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演得敷衍
好茶需要细品。
所以第二天，邵臣泡了茶，特意带着保温杯出了门。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青年一气灌完了整个保温杯的茶，看得邵臣眼皮一跳。
那人抱紧空杯子，懒懒呼出一口气：“谢谢，要不是你捡了我，我可能要冻得没命了。”
真的不是邵臣捡人上瘾。
今天试镜，黎导的司机开车来接邵臣，途中遇到一个想搭车的青年。
邵臣看他一身骑行服，脸色苍白，自行车丢在一旁，就让司机停车询问。
“感恩有你。真没想到，刚买的车会半路爆胎，我还没带手机。”青年乐观得不像在零下八度的地方站了三个小时，“这里六环开外，公路只通往影视基地。要是错过你们，我还得等上半天……”
说着，他收回放在暖风口的手，朝邵臣伸来：“我姓霍，霍轻原。你是邵臣，对吧？”
如果说邵臣是被作者讨厌的炮灰，那么霍轻原，小说男二，就是被作者偏爱的对象。
多情风流的富家子，谁都喜欢他，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霍轻原说着，对邵臣眨了眨桃花眼：“我在昨天的新闻里见过你。照片很糊，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很好看。”
“你不当艺人真可惜，这样我就不能捧红你了。”
邵臣开口：“每个人有不同的人生追求。”
霍轻原怔了片刻，笑着评价：“很飒。”
从来都认为别人帮他是理所应当的霍轻原，破例主动道：“谢谢你帮我，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邵臣却答：“不用。”
“…………”霍轻原第一次被拒绝，感觉十分新鲜。
直到车子驶入影视基地，也还在锲而不舍地问：“真的没有什么要我出手的吗？”
邵臣随手一指：“那，你来开车？”
霍轻原：“？？”
“司机师傅还有别的事要忙，我要去度假酒店。”
“不是，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邵臣收到一条消息，头也不抬：“你很忙？那就算了，我们就在这说再见。”
霍轻原挑眉，看着居然完全不吃他魅力的邵臣。
“我从来不给别人做司机。”
十秒钟后。
霍轻原开门下车，坐进驾驶位。
他忍不住咬牙问：“这消息就有这么好看？”
“我家艺人说他还有戏，等下见。”
霍轻原啧了一声。
“他很有名？拍什么戏？男主还是男二？说不定我去过那个剧组。”
邵臣和煦一笑：“在做群演，一天八十。”
“…………”霍轻原开始怀疑人生，“你的目的地到了。”
刚一下车，一人就佝着背上前迎接邵臣。
中年微秃，一张圆脸，笑得一团和气。
来人算是原主前辈，姓詹，要从演艺经纪部门调去管公关部。
昨晚公司通知，要邵臣对接他手上的经纪工作。
“好久不见，你看着精神了不少。”老詹为人圆滑，为表示亲近打趣他，“签了新艺人，要拍《风华》，当然意气风发啦！”
邵臣看了一眼时间，试镜是傍晚开始，但下午就会开筹备会议了。
“副总呢？”
老詹仍然笑着，把邵臣往里迎：“这些大领导哪需要像我们一样起早贪黑。”
霍轻原双手插袋，也跟着往里走。
老詹停步，抬眼觑他：“你是司机？在车里等就行了。我们谈的是机密，不用跟进酒店。”
见霍轻原一脸要发作，老詹皱眉对邵臣说：“小邵，你怎么什么人都留着？不要待人太友好。”
霍轻原忽然笑了一声。
他点了点门口迎宾员，都冲他微笑：“霍总好。”
霍轻原轻哼：“这家酒店，我开的，我进不得？”
老詹双眼突地一鼓：“你……”
霍轻原眯了一下眼睛：“还有，你们全盛，我占股，听的机密不少，不差你这点。”
老詹僵硬立在原地，开始胸闷气短。
霍轻原也觑他：“您怎么不走了，总不是想在门口碰瓷吧？”
这场日常工作交接，最终在霍轻原的要求下，在vip休息室进行。
