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过了鄞州一路向北，秋意更浓。
虞二爷坐在车中心里有些忐忑，大嫂和林氏乘坐的马车离自己这辆车很远，他本来想找大哥问问是怎么个安排，没成想大哥没有搭理自己直接让清伦带他们上车。
他看看车中低眉顺眼的苏氏，又看看互不搭理谁的明萱和明芜，心中不由地一阵憋闷。
真真是虎落平川了。
不到午时三刻，商队的苏管事就指挥众人开始歇息。
深秋北去的商队很少，马车就直接就停在官道上，众人有条不紊地分工去打水、喂马、找柴火，在路边空旷的野地里埋灶。
中午歇息时间不长，商队的饭食也不很讲究，只是烧锅开水就着从鄞州买的干粮糊弄吃饱就行。
明珠带着柳厨娘等人准备饭食，蒋百户等官差和大伯父及两位堂哥已经与她讲过以后他们随商队吃饭，饮食方面需要准备的数量一下子骤减，她也能将饭食准备得更精细些。尤其是林氏还在孕期，清扬和清奕也瘦了不少。
柳厨娘一口锅煮面，一口锅做卤子，一口锅烧汤。在鄞州明珠带人置办了大半车饮食，车上除了耐储存的咸菜、干菜和肉酱外，还备了些青菜准备这一两天吃。
明珠差人将大伯母和两位堂嫂以及虞二爷一家的饭食送过去，自己端着碗给林二爷捞面时，林家泽拎着个口袋过来找她。
凌晨出发的时候，里正娘子给了他二十斤炒熟的小米，拜托他路上关照一下村里随他们北上的青壮。
“都是些踏实肯干的，就是一直窝在村里没见过世面，遇到什么事情烦您多指点指点。”这些小米是她们婆媳俩小火烘炒了一夜才得。
林家泽三言两语和明珠说明了小米的出处，道：“我冲了一碗，喝着很香也挺顺口，给姑母和表弟们尝尝。”
明珠让林家泽吃碗面，他连连摆手：“我那边有干粮，也烧了热水。”
从商队开始歇息，郑管事就吩咐黄牛队中的伙计跟着商队的人一起行动。郑管事告诉林家泽商队歇息是有固定地点的，并不是严格按照时辰的。
“咱们是大商队，这里的地形开阔并且有适合饮用的水源，今天会赶会儿夜路到前面的驿站休息。”
明珠见林家泽执意不肯也没勉强，她唤人过来拎了桶菠菜豆腐汤跟着他给黄牛队的伙计送去。柳厨娘昨天除了炒几坛肉酱外，还炸了些豆腐，中午刚好做一大锅汤给众人分一下。
郑管事从牛车上取出干粮和咸菜，招呼伙计们吃午饭。
王大柱是里正的大儿子，他拿过干粮夹上咸菜舀了碗水，回到自己看管的黄牛附近蹲着啃。
“怎么忒多讲究，水还得烧开了才能喝。”旁边的人嫌水烫有些嘟嘟囔囔。
大柱赶紧喝止：“哪来这么多计较？管事不是说野地沟渠的水怕喝坏了肚子，干粮管够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除了农忙时节庄户人家鲜少有敞开肚子吃粮食的，顿顿都是搀着瓜菜过日子。这些年虽说家中人丁兴旺让人觉得日子有奔头，但是粮食却越来越不够吃。他们这十个人都是家中兄弟众多想出来寻赚钱门路的，临走的时候父亲一再嘱咐要管住村里人。
“林少爷看上去是个宽厚人，你看他从我们村定的吃食就知道他不会苛待伙计。今年过年你也别着急回来，跟着林少爷和郑管事看看有什么活计搭把手，咱们都不吝惜出力气，就怕没有门路。”
媳妇李氏也很干脆：“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爹说了这十两银子家里留一半，另外五两归咱们。栓子也十二了，有个出路怎么都比一大家子窝在一个屋檐下在土里刨食强。”
林家泽身后的伙计把一桶菜汤放下，郑管事等人舀完自己的就招呼王大柱把剩下的提过去分一分。
大半桶菜汤上飘着明晃晃的油花，金色的炸豆腐在菘菜叶子中起起伏伏，众人闻着香味一窝蜂似地聚过来。
王大柱用胳膊隔开众人，喝道：“不许抢！都回去。该在哪儿看牛就在哪儿，我拎过去给你们舀。”
众人悻悻地散开，王大柱走过去挨个叮嘱：“好不容易找这么个差事，咱们不知道咋干就看看前面商队的伙计，他们做事可有章程。
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什么吃食也不会特意短你那一口。
天大地大，做好自己的活计最重要。”
中午只歇息了半个时辰就启程了，车厢中清奕闹腾着不肯歇息，吃饭下车溜达的那一小会松果带了两条大狗过来。
苏管事是林二爷庄子上的管家，因年事渐长近几年已经不跑商了，只管着庄子上的一应事务。
