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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红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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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面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李素盏驾着牛车缓缓行在蜿蜒的山路之上,她换下了不方便行动的衣裳,穿着粗布的短打,裹着一袭素净的披风,头戴着一顶斗笠,头发简单扎了起来,手上缠着粗布,握着一柄短剑,不知从何处翻出来一把弓箭,可惜是光杆司令。

    她一边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歌,一边擦拭着剑身。牛车晃晃悠悠的,如同万物的一份子,沉默而坚忍地行走在水墨画般的天地之间,细细的雪莎莎地落到车篷上,落到树枝上,落在地面上,化为了泥土的潮湿,而后泥土变成坚硬冰冷的土地。

    “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系统依旧守着它的那杯茶。它认真地问道,系统与宿主的关系各式各样的,有对立的,有合作的,合作之中,有系统主导的,也有宿主主导的。但李素盏和它不属于以上情况。

    “先去拜访我的老师,你也知道那个老头吧,他的手艺很好,我就惦记那口吃的。老师当过帝王之师,有人说他是周朝的遗民,是活到现在的老神仙,只在乱世才会出山。”李素盏说起这个就乐得不行。

    “那么他是吗?”系统如此问道。

    李素盏支着下巴,笑道:“怎么可能呢?老师最初就是个混混,原本只是混口饭吃,没想到混着混着摇身一变变成了帝师,众人把他抬得太高了,说白了也就是个神棍罢了。有人帮助过他,也有人受到他的帮助,世间缘分勾勾连连,谁知道命运会往何处走呢?”

    “不过他的确有本事……我们快要到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尝尝老师的手艺,错过了跟人生白活有什么区别。”

    往前走是一片树林,地面铺就着零碎的枯枝残骸,穿过这片树林,将会抵达他们居住的小小木屋,前后种着些蔬菜,颇有隐居之乐。

    李素盏的懒惰性子某种角度也是跟老师学的,所以除了他们师徒四人之外,还有两个老师早年捡回来的孩子,一个半聋,一个半瞎,手脚勤快,多是负责杂事。

    “我以前总疑心他们是不是少林寺扫地僧,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超级厉害,每次都能抓到我偷吃,这是多么灵敏的耳朵,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在撒谎,这岂不是传说中的读、心、术!”李素盏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乐。

    系统看着她说:“原来主人年少时是这副模样。”

    “钟情山有老师在,老师不会让我们饿肚子,有师兄在,他是个极好的人。有些人空有信念,但没有持之以恒的心,有些人有这份持久的心,但没有直面污浊的勇气。师兄没有这些缺点,有他作为榜样,我和衡玉作为师妹也有样学样,少走了很多弯路。”

    “可惜天妒英才,师兄病逝得太早,他临终之前,仍然放心不下出于风暴眼中的我。衡玉本是最小的师妹,该由我们这些人来保护她,她回到宫廷之后,我也没有顾得上她,等她走到齐端的对立面,想要取代他成为新的女帝时,我也只能为我的立场而行动。”

    “老师从前抱怨道,拥有我们三个弟子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谁能知道多年之后各自飘零,终究没一个能够有个好下场的,我倒是愿意老师不是什么老神仙,否则他该有多难过。”

    李素盏说起这些,语气是轻松的。但她的眼神并不是,系统突然出声道:“我有点理解,你为何不愿意重活一世了。”

    即使是重来一回,世界在倒退,风景在改变,过去留下的痕迹依旧存档于这个人的心中,这个人是过去的人,也是未来的人,正因为如此,她不属于任何时空,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心中的风暴肆虐开来,她是没有锚点的船。这就是虚无。

    它不说话了。

    “不管如何选择,这都不是一个差劲的处境。”李素盏猜到它想到了什么,这些在她心中沉郁许久,事到如今,也已经烟消云散了,“我在见到孔嘉的时候,见到母亲的时候,见到桑夫人的时候,我还是庆幸的,你说的并没有错,拯救过去,让他们得到幸福的生活,本身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比起来斤斤计较某些事物,自顾自地钻牛角尖,我更愿意去享受当下,注重当下的体会。他们活着,我很高兴,未来是未知的,我还会见识更多的风景,我不能说很期待,但至少是不排斥的。所以,也请你莫要为我感到愧疚。”

    “等等,前面有人。”系统忽地漂浮到半空之中,它有些不安,莫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不,或者是前方有什么令人不安的存在。

    李素盏倒是安定:“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此处竹林有老师设下的八卦阵,不管是误入的,还是有心而来的,都无法找到正确的道路。”

    系统往外面扫视了一圈,突然有些沉默了。它咻地一下往牛车深处钻过去,而后以李素盏从未见过的蓝光闪烁频率开始疯狂地查书。

    不是,它看到的,那么大一团的黑气,到底是什么?

