族老们都说他有眼光荐人荐的好。
“其他的东西倒也没啥，只是现在已经过午，镇上的猪肉摊子也不会有这么多猪肉。”里正思忖了半天，最终咬咬牙：“大不了村中杀头猪吧。”
牛三想了想：“要杀猪的话剩下的肉也不好卖，咱也不必拘着一百斤这个量，把猪肉啥的全都带过去。反正咱们带着秤，商队能要多少算多少，剩下的大不了明天一早咱们再带回来。”
两人正商议着牛三的两个兄长和五个族兄弟赶过来了，大家都是惯做这些的，每人领了活计后就分头开始忙碌。
牛三牵马回了家，家中早就得了他回来的消息，到家时老娘和嫂子们已经把午饭给他端上了桌。
牛三今年刚满二十岁，父亲缠绵病榻多年病故后已经定好的亲事黄了，好在他在驿站这几年和哥嫂们一起齐心合力把欠下的饥荒都还上了。
商队需要的清单牛三全部交给了里正，后续物资供应、人手安排、钱财分配他都不沾手。里正做事也很周到，备粮备菜自家从来都是头一份，家中兄长跟着掌事每次也能赚些钱。只是嫂子们看着族中其他妯娌轮流出去帮灶略有些眼红，忙活一晚上就能拿一百个钱，可族里的活计也不能全尽着自家。
牛三边吃午饭边和嫂子们合计，每次给商队供货他都会备些单子上没有的东西，这些是他单独卖给商队的，有时商队要的多了可不比帮灶少赚钱。
想想商队清单上的物资，他估摸着商队不仅仅是多了人手，还有可能在这些人中有贵人。林二爷他是见过的，和商队从来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往常要的东西也没这么精细。
“家里的大酱还剩两坛，腌的鸭蛋还有四十多个。”这两样是过往客商常买的，大嫂做酱的手艺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每年春天她都会按照牛三给的数目备足量。
“剥好的地豆还有多少？家里有什么新鲜菜？”
今年地豆丰收，点心铺和酒楼里收购的价钱也低，农户人家是万万舍不得用它来榨油的，牛三想卖给商队却一直没有脱手。
“挑拣好的地豆有三十斤，菘菜和萝白里正摊派给咱家二十斤，其他的也没啥了。”
牛三去菜园转了转，菘菜和萝白早就收了，地里空荡荡的。只在菜园的北面有一大片新出的菠菜，离地不过两三指还没完全长成，但是看上去胖乎乎绿莹莹的。
“这是冬菠菜，春花去年见你爱吃给你种的。”
牛三有一个侄女三个侄子，大房所出的春花十三岁、满粮十岁；二房所出的满仓十一岁、满园九岁。
牛三的老娘和村里其他老人一样都是重男轻女，农户家的日子虽然过艰辛，但逢年过节及孩子生辰侄子们碗中总会有颗蛋，唯独春花没有。
家里人都习以为常，之前牛三对老娘的做法也没觉得不妥，但在驿站做了几年也算是见了世面。商队中不乏杀伐果断的女子，随行的伙计服侍前后也都毕恭毕敬后，他就这事与老娘狠狠地掰扯了几回。总之家里是谁最有能耐谁说了算，最后春花的碗里不比侄子们少什么。
牛三让春花把那一分多地的菠菜全部铲了并收拾干净，牛三的老娘有些舍不得觉得糟蹋了东西。她本来不愿意春花折腾着种冬菠菜，庄户人家冬天有菘菜和萝白就足够了，菜地冬天也需要休耕来年才能保持肥力。可大媳妇偏说小儿子除了驿站的差事为村里的活计从春忙到冬，家里给他种口他喜欢吃的也不费什么事，就这样在争争吵吵的间隙中春花把种子撒下了。
每次商队采买村中都会给商队提供帮灶的人手，商队要的干粮等一应食物是村里手脚麻利的婶子们连夜在驿站旁的空地上埋灶赶制的。里正会安排族中几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去帮忙烧火，但是因为牛三的兄长一直领着为商队提供米面的统管，自家的侄子侄女就没能轮上烧火的活计。
牛三套好马车，把准备好的大酱、咸蛋和地豆等在车上放妥，回头看着侄女侄子们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眼神，不禁心头一软：“想去的话也行，只是烧火的人族里都安排好了，你们去晚上得熬夜也没工钱。”
侄子侄女们雀跃欢呼着，挨挨挤挤地凑在他身边。
牛三的老娘呵斥道：“没工钱带他们过去做什么？你有正经差事，车上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能卖几个钱，秋寒露重的一整宿你能看得了他们四个？”
牛大嫂见牛三面露迟疑，赶紧安抚住婆婆：“我在家里伺候娘，叫老二家的跟着小叔过去关照孩子们，咱家的孩子都懂事，肯定不给小叔添麻烦。”
家里的孩子早就眼馋族里那些能去驿站干活的，小叔现在松口带孩子们见世面就算没工钱她和弟妹也是欢喜的，自小叔去驿站后家中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先不说在外面他们一家腰杆挺得直直的，就是在家中春花和弟弟们也是一样的待遇。
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都一样心疼，她也不想偏着满粮薄待春花。
牛二嫂和妯娌对视后赶忙迎合道：“小叔只管忙自己的差事，不必搭理他们几个，我照看就行。”
申时三刻牛三赶马车带着自家人在村东路口与其他人汇合，里正与他一一核对单子上的物资。
其他物资准备的都很妥当，唯独猪肉这项让人略微有些无语。
因离过年还有将近两个月，村中没有一家愿意在此时杀年猪。里正无奈只好杀了自家圈里的。里正娘子为最大限度地降低损失把很多猪货都放在了骡车上。
牛三望着车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猪头和猪内脏眼角不禁一阵抽搐，里正娘子目光躲闪不敢和他对视。牛三也只见了面上的，他还不知道车上除了猪皮外其他猪货的样样都在呢，装猪五花的篮子里底下可是放着整套的猪大骨和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