但是去年林二爷损了一车货，而且行商的路段近两年也实在是不太平，所以今年他亲自出马，不仅把庄子上十几个退役的兵卒带上，还带上了几只在庄子上看库房的狗，其中有两条是松果以前养过的。因这几条狗一直有专人喂养着，直到今天松果才看到它们。
两条狗都长着黄黑相间的毛，四肢强健有力，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松果热情地向清奕介绍着自己以前的小伙伴：“这个额头一撮白毛的叫馒头，另一个叫包子。”
清奕和松果玩了会儿狗，直到在车中坐下还没有尽兴，哼唧着要去找松果。
明珠板着脸不理他，和林氏说起了表哥：“娘，舅舅为什么那么不待见表哥？我叫他吃碗面他都不肯，舅舅在一旁也不开口叫他。”
按照血缘关系，明明表哥和舅舅应该更亲近，可看着舅舅待家泽表哥还不如待清伦堂兄亲近。
林氏叹口气，道：“这里面有你大舅的原因，可更多的还是因为你表哥之前和他不亲近。这一路你表哥从你舅舅那边得了便利，却不肯向他低头。你表哥只将这些认作是我的关照，不愿承你舅舅的情。”
家泽照顾父亲那两年，说没想在边城的生意中分一杯羹是不可能的，两个人明里暗里也有些较量。只不过家泽性子软弱些，也不肯完全按照林大爷的吩咐去对付自己的小叔。
林大爷卯着劲想与林二爷在商队生意的争夺中占尽先机，却没有料到父亲釜底抽薪，早已将生意托付到自己手中。商队最终会交到林二爷手中，不是父亲的意愿，而是自己的选择。
明珠不禁有些咋舌：“原来舅舅和表哥是在闹别扭，他俩怎么都那么小心眼？就没有一个大度的？舅舅也惹我和清扬生气，可我俩都很大度，没几天就和舅舅和好了。”
林氏听了女儿的话不禁啼笑皆非，“这那是一回事，你舅舅和你们都是闹着玩呢，哪次不是他巴巴地过来求和，给你们台阶下？”
“那叫舅舅也给表哥个台阶吧，他还当长辈呢。”表哥风尘仆仆地赶了一上午路还不忘将小米送过来，偏看见了舅舅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也不打招呼，她看了都觉得别扭。
林氏道：“虽然不是一回事，可你说的也对，你舅舅也该有长辈的气度和样子。”
林二爷见清奕对馒头和包子爱不释手，让苏管家挪腾出一辆马车把两只狗唤过去，然后过来叫清奕去玩。
“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其他的事情一会儿再说。”林氏叫他先上车。
林二爷进车捞起清奕抱在腿上。
“赶了一上午路，泽哥儿那边怎么样？”
“你就多余操心，”林二爷不耐道：“为了他那群破牛我已经压着进度赶路了，要是这样还不行他以后就别走行商这条路。”
“你第一次跟着父亲行商的时候是个什么状况？五年前我是怎么带你走这条路的？”林氏虽压低了声音却有些愠怒。
“那不是我也没有那么废物吗？”林二爷不敢让姐姐生气，赶紧告饶：“回头我叫苏管家派人一天三趟问候他的起居，这样成不？”
林氏却不肯让他插科打诨地蒙混过去：“不用你派人去，叫他有事情来找你，你好声好气地教教他。
从京城到辽州行商的路线图你找一份亲自送给泽哥儿，他看不明白的先问郑管事，郑管事不知道的就叫他过来问你。”
林二爷望着林氏像只炸了毛的猫，每个商队都有自己的商路图，自己商队的商路图也仅有少数几个大管事能接触：“姐，你不至于吧，他中午给你送了啥东西让你舍这么大的血本？”
“边城安稳了，以后行商的人会越来越多。钱是赚不完的，他碍不着你什么，现在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任由他自己磕磕绊绊地摸索我也看不过眼。”
“我把商路图给他了我这边怎么办？苏管事也两三年没带商队了，商路图他且得用呢，大不了等到边城我让他照着我的描一份。”林二爷施起了“拖字诀”。
林氏却不肯轻易让他蒙混过关：“且不说苏管家的本事，单就商路图而言，如果你没忘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肯定是苏管家手里一份，你手里也有一份，但看你想把哪份给泽哥儿。要是你实在不想给的话，爹还给我留着咱们林家第一份商路图，我可以先借给泽哥儿看。总不能让他一路跟着你这个当叔叔的到边城，除了吃苦受累半点长进都没有。这样你在商队的老人前很有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