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隐山寺
浔江镇附近有座不高的山,山上有座不大的寺庙。
这庙便是隐山寺。
庙里的几位僧人正沿着山间小道往镇上走去。
为首的一位,着福田衣,一尘不染,步伐沉稳,便是庙里的住持大觉和尚。他身后跟着几位着坏色僧衣的僧人。其中一位年纪颇大,法号云隐的僧人,正低头一边念经,一边行走,神情满是悲悯。
一位僧人轻声道:“吴施主急匆匆地派人请我等下山,所为何故?”
另一位僧人应声道:“你刚从外边回来,有所不知。浔江镇上啊,死了三个人了,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谁?”
“泉城三剑。”
“那要做法事,也得是泉城城主的人上山来请吧。吴施主这也越俎代庖了些。”
“话虽如此,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总该有所表示才是,不然泉城那边怪罪过来,可够这镇上的人吃一壶的。”
“那看来,做法事是假,请我们隐山寺下去撑腰是真。”
咳咳咳,大觉和尚清了清嗓子,两位年轻僧人闻声闭嘴。他叹了口气,道:“慎言、慎言。而今凶手未知,镇民心中不安,我们下去若能安稳人心,也是一种善行。”
两位僧人低头回应道:“方丈所言极是。”
云隐和尚抬起头,缓声道:“我们庙受浔江镇镇民的奉献甚多,下去走动走动,震慑下那些鼠辈宵小也好。”
年轻的僧人回应道:“长老说的是。”
除了大觉和尚和云隐和尚,队伍里的其他僧人都颇为年轻,有些到此剃发出家不久。隐山寺对来这里剃度出家的善信的挑选颇为严格——
他们只收有修炼资质的人。
所以隐山寺里的每一个僧人,都是修炼者。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踏进修炼之门的资格的。修炼的门槛不高,但确实存在,而且与生俱来。而能突破这一先天门槛的功法,往往代价颇高,甚至修炼方式也为武林正道所不齿。
这也是尽管邪门外道害人不浅,却总是有不少追随者的原因。
浔江镇里,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质修炼,单从镇上招收新的僧人显然不够。故而这隐山寺的和尚,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在这里传承修炼那历史悠久的佛门功法。
坏人强,好人便得更强。自身没有武功修为支撑,没有哪个屠夫愿意乖乖听话,放下屠刀。
镇民们也明白这一点——他们经常给庙里贡献香火钱,并不完全是为了祈福消灾。某种意义上讲,跟镇上让虎头帮垄断码头的生意,是同一个路数。
留在浔江镇附近的守序修炼者越是多,浔江镇便越是安全。
在这些镇上的香客里头,尤以吴施主贡献最多。甚至庙里的修缮都常由他一手包办,不仅出钱,有需要的时候还亲自到外地采买木料。便是因为如此,他一说要做法事,隐山寺的和尚便急急忙忙地下山来了。
日头已高。
僧人们从清晨走到晌午,到了浔江镇旁的一间茶寮歇脚。
镇上富商吴泽早已把僧人们的这一路安排妥当。一见隐山寺的僧人,店里便把提前备好的茶和素斋奉上。虽都是符合要求的素食,但其制作原料比那寻常肉类都要名贵得多。
大觉和尚在茶寮里闭眼沉思了一会,微微睁眼看向浔江镇的方向,道:“云隐,你怎么看?”
云隐和尚望向住持看着的方向,道:“戾气甚重。”
大觉和尚点了点头,道:“不错。看来我们误打误撞,来对时候了。”
云隐和尚道:“便让我先行进镇,如何?”
大觉和尚摇头,拒绝道:“这般戾气,便是镇上有人该有一劫,你我能不能将其化解,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勉强不来。”
他又道:“若遭劫之人真的该死,抢这一时并无益处。”
浔江镇,一如往常般热闹。
货船往来不绝,码头上搬货卸货,热火朝天。
码头一如既往,但今日这镇上的街道,却比往日还要干净得多,连乞丐的踪影都消失了。为了不让他们有碍观瞻,吴泽早早派遣他的总管使钱将他们打发到镇外一处破庙几日。总管答应他们,只要这几日不回镇上,这段时间的可由吴府供应他们酒肉,保证管够。乞丐们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于提前安排人洒水扫除,那更是不在话下。
在这样干净的街道上,一群锦衣紫袍、金装大氅的贵人骑着高头大马,按辔徐行。
为首的一位,自然是江城府衙的官人李丰玉。而他身旁跟着拍马屁兼做导游的,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靠得最近、满脸谄媚的那位便是镇上的大富商吴泽。
李丰玉笑道:“好风景好风景,果然这个时候来,镇上的风光最好。”
吴泽道:“是大人您来了,镇上的风光才好的。”
李丰玉道:“这又是何故啊?”
吴泽道:“大人豪气冲天,前几日这镇上还是不见天日,凄凄惨惨的。您一来啊,豪气就把那阴霾给冲开了!”
再蹩脚不过的奉承,却惹起一堆附和。同行的众人立马跟着吴泽夸赞李丰玉的豪气云云,有说大人来了之后自家马厩的马不再难产,有说大人来了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李丰玉哈哈大笑,脸色变得更加红润,显然十分受用。
阿谀奉承的人群里,较之当日寻香坊的宴席上,少了一人。
一个身材偏瘦、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正敲着天威镖局的大门。原本此时,他该在街上陪着李丰玉观光。
宴席上,其他人称呼他为张先生。
那天,他说下人到了此地水土不服上图下泄,其实是在撒谎——真实原因便是他嗜赌成性,败光了家产,连佣人也请不起了。靠着以前给各方豪富鉴赏古董的留下的人际关系,他当起了掮客,利用各方信息差赚点银两度日。
饶是这关系兑换来的银两不少,也没有多在他手中多停留几日——赌徒捧起钱像是捧起水,稍微一松,就都出去了。
除了几身撑门面的衣裳,他别无长物。
他继续敲门。
咚咚咚咚。
“来了来了,别敲了别敲了。”镖局里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吱呀一声。
门开了。
清醒的镖师里夹杂着几个喝多了的人——显然昨日他们在寻香坊喝了个够。而有个本该是喝多了的人里却有一个清醒得不像昨日牛饮过的人。
这人问道:“先生您来这里所为何事啊?镖头们临时有事,到江城去了。除了提前安排好的,别的任务我们现在没有权力接的。”
张先生道:“江城府衙的李大人,你们知道是谁吧?”
这人道:“知道知道。我们天威镖局总局就在江城,怎会不知呢?”
张先生道:“前几日泉城三剑死在了江城里,你们可晓得?”
这人道:“晓得晓得。死了人这么大的事,我们在这镇上,便是不想知道也被迫知道了。”
张先生道:“既然你们都知道,那我也不兜圈子了。现在要你们镖局,出几个身手了得的镖师,去保卫李大人的安全。他要是在这镇上伤了根汗毛,那你们天威镖局在江城的生意,都不用做了。”
这人道:“李大人自有他的从江城带来的随从保护,跟我们天威镖局有何相干?”
张先生道:“咳咳,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待会李大人要去镇上一个富商家里做客——听说那个富商府上有些下人啊,可是他阴养的死士。那人发了疯,要图谋不轨,预备让手下行刺。有心算无心,李大人的护卫未必反应得过来。”
他又故作严肃道:“要是那样,你们天威镖局的生意,可就彻底黄了。”
这人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李大人呢?”
张先生道:“来不及了。况且也是小道消息,我不想打草惊蛇。”
这人道:“那阁下的意思是?”
张先生道:“你们安排几个人,跟着我一块过去。为了不让他产生怀疑,记得穿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