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参天巨蛇
云齐边跟他的小伙伴用捡到的蛇鳞到了胡大夫的药店换糖,巨大的鳞片把药房的抓药师吓了一大跳。
药师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才确定真是蛇鳞不假。他把药房里预备跟村中儿童交换药材的糖通通给了今天来用大蛇鳞跟换糖吃的孩子们。
药房常常用糖从孩子们手中换来诸如蝉蜕啦、蛇皮啦等等可以入药的野外之物,减轻自己采集购买药材的负担,但是今天这么大的蛇鳞,在药房工作的药师还是第一次见。
不错,村子里确是口口相传附近的山林深处有一参天大蛇,但他从未亲眼见过,一直把这当成乡间怪谈。
毕竟这么大的蛇,一天得吃多少东西啊,就是把村子里养的鸡鸭牛羊统统吃掉也才堪堪半饱吧?山林里真的藏得住这么大的野兽吗?真有的话,偶尔下山来吃掉几个村民也不稀奇吧?
但是眼前的鳞片毫无疑问,正是蛇鳞。他不得不开始思考村民们口口相传的传说。
孩子们离开后,药师沉思了半晌。
正当他思考着如何跟胡大夫解释时,药房的大门被推开,胡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快来看这……”药师话未说完,胡大夫便打断道:“是大蛇的鳞片吧。”
药师点了点头。
胡大夫又扫了一眼打开着的空空的糖柜,问道:“孩子们在哪里捡的?”
药师答道:“就在村子旁边的山沟里。”
胡大夫摸着长须,似乎在回忆什么。
“果真有这么大的蛇啊?”药师弱弱地问。
“你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娃,我记得。识药抓药的本事是我教给你的。”胡大夫对着药师说道。
药师点了点头,但这答非所问的回答让他一头雾水。
胡大夫咽了口水,摸着胡子,说:“我却是外乡人,给人看病的本事,是外边的郎中教给我的。”
药师心头一凛。从他认事开始,胡大夫就在村子里行医了,他一直以为大夫也是村子里的人。
“不是我有意瞒你,这本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本乡人还是外乡人,不影响我行医治病。”胡大夫说道。
药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仍旧点了点头。
“四十年前,我跟着同门师兄弟游历四方。师傅收的众多弟子里,我天资最差——就连入门门派里最基础的功法,花的时间也比其他同期多了三倍有余。”
药师听完,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你眼前的老态龙钟的胡大夫,当年也是个修炼者。不过,他是一个失败的修炼者。”
“我早已忘记当初见那参天巨蛇的地方离村子有多少里地了。”
“村子里人管它叫参天巨蛇,但是它在外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巴虺巨蟒。”
“当年我跟着师傅入门本门功法后,修炼进境不佳,进步缓慢,最后甚至没到多高境界就停滞不前了。自知自己不是个修炼的料子,便想向师傅请辞,离开门派。”
“但我不是那些由家族斥资、带着巨额礼金拜入山门的贵胄子弟,没办法轻松写意的说离开就离开——我是师傅从战场的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师傅看出了我心里的天人交战,但是他老人家再厉害,也改变不了我的天资愚钝。”
“有一天,师傅问我,要不要跟着门派里负责看病治伤的郎中学习医术,我如释重负。这样我即便继承不了门派绝学,也可以继续留在门派,给师门做贡献。”
“其他同门也毫不介意我这个没用的师兄或者说师弟,外出游历的时候也都乐乐呵呵地带上我。尽管我资质极差,即便在名山胜水也难以有所感悟、有所进步。”
“直到……”
胡大夫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对着他的徒弟不吐不快。说到这里,他语声发颤,瞪大了眼睛。
但他并不是在注视眼前的药师。
他望着半空,又仿佛回到了当年与那条巴虺巨蟒对视的下午。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当日绝望的场景。
“胡、胡青!快、快跑啊!”他的大师兄的临终前用尽全身气力对他的喊道。
但这没能让他的腿脚挪动半分。
“喀嚓、嘎吱,啪、啪、啪,啪嚓、啪嚓……”从半空中,不断地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以及修炼者们的哀嚎、咒骂、哭泣,还有无力的嘶吼。
巴虺巨蟒长长的躯体将众多修炼者固定在半空中绞动着,如同磨盘一般搅动他们的筋骨,直到他们再也无力施展出护身功法,直到他们骨骼被压至破碎,直到他们的五脏六腑被挤成肉酱,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巨蟒身上的鳞片表面有着不少细微的划痕,那是此刻正在哀嚎的修炼者们最后的反抗痕迹。
它一边挤压、搅动着腰身固定之物,一边盯着胡青。
巨蟒的两只硕大蛇眼就在他跟前,直勾勾地看着他,吐出的蛇信子和胡青挨得很近,几乎就要碰到他。
胡青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动弹不得。
即便是本门弟子中境界最高的大师兄,即便是剑道威力让师傅高兴半天、深感在本门剑法上青出于蓝胜于蓝的三师姐,即便是周游四方行侠仗义让众多强人盗匪、淫僧妖道闻风丧胆的师兄弟妹们,竭尽全力——
也无法伤它分毫。
那个下午,那条巨蟒,就在他眼前,将与他一同游历四方的同门师兄弟全部吞噬。
不知为何,巨蟒吞噬了他的同门师兄弟,没有放过马车兵器法宝这些死物,没有放过跑出好几里地的坐骑,唯独放过了他。
后来失魂落魄的他在附近的城里逃避现实,喝个烂醉的时候,才从本地和其他过路的修炼者那里知道,这大蛇名为巴虺巨蟒,最喜食优秀的修炼之人和他们的兵刃法宝,但却从不攻击非修炼者的普通平民。
但这并不是它大发善心,而是不屑。
修为低下的修炼之人在它看来跟普通人也无甚区别,还不如大门大派里精挑细选用作代步、日常吃着奇异草药的优质马匹。
“胡大夫、胡大夫?”眼看跟前的教自己药理之学的师傅从愣神到表情惊恐再到浑身发抖、汗流如雨,药师急忙大力抓住胡青的身子摇晃,试图将他从眼前的幻象中摇醒过来。
胡青在药师的呼喊声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陷入了当日的回忆。他已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药师急忙将他扶稳,搀扶到一张藤椅上。
胡青缓了半天,问道:“刚、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药师急忙回应道:“师傅您以后再说不迟,现在先休息吧。”
“没、没事,就快讲完了。”胡青答道。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又道:“那天,有着你看到的巨大鳞片的巨蟒,将和我一同出游的同门师兄弟吞入腹中,只留下了我。”
“之后我无颜回师门,只好在附近的城中买醉,就当我那天也跟同门一块丧身蛇腹了。”
“我靠着自己在师门学到的医术,在城中的药房帮帮忙,挣点碎银子换酒喝。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再后来,我们的老村长,跋山涉水地背着村子里的孩子过来城中求医,让我知道了有个村子离有郎中的城镇甚远,我就索性跟着过来了。”胡青说道。
当日,喝得醉醺醺浑身酒臭的胡青趁着酒劲在药房门口跟过来抓药的村长毛遂自荐,说自己是个郎中,愿意跟着老村长回村行医。
老村长,当时还是个皮肤尚且不显老态的壮年男子,只是沉默的盯着他半晌,点头同意了。
“那,真有那么大的巨蛇?”药师好奇地问道。
“真有,我亲眼所见。”胡青声音微微发颤,答道。
几十年来,这个惨痛的经历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底,每日每夜折磨着他。今天趁着自己的徒儿问起,索性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大概今晚,能睡得好一点了吧。胡青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