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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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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的管事送来一桶开水,贺氏问:“驿里有没有多余的铺盖?我们买几床。”

    大房和二房这么多人,三条被子晚上根本不够用。秋夜露重,万一染上了风寒就更受罪了。

    管事摇头,随后道:“有引火的麦秸,要不?”

    “要。”退而求其次也只能如此了,清瑞准备上前递银子的时候,虞三爷阻止了他。

    “我们跟你去拿,拿到了麦秸再算钱。”清瑞从包裹里取出的银锭至少是一两,麦秸也不能带走,多几个人去还能多抱些回来。

    管事和门外的官差商议了几句,进屋冲虞三爷点头。

    虞三爷让清瑞、清伦一起去拿麦秸,苏姨娘轻轻地推了下虞二爷,用眼神朝虞三爷一行人示意,虞二爷赶忙起身追了出去。

    贺氏看着虞二爷着急忙慌的窘样,心想真是个蠢货。老三只叫了清瑞和清伦,明显是因为屋里的女眷多,得多留几个成年男丁。不过就老二这样的,万一真有什么事,怕也是抵不了什么用的。

    虞三爷指挥着两个侄子挑拣麦秸并用草绳捆起来,管事看着地上四五个巨大的麦秸捆和快要消失的麦秸垛有些目瞪口呆。

    “明天收拾一下照样能引火。”虞三爷问:“你有鸡蛋吗?”

    管事点头:“五十文一枚,最多能予你二十枚。”

    虞三爷给了管事半两银子:“这是借用麦秸的钱,明天我拿朝食的时侯你把鸡蛋备上,我一并结钱给你。”

    贺氏指挥着儿子儿媳把麦秸铺好,三条被子分给了二房一条。剩下的两条,她打算虞大爷和三个儿子一条,她和两个儿媳及明芜一条。

    只在身上略搭一下也能抵御不少寒气,贺氏叹息着想下午的情形,明珠能把这么多被子送进来已是不易。

    虞三爷在麦秸上铺了一条被子,让清扬和清奕枕着包袱躺好,又在他们身上盖了一条。

    转身看见缩在黄氏身边的明芜,就唤她:“你过来,在清奕旁边睡。”

    黄氏推了下明芜,让她过去。

    被子够大,能睡得下他们三个。清奕六岁,又是自家兄弟,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虞三爷又喊清伦过来,他们俩用一条被子。

    苏姨娘看着大房和三房有商有量的,内心免不了一阵凄然,他们是彻底地恶了明萱,二房的人中也只肯关照明芜。如果今天不是她催促二爷去背麦秸,说不准今晚他们这房就只能在凉地上坐着。

    夜半的时候突然起风,淅沥的秋雨也下了起来,在这料峭的寒意中几辆马车行驶进了驿站

    ~

    晚上明珠睡得并不安稳,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了浓稠的暗夜中,跌跌撞撞地怎么也找不到路,她孤独地举目四望,周围静寂的可怕却又好像各种各样陌生的声音都在喧嚣,在狂笑着嘲笑她的渺小与无措。

    她凭着本能低头在暗夜中前行,记不清多少次跌倒后挣扎着又爬了起来,终于身边传来了她熟悉的气息。那一刻,她含泪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光

    林氏看着紧紧扯住自己胳膊不住呜咽的明珠,她轻轻地拍着明珠的后背,慢慢地安抚着,让她平静下来。

    她带过来的人都找好房间安顿下来后,林氏才试探着松开明珠的手,到外间听张伯和白芷叙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明早我和你一起去会一下蒋百户。”知晓了当前的情形,林氏吩咐张伯先去休息。

    如果押解的官兵是边城的兵卒,那么事情就有转机。蒋百户对明萱甩鞭子的事情不足为虑,任你以前多么风光荣耀,但流犯就是流犯,最忌讳的就是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的。

    想到明珠顶替明芜赶了一下午的路,林氏满心复杂地看着明珠的睡颜。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重情重义,可有时候却又不想她那么重情重义。

    第二天一早,张伯带着林氏冒着小雨前去拜见蒋百户。

    林氏让张伯先进去通报一声,她则撑伞在外面等候。

    “哪位林家大小姐?”蒋百户疑惑道。

    “冀州府做药材生意的林家大小姐,咱刚见面时提到的林二爷是她亲弟弟。”

    蒋百户听罢很是吃惊,赶紧询问这其中的缘由。

    张伯长话短说:“虞三爷是林府的姑爷,侯府被流放,我们家大小姐带着明珠小姐与姑爷和离,本就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也是为了能护送着一家人安全抵达边城。”

    随后冲蒋百户一拱手:“这两天承蒙各位关照,我家大小姐想当面致谢一下。”

    屋内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虽说张伯暗示过流犯中有林二爷的亲眷,可谁又能想到竟是这样关系的亲眷?

    早知如此,谁会眼睁睁地看着明珠辛辛苦苦地走一下午路?

