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又在演戏
“一天就够了。”邵臣看了一眼时间，“唔，算下来只需要耽误你半天。”
景弈回答他的声音沉沉：“为什么？”
邵臣点了点他们走近的内景棚，试镜会在棚里举行：“大制作电影的流程繁琐，签约是为确保你的试镜资格。”
“而且，你也听到了。如果我不签艺人，就得做公关案子。领导这么讨厌我，说不好还要为其他人的失误背黑锅。”
邵臣为了保暖，半张脸都埋进了高领里。
他语气闷涩，完全看不出是个把领导气得血压飙高的人物。
但细细数来，邵臣在短短两天内，拒绝签齐旭，曝光自己的偷拍，倒逼公司撤职上司，还间接导致演员副导请辞，某资方被踢出局。
甚至使唤股东给他做司机，随口解决了最棘手的公关案子，拉了整个部门的仇恨。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些。你刚才问我是不是相信你能成功，我没有回答你。”邵臣顿了顿，说得很委婉，“这次试镜，还会有其他制作公司的人把关，难免严苛。”
说完，又体贴安慰了一句：“不过有了这场试镜经验，你以后可以跑……更好的龙套。”
换句话说：邵臣压根不相信这个新人的试镜会成功。
“……”景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连语气也淡淡，沉默许久后开口，“我知道了。”
邵臣像是落石掉地，松了一口气，拿出一份煞有其事的合同。
“今天之后，你就不用被牵扯进这些事情里，可以安心演戏了。”
景弈低声应下，很快签完这份荒唐的合同。
邵臣还要去见副总，两人站在内景棚外告别。
不远处的停车场停满了商务车，都属于要参加面试的知名演员。
在邵臣转身离开前，景弈忽然漫不经心出声：“我帮你这个忙，也能提点要求吧？”
邵臣：“……你说。”
但景弈盯着他看了许久，又转开视线：“等我想好。”
“你有什么要求，想好之后都可以提，”邵臣不动声色，露出一个温和可亲的笑容，“加油。”
“好。”
两人说完，分别转身。
一个去了后台，一个走进试镜场。
心里倒是同一个想法。
——呵，又在演戏。
邵臣提出只签一天，是因为激将法屡试不爽。
景弈猜得出邵臣在演，也还是会反其道行之。
越是要他不去做，他越要去做。
毕竟，景弈要是真的这么乖，那就算不上是反派了。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是副总发的一个见面地址。
邵臣毫不意外，转身前往。
——“阿邵，你来了。”
邵臣走进包厢，黎导朝他点头示意。
他扫了一眼，导演，制片，主制作方，还有一旁霍轻原代表的主出品方。
看来，副总真的是想参与《风华》的投资，特意在会议后组了一个小局，还收敛了对待他的严厉面孔，在几位大佬面前为钱折腰。
副总眼神示意邵臣坐下，英姿飒爽地起身：“谢谢各位应我的邀请……”
黎导忽地打断：“等等，我来这儿不是给你面子哈，是给阿邵面子。”
副总的笑容变得有点难堪。
“我来是替他讨公道的，”黎导立刻板起脸，“面试名额是我给的，但你们全盛用阿邵的名义，投了其他简历，未免有点过分了吧？”
房间里不明真相的几人齐刷刷看着副总。
副总脸上涨红，一想到为了钱，才努力压下羞耻心：“咳，这个事情，我们私下已经解决了，也撤掉了负责人的职位。”
他立刻甩锅给经纪总监，硬着头皮说起参投的事情。
不料刚夸了几句海口，一旁心不在焉的霍轻原突然开口：“等会儿。”
副总提心吊胆，见是自家股东，松了口气：“霍总有什么高见？”
但霍轻原一点没想起来自己的股东身份，反而疑惑道：“你们公司最近不是亏得很大吗？哪儿还有钱参投？刚才你说的可不是小数目。”
副总一时哑然。
万万没想到这半个自家人，反而拆他的台。
黎导来就是为了训两句话，见投资的事有猫腻，更是皱紧眉头站起来：“这事别找我。”
其他几人正吃瓜，见黎导生气走了，也都站起来，找借口告辞。
邵臣还没等到服务员下一轮上茶，副总赔面子请来的几人全都一走了之。
他颇为无辜地抬头，和副总对视。
副总正要发作，想起黎导和霍轻原，硬是憋了下去。
直到平复心绪后，才冷冷开口。
“你倒是有面子。”
“不仅黎导为你说话，连我们的大股东都要给你开车啊。”
其实也没有。
邵臣当时随便说了一句，也没想过男二会崩了人设给他开车。
但看副总这么生气，他还是别说真相的好。
邵臣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热开水：“您当初不应该拿我的名义请黎导。”
正念叨邵臣做过多少事的副总浑身一凛，腰背僵直。
方才被黎导和霍轻原反复质问的尴尬和火气，被邵臣一语戳穿，全数爆发开来。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找个有名有姓的演员签约？”