他端着一杯手冲咖啡，像参加股东大会：“开始吧。”
老詹还没从邵臣居然让股东做司机的事中缓过来，抱着一叠文件发怔。
半晌，才缓缓恢复油腻的笑容。
“小邵，你人脉很广啊。看来，公司之前让你联系的资方和平台商，你现在肯定看不上咯！”
“也对。当初你来公司，也是有你学长的举荐。虞总近年风生水起，也应该要扶你一把了。”
邵臣实在不喜欢这样笑里藏刀，阴阳怪气的人。
老詹见服务员上前，亲自倒茶：“你也知道公司最近不太景气，底下的人做事急了一点，别放在心上，我替他们给你赔礼道歉。”
全盛娱乐是国内我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涵阔影视制作和演员经纪，最出名的则是营销公关。
齐旭搭上全盛，也是为了圈内最好的公关资源。
见邵臣表情平静，老詹赶紧开始卖惨，说起公司近况。
总裁决策有误，导致全盛挂牌新三板ipo失败，落入颓境，这才需要指望着邵臣和《风华》。
……说来奇怪，全盛现在无力投资任何一个项目，又是怎么有资格参加的试镜筹备会议。
老詹说了半天，才说到重点：“公司先前总不让你参与项目，是低估了你的业务能力。”
“我们公关部缺人手，你又这么擅长处理舆论，刚好有案子可以给你。”
邵臣一口茶也没喝，眼神渐渐发冷。
原主最不善舆论，不然也不会被舆论轻易害了一生。
公司现在依靠他，又想甩掉他，才想给他出难题。
是要他规矩老实，要他主动辞职。
“不对啊，”霍轻原突然插嘴，“股东每年投这么多钱，难道就养出邵臣一个人才？其他都废了吗？”
老詹哑然：“…………公司先前亏空太多，无法弥补，裁员后人手不足，大家都是身兼数职，共渡难关。”
霍轻原稀奇：“你在我面前替我叫委屈？全盛这么难就别撑了，走破产清算早点让人收购吧，我还少亏点呢。”
“那，那是高层要考虑的事情，我们打工的碎催只能想想当下。”
老詹勉强圆场，赶紧给邵臣一份资料。
“这个歌手你认识吧？全国知名度很高，火了十几年，五年前和经纪公司闹纠纷，被泼了不少脏水，什么丑闻都有。”
邵臣看了一眼：整容、假唱、酗酒等等……
澄清负面新闻很简单，歌手本人人品也有保证。
但他路人缘极差，想一下子反转舆论完全不可能。
不过，在邵臣眼里，这点实在算不上难度。
他和原主相反，最擅长控制舆论。
有业内知名的f大传播学出身做背书，又有多次力挽狂澜的经验。
片刻后，邵臣开了口。
“挑几首他的代表作，全网铺怀念经典的通稿预热。”
“和给各大音乐综艺合作，把这几首歌的翻唱推热，再同步推自媒体宣传。”
“正面澄清所有谣言，重点造势，不需要占领道德高地。”
“在他身上找几个闪光点和小缺点，看适合上什么节目，平台，卫视，上晚会——”
“最后开演唱会，公开宣布：复出。”
老詹直愣愣看着邵臣，手一抖，热茶生生烫红了手背。
霍轻原在旁边忍不住鼓掌：“我不懂行，但这个方案肯定做的非常漂亮。”
完全可以想象，这股生自纯粹情怀的舆论力量，会在全新的互联网环境，为这位歌手洗涤所有不屈，让当年的经典再次深入人心。
老詹狼狈擦拭手上烫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但实际上，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些丑闻。是没有钱，没有人。”
歌手隐退五年，一场走穴都没有。当时也不流行开工作室养团队。
这个过分讲究人脉的圈子，不会给他任何好处。
没有钱，没有人，就没有热度。
没钱没人是假的，这是用来敲打邵臣，让他不敢生出野心。
邵臣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资料，忽然眼角弯了弯，笑了起来。
“你们的思路错了，他不是没有热度。”
“丑闻本身也是一种热度。”
老詹：“……你在说什么？”
“直接联系媒体、平台，以他自带的热度置换宣传资源。不管是曝光黑料，还是澄清采访，能有多少就会有多少。”