    五年前林家为边军捐助的那几车药材,就是林大小姐和林二爷一起押运的。药材缺了首先短的是最底层受伤的兵卒,所以边军对林家大小姐和二爷都是心存感激。

    蒋百户几人赶紧起身来到门外,只见林氏身着蓝色短打,和男子一样梳着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利落。

    把林氏请进屋互相寒暄一番后,蒋百户对张伯佯怒道:“这位老哥做事也忒不爽快,也不是我等办不到的事情,早些说清楚就没有这些波折了。”

    “已经很承您的照应了。”林氏虽然平日喜怒不溢于言表,但一笑起来,还是让人如沐春风。

    林氏和蒋百户商量道:“今日秋雨绵绵,是否可以缓一天再赶路?”

    “按照朝廷规定的期限,每日必行五十里。您也知道,鄞州之后的路更是难走。”蒋百户面有难色。

    “这很不必担忧,我已经快马送去消息,我兄弟会在鄞州等我们,到时候我们跟着他的商队一起赶路。”

    蒋百户闻听大喜,近几年鄞州往北的路上时有流寇,他们轻骑熟路自然不怕,但押送着流犯如果能和林二爷的商队一起赶路,那必定会安全无虞。

    随后蒋百户又试探地问道:“您家那位年纪最小的奴仆我瞧着约莫有些眼熟,不知是什么来历?”

    “您说的许是松果,他的父亲是边军,早些年战亡了,不知道您是否与他相识?松果没签卖身契,也算不上我家奴仆。两年前来了我家,现和小儿清奕一起认字读书。”

    在边城无父的孩子过得都很艰辛,如果无人庇护有口饭吃都已经是奢望。蒋百户本以为因林二爷的缘故松果跟在明珠身边做小厮,想趁机给同袍的孩子讨一些恩典,林氏这番话却叫他润湿了眼眶。

    他喃喃道:“原来他不是奴仆啊,还能读书识字。”

    “是的,松树是他舅家的表兄,如今跟着我大儿子清扬,和松果是一样的。”

    林氏的话彻底激发了蒋百户内心的热忱,看来松果比他想像中过得还要好。

    “雨天倒也不必着急赶路,我们就歇息一天。”他爽快地回应道,又指着马六及另一个兵卒对张伯说:“有什么事情老哥叫他们帮忙跑腿就行。”

    林氏出门后被马六引着朝流犯住的房屋走去,为防止流犯逃脱,官差一般看管着流犯吃完饭后就会将屋门紧锁,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会打开。

    昨天半夜突然落雨,侯府流犯住的屋顶缺了瓦,屋里很多地方都漏雨。虽然值夜的清彦及时叫醒众人,奈何漏雨的地方太多,手忙脚乱地好一阵倒腾才又重新安歇下来。

    马六打开了房门,虞三爷心有感应般地站了起来,林氏从马六身后向他走过来。

    虽然只是几日未见,可虞三爷却觉得从离别到再次相见,他经历了很漫长的的等待。林氏看着胡子拉碴的丈夫,又看看他脚边熟睡的孩子,俩人一时之间竟相顾无言。

    “屋子里漏雨,半夜起来挪地方,孩子们昨晚没睡好。”

    “无妨,先让他们歇息着。”

    林氏与贺氏打声招呼,贺氏拉着林氏的手,一遍一遍止不住地唏嘘:“这还怀着身子呢,弟妹,你怎么就来了?”

    虽然林氏在侯府是隐形人般的存在,府中的大小事情她都不参与,但是贺氏却清楚她是个性子刚强的人,但凡她决定要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成的。

    当年侯夫人想把明珠从林氏的身边抱走亲自教养,林氏当面不争不吵,转身虞三爷却差点把荣寿堂给掀了。三房要分府别居,虽然最后因虞侯爷的干预未能成行,但从此三房的一应事务甚至包括使唤的下人侯府都未能插手。

    整个过程贺氏虽然只是袖手旁观,却不得不承认林氏确实不容小觑,她手段狠辣但主意及正。自此她收起了对三房的轻慢之心,与林氏一直相处得很和睦。

    林氏同虞大爷颔首示意,转身问马六:“这间屋子漏雨,可否让我们重新换个落脚之处?”

    马六点头,叫另一位官差去重新寻个院落。

    林氏又指了指虞大爷肩上的枷,道:“差爷,我们一家子大小都在此,必不会有人想逃脱,能不能帮忙把这枷给去了?”

    马六连连摆手:“小的马六,不敢当大小姐这句差爷,我们信得过您的为人,两位小少爷您也只管带在身边。”

    贺氏见虞大爷肩上的枷锁终于脱落,忍不住眼泛泪花,连声与林氏道谢。

    在人声的喧闹中清扬和清奕也醒了,清扬拉着弟弟站到了母亲面前。两个孩子衣服凌乱,头上还顶着几根麦秸,看上去委实是吃了一番苦头。

    一见母亲,清奕冲过去抱住林氏的腿扯着嗓子就开始嚎,清扬也依偎在林氏身边不住地啜泣。林氏虽然预估到两个孩子在流放途中的境况不会太好,可真正看到他们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地落泪。

    贺氏见状赶紧先安抚清扬:“你听话,快收收泪,你娘怀着身子长途跋涉地过来,可不敢让她这样伤心。”

    林氏撑伞抱着清奕离去,清扬不肯让张伯抱,拽着林氏的衣襟和母亲、弟弟走在同一把伞下,清奕搂着林氏的脖子还不住地回望,“还有爹呢?爹怎么没有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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