“找个只做过群演，来历不明的家伙，是想把全盛的脸丢干净吗？”
邵臣无动于衷：“您别说的太满，万一试镜结果没那么差呢。”
副总嗤了一声：“笑话，只会投机取巧，怎么可能拿到角色？”
“要是拿到了呢？”
“要是拿到了——”
副总正要夸口，看见邵臣神色冷静，忽然一滞。
不知怎么，脑中就想起老詹反复强调的“邵臣不简单”。
下一秒。
窗边能看见的内景棚涌出一批人。
所有人脸上莫名兴奋，互相交谈着同一件事情。
隐约能听见一个他耳熟的名字。
副总心头一窒，偷偷抬眼，看见邵臣的表情像是一点都不在乎。
不可能，那不过就是一个新人。
心里正惴惴时，副总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没有合上的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个身量极高的人站在门口。
来人掀了掀眼皮，看了眼副总：“我找邵臣。”
副总怔在原地，没有动作。
各种消息和电话轰炸着手机，他接起一通电话，报信的人呼声刺破耳膜。
“试镜结果刚才出来了！”
“你们全盛真是中了头奖！试那个反派角色的十几个人里，有几个拿了国际奖的，还有俩影帝，就你们那个新人全票通过！”
“不止黎导，几乎所有人都在夸他，这片子明年肯定会把他捧火！你们赚大了！”
副总像是被死死钉在了原地，过了很久，才转过身面对两人。
那张永远冷硬的脸，在看到邵臣时，突然开始诡异地变幻神色。
最终，凝成一个扭曲讨好的笑容。
“邵臣，我和你道歉。是我没有眼光，也没有魄力。”
板直的背忽然在邵臣面前佝下来，语气真挚得可怕。
“刚才我说话语气重了些，别介意。你要是介意……也可以骂回来。”
邵臣面无表情，睨了一眼：“抱歉没有这种癖好。”
只是为了唾手可得的名和利，刚才还在怒叱他的人，立刻变脸转而讨好他。
书中的世界，有时候比现实还要现实。
等两人坐回车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躲过了副总的邀请，没躲过黎导准备的庆祝。
谁也没想到，十几个演艺经验丰富的演员，居然被一个连台词经历都没有的新人吊打。
连给评审挑错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没有看过剧本，没有揣摩的时间，连机位站点都是摄影临时教的。
但他只要一抬眼，就好像片中角色在镜头前活了过来。
大家把这样的奇迹归结为角色高度契合。
电影还没拍，他的黑马名声就已经传了出去。
——只有邵臣知道，景弈在做群演之前，已经有了大量演出经验。
心念至此，他转过头，对同坐后排的景弈道：“我还没有恭喜你拿到这个角色。你的演技比我想象得好。”
坐在车中，景弈仍然背姿挺拔：“试镜也比我想象的简单。”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凡。
车内一片温和的安静，沉浸在喧嚣的大脑渐渐冷却下来。
邵臣微微弯出一个笑容。
既然景弈试镜成功，那就说明，他选择了留下来。
如果说之前景弈只是觉得邵臣有趣，想配合他演几出让人吃惊的戏码。
等玩够了，就会继续追求自己的目的。
那么这次，反派已经彻底入了局。
这一切都在邵臣的计划内。
比起被迫深陷困境，主动操纵剧情走向才更适合他。
“小邵老师，”坐在一旁的景弈忽然开口，“想问你一件事。”
“……”邵臣眼皮一跳，每次听到他这个称呼都没好事，“什么？”
旋即，他听见轻微的中控落锁声。
邵臣：“？？”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司机还没上车，景弈锁什么门？
景弈看了他一眼，忽然身子往他面前压了压。
随后，景弈伸长手臂，从他的腰间摸出安全带。
邵臣实在不喜欢和人这么靠近，见景弈只是替他理安全带，才算放下警惕心。
下一秒，景弈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并没有坐回原位。
那双张扬热烈的眼睛从上位看着他，轻笑了一声。
“不会以为我真的想问你事情，真的在理安全带吧？”
“学你的，演戏而已。”
“你——”这种完全计划外的恶劣行为，让邵臣有些措手不及。
而在这个气息近乎相融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景弈好像不仅总是故意拉近距离，试探他的举动。
而且……
似乎对他有着一种异乎寻常，超出他控制范围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