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叶老头子
一个安静得只能听见蛙声虫鸣的乡间夜晚，一个白发苍苍浑身发烫的残疾老人躺在一张凉席上说着咿咿呀呀的胡话。
从在山沟里发现重伤的他到现在还没有十二个时辰，云家夫妇惊讶地发现，刚带回到家中时，尽管伤者浑身是血满身泥泞，仍能分辨得出是一位俊朗青年，可现在，不仅须臾之间他的一头乌黑的长发变成了白发，就连他的皮肤也变得如同一个耄耋老人。
“孩子他爹，这事当真诡异得很。”屋内正照顾着伤者的女子朝着门口说道。
“哎，也不知这人遭遇了什么。胡大夫说，是什么大蛇伤的。”女子话音刚落，一农家男子便回应道。他掀开门帘，手里稳稳地端着遵照村里唯一的大夫指示熬出的汤药，走进屋内。
“我看倒不像，他身上这一堆刀口，倒像是刚从强盗窝里死里逃生。”男子又道，边说边把手里的汤药递给他的妻子。
“胡大夫是闻到蛇的臭味才这么说的，我觉得他说不定是掉进了蛇窝里挨了几下蛇毒呢。”女子说道。她扶起意识迷迷糊糊的伤者，边说边拿起调羹给他喂药。
她又道：“哎，幸好他还能喝下药。你说会不会是他中了什么奇怪的蛇毒身上才发生这样的怪事？”
“这得明儿问问胡大夫了，说不定他也不知道呢。这什么大蛇，我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听村里的老头说了，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见过。”男子回答道。
“我去打盆凉水来，待会你给他额头敷上冷毛巾。胡大夫要没说错，是生是死，就看今晚了。”男子又道。说罢，男子掀开门帘打算去打盆水，正往外走，看到云齐边拎起小木盆在水缸那舀了半盆子水，往自己这边走来。
“齐边，不是让你去睡觉了吗？”男子喊道，语气稍微带点不满。
“爹，娘都照顾这怪叔叔一天了，让我来照顾吧。”小孩子鼓起了脸颊，半是撒娇半是请求，答道。
“你还小，不懂照顾病人。”男子说道，边说边接过孩子端来的水盆。
“孩子他爹，就让齐边照顾他吧，刚好我也累了，让小孩子学着照顾病人也挺好。”孩子母亲对着男子说道。
她又叹气道：“胡大夫说了喝了药之后，全看老天爷保不保佑。我们看了一天，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
“好吧，看了他了一天，确实太辛苦你了。”男子回应道，点了点头。
“好孩子，来，把这毛巾放到叔叔额头上。”女子对着云齐边说道。
“对，就是这样。孩子，你要一直看着病人叔叔，等到他头上的毛巾不凉的时候呢，就像娘刚才那样，把毛巾重新弄凉放上去，明白了吗？”女子问道。
“一旦看到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看到病人叔叔不像这样子好好躺着了，就要马上来叫爹娘，记住了吗？”女子又说。
云齐边懂事地点了好几下头。
说完，夫妻俩便起身回屋休息，留下他们的孩子负责照顾黑衣男子。
云齐边一边盯着眼前不知道该叫做怪伯伯还是怪叔叔的男子，一边不时地伸出小手摸他额头上的毛巾，一旦发觉毛巾略有发热就弄凉再放回去。
就这样，小齐边和这黑衣男子，一块熬着熬着，就到了夜里寅时五更。
黑衣男子意识逐渐清醒，但仍旧有些迷糊，此时他分外口干舌燥，喊道：“水、水。”
熬到这五更天，小齐边已是不住地瞌睡点头，这一声“水”把他吓得睡意全无，反应过来后，急忙去厨房用碗盛了一碗过来。
黑衣男子接过，一口气喝下，小齐边又端着空碗跑去盛。
一连喝了五碗，黑衣男子恢复了点精神头，虚弱地说道：“饿，吃、吃的……”
闻言小齐边赶忙跑到厨房翻找，没找到什么吃的，只翻出来了需要烹饪处理的食材。他挠了挠头，跑回病床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用大蛇鳞从药房换来的糖，喂给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含着糖，用力地咬，试图嚼碎它。小齐边看到他吃糖如此费力，便让他把糖吐出来，连同剩下的糖一块用汤匙通通压碎，又去烧了一壶热水，把糖碎泡开，冲成一大碗糖水，一汤匙一汤匙地给男子喂下。
到了晨曦拂晓时，男子意识已然清醒，恢复了精神，坐在凉席上靠着床头，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本该是右手和左脚的地方，看着自己跟个普通高龄老人别无二致的皱巴巴的皮肤，看着眼前这个跑来跑去一直在照顾自己的五岁娃子，低头沉思。
“哎，叔叔都醒了，你也不过来叫我们一声。”随着一阵女声传来，一只纤细的手掀开了门帘。
“娘，怪叔叔他病好啦！”云齐边兴奋地说道。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叔叔他是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还没痊愈呢。”女子说道。
“不过胡大夫说啦，只要能度过这危险的晚上，以后好好吃药静养就好了。”女子又道。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去找张屠户买两斤肉，今天做点好菜补补。”门外传来一阵男子的声音。说话的男子并未进屋，只是掀开门帘看了一眼，便转身往张屠户的肉铺走去。
“爹，我也要去。”听到男子的声音，云齐边跳了起来，刚想往屋外跑去，便听到男子回应道：“孩子，你留在家里陪你娘亲照顾叔叔。”
云齐边不服气地鼓起脸颊，但男子转身走的太快，已看不到他小小的不满。
之后，被云家夫妇俩救回来的神秘残疾男子遵照村里大夫的嘱咐，安心静养，并按着大夫开出的方子按时服用滋补汤药，过了一月有余。渐渐地，他已能逐渐正常活动。小齐边自是跟着他娘亲照顾“怪叔叔”，忙前忙后，不在话下。
期间，老村长和胡大夫也多次来看望。村长除了简单询问了神秘男子有关来历经历相关的几个问题，便只是沉默。胡大夫则每次过来都给他把脉、开药。
不到三月，这位曾在奈何桥上走一遭的神秘男子便恢复了健康，只是样貌大变，发须全白，看上去衰老得不成样子。村里的孩子们从叫他“叶叔叔”，变成了“叶伯伯”，最后变成了“叶爷爷”。童言无忌，神秘男子并不介意，反而乐呵乐呵地接受了孩子们的称呼。
不知这位神秘男子是因何事在山里受到了太多惊吓，还是说他是滚落山崖磕磕碰碰损伤了头部，除了自己姓氏以外，其他的事情他一概想不起来了。村民们看他可怜，便在村子里给他安排了个看守土地公庙的活做，平日也可以直接住在庙里。
村民们只知道他姓叶，看上去又老，便唤他做“叶老头子”。后来大家嫌这称呼长，叫起来不方便，改成了“叶老”——虽然显得过分尊敬了些，但是在这样一个偏僻山村里，也并没有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