“有了热度，品牌会找上门，帮他给宣传经费。”
“这样，不仅能复出开演唱会，还能打开时尚面资源，拍杂志，上红毯。”
“不过，前期的名声会难看些。”
霍轻原直接站起来：“我靠，还有这种操作？！”
老詹听完差点要背过气。
这哪里是不擅长舆论……邵臣简直是相当可怕的幕后操盘手！
不，不对。
老詹细细一想，倏地抬眼看邵臣。
仍然是好看得有点纤弱的五官，温软的语气，和以前一模一样。
但第二个方案的风格，和第一个截然不同。
拿丑闻的热度换宣传，这种邪门歪道的方法，一般人根本不会用。
忽然又想起，邵臣昨天还曝光了自己的偷拍照。
心口阵阵发寒。
邵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看起来温良无害，有时候又那么阴恶？
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邵臣不知道老詹的心路历程，垂着眼睛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口茶，这红茶霍轻原赔他的。
刚入口，他皱了皱眉。
霍轻原轻车熟路：“怎么了，有那么嫌弃吗？这杯茶比我的咖啡贵三倍呢。”
邵臣语气温吞：“太涩了，是高末吗？”
霍轻原：“………………你也太不好伺候了！”
没过半个小时，霍轻原口中不好伺候的主儿，就拧开了一瓶瓶装红茶。
“怎么样？”
“挺好喝的。”
景弈应声，和他一起慢慢地走出外景区。
“这里只有这个，将就一下吧。”
正值饭点，剧组短暂休息。
群演们都在仿民国建筑的骑楼下避风，挤成一条单薄的线。
邵臣看着群演裹紧外衣，再转头看景弈，只披着一件短外套。
“不冷吗？”
“年轻，火气旺。”
大了他三岁，抗寒力零级的邵臣感觉有被冒犯。
“……不影响试镜就好。”
但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看景弈穿了几件。
偏生这一眼被景弈捉住，上身前倾，一下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就这么认定我能通过试镜？”
邵臣还没习惯景弈突然进犯社交距离，凝滞片刻才弯了弯嘴角。
他没有正面回答。
这个角色，让全书实力天花板来演，那就是满级大佬进新手村，吊打全场。
不过反派未必愿意。
不管是做群演，还是路过面试现场，景弈明显还带着另外一层目的。
邵臣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
几乎是掐着正点，听完老詹汇报的副总打来了电话。
副总语气生硬别扭，为邵臣解决的公关案子，夸赞几句，告诉他最后选了第一种。
邵臣：“哪里哪里，也就是个小案子。”
那个吓人的丑闻方案，只是他想出来吓唬人而已。
副总又被凡到，这可是公关部最棘手的案子！
下一秒，他话锋一转。
“公司不养闲人。”
“你不签艺人，就没有业务，就得给公关部解决案子。”
邵臣挂断电话，脚步一停。
夕阳为他周身镀出一层柔和的光边。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
邵臣呼出一口气，继续往下演。
或许反派有别的目的，不想留下来演戏。
但是反派有个十分优秀的性格特点。
——别人不想让他做的事情，他偏偏要去做。
邵臣抬眼看向景弈，目光之后，居然带着几分恳求。
景弈：“……”
恳、求？
“你也听到了，领导一直在跟我施压。”邵臣小心翼翼问，“我能签你吗？”
景弈皱眉，想到他昨晚已经答应，试镜后离开，正要开口。
然而邵臣还没说完。
下一秒，他笑了笑。
——“别当真，我只签一天。”
景弈的眼神复杂，难以看清：“一天？”
邵臣点点头：“试镜结束，立刻解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