    李素盏有些奇怪,往前望去,这一望就是许久。

    她本是跪坐于牛车之上,为了探看消息改为半跪的姿态,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稀薄的雾气之中,他缓步走在枯枝残骸之中,他的落脚很轻,看得出来有些底子,但大袖的衣衫有些碍事,随着他的走动而摆动,映衬着淡淡的毫光。他的年纪尚小,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其中缀着玉饰和各色珠子,即使是身在陌生的树林之中,保持着基本的礼仪和风度。

    李素盏看不清他的面容,她取下身旁的弓箭,从牛车上跳了下去,但她有些站不稳,身形晃动了一下,系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捂着额头,似乎陷入一种痛苦之中,它被吓了一大跳。

    “无妨,只是有些头痛罢了。”李素盏缓缓松开手,微笑着解释道,但她的情态、她的语气都与平时截然不同,她握紧了弓箭,对着系统道:“我去解决一个麻烦,解决了他,我就不会再头疼了。”

    她的语气很笃定,系统不敢说话。

    那名少年在原地走来走去,他的面色潮红,似乎颇为燥热,行走于山林之中。

    而李素盏自跳下牛车之后,握着弓箭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他,快要靠近之时,一个人影闪了出来,对她呵斥道:“大胆,你是何人?”

    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李素盏做贼也好不心虚,她放缓脚步,抱胸于前,冷哼一声道:“我还要问一句你们是何人呢,我的老师在此归隐,早已说得清清楚楚,即使是天子来了也不会见的,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速速离去。”

    归隐之人多如海海,那名小厮,他名为观山,一时不能确定她所说的人是谁,但见这女孩神情不似作假,气势上就矮了他一截,他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那少年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李素盏朝着他走去,观山见她气质非凡,目光清正,分明看出少年异样,面上却无困惑之色,抱着这是个好人的幻想,没有阻止她靠近少年。

    观山没有猜错,李素盏对少年的这种状态并不陌生。

    这些年里,京都盛行服用寒食散,此药又名五石散,据说它不仅可以治病,还有美容和延寿之效用,除此之外还对房中之事有增益,纵情声色之人总是免不了长期服用,在某些名士的带领下,它逐渐成为时尚。但李素盏隐约听说,死的人也不少。

    “这位兄台,不知你可有听说过,曾有人雾天行散毙命?”李素盏走近道。

    少年为她的声音吸引,转过头来看她,雾蒙蒙的天色之中,他的存在是那么地明显,那么地耀眼。如果说李元琼之美很难让人移开目光,那么这少年的美则超越于众生,他还没有长开,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更谈论以后呢?

    李素盏呼吸一滞,看向少年的目光难掩厌弃。

    他没有回答,或许是服药之后,无法听到旁人在说什么。

    观山听得这问话,知道李素盏对五石散有所了解,心头不免涌上喜色。他此次随主子出门,那些谢氏子弟简直胆大,轮流劝说主子服用此等药物。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五石散,但他不放心那些人。谁料到主子毫无反抗的意思,对此全盘接收,连带着那些世家子弟也吓了一大跳。

    这山林中偶遇的女郎,既是某位隐士的弟子,又对五石散有所研究,若是能够得到她的帮助……

    小厮的念头还没有琢磨出来,抬头就看到发生在面前的一幕,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这位女郎拉开了弓箭,如此短的距离内,哪怕对方是个力气不足之人,也足以射杀主子。

    李素盏拉开弓箭,她哈哈大笑,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对着那少年道:“那么你就去死吧,齐端!”

    然而她内心莫名空落落的。少年看着她,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她,如同很久很久的从前,如同这一切不曾为他遗忘,他还是她认识的齐端,而不是一个陌路人。

    然而他终究是陌路人。

    箭弦声响,林中发出一声惊呼。观山在这时体现了他的机智过人和敏捷无双,他带着凄惨的声音冲了出去,一把挡在了少年面前,但由于刹车不及时,他还没有来得及停止就被甩飞了出去。

    他仰望着天空,视线的左下角是李素盏,她叹为观止,并翻了个白眼,右下角是齐端,他没有说话,只是递了个疑惑的眼神。他默默地起身,拍了拍灰尘,而那两人隔着较为遥远的距离,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那部下似乎脑子不是很好。”那女郎真是嘴上不留情面啊。

    “确实有点。”少年看了他一眼,认真回答道。

    即使知道以主子的性格是真的如此想法,观山还是觉得胸口正中一箭,刚刚爬起来的身子恨不得再躺回去。

    “何止啊,连带着眼神也不太好。”那女郎似乎脾气有些暴躁,又翻了个白眼。

    “你没有搭箭,他没有看见,的确是目力不佳。”少年语气温和,再次附和了女郎。

    观山这才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主子没什么骨气,性子也软得要命,但也不至于如此,他抬眼望去,只见主子以惊人的关注力,注视着那女郎,一刻也没有挪开眼睛。

    李素盏哼了一声,她摆弄了两下弓箭,“喂,下次再吃这种东西,我就杀了你!”

    少年愣了一下,没有辩解,应了下来。

    得到他的承诺,李素盏往外走去,她对这阵法颇为熟悉,没走几步路就消失在齐端眼前。她倒不是忘记了牛车,只是胸腔闷痛,不想在此时见到齐端。

    齐端看着她离去。

    “主子认识这女郎?”

    “旧识。”

    似乎是觉得不妥,他又改口道:“幼年曾见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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