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红烛（2）
“孔嘉？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提亲？”系统不由得提高了声量。
李素盏揉了揉耳朵，见到系统咻地一下从桌子上飞起，身上闪着蓝色的光点，观察了它好几日，她知道这是对方在疯狂地翻找资料的象征。
“我与师兄是在宣和五年成亲的，如今还是新帝登基的宣和元年。”李素盏笑眯眯道，“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这时他还是个落魄世家的后人，没有日后那般受京城各家小娘子的喜欢呢，桑夫人不会贸然同意这门婚事的。”
它可不是在担心这个。系统本想着解释什么，还没有等它说出口，只见李素盏不知何时翻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木头，那些木头削成各类形状的工具，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系统问起这些是何物，李素盏精疲力竭似地趴在桌子上，如瀑的青丝缱绻地铺在另一侧的桌面上，烛火摇曳着幽微的灯火，半闭着眼睛道：“这些就是我说的小可爱呀，我想用它们来陪我的姐姐妹妹们好好玩一玩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唇畔带着些温柔的笑意。
系统无言。它选择李素盏，是依据于它的推算，对方会是最为牵制男主之人，同时也是最有机会杀死男主之人。然而在此之前，它无法通过白底黑字去判断这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现在发现了，至少不是什么好东西。
“主人，还是去榻上歇息吧。”系统如此劝道。
次日一早，某几个院落中传来或大或小的尖叫声。李元英带着杀人的目光从院落中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李素盏在桥边不紧不慢地走着，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你！”
李素盏为这呵斥声惊到，转身看去，见到对方衣衫不整的样子，很不给面子地扑哧笑出声来，懒洋洋地道：“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休要装了，府中所授课程皆为公开，从前并无夫子是教授机关巧术的，唯有在外长大的你还有接触此类技艺的可能性。”李元英瞪着她道。
哎呀，没想到这家伙脑子也没想象的那么愚钝不堪。李素盏心里这样想着，站在那里，没有挪步，继续笑嘻嘻道：“姐姐莫要胡言乱语，您的母亲可是威名赫赫的霍大将军呢，我可不敢招惹。”
此话一出，无疑是踩了李元英痛脚。若说李氏主君好色多情，那她的母亲也不遑多让，未出阁时看上了李怀石的脸，硬是要嫁给他为妾，生下她不久后，或许是看腻了那张脸，某日离开李家匆匆赶往了北地，成就将军之名的同时，顺便闹出了无数风流韵事。
自李元英有记忆以来，旁人常常因为她的母亲而忌惮于她。比起无母可依的李元瑶，她更是府中无人可惹的霸王，纵使是嫡出子女也不敢下她的脸面。
但李元英厌恶别人提起母亲。她瞬间就火大了起来，朝着李素盏走去，李素盏穿着素净的衣裳，披着绣着红梅的大氅，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她，这无疑是一种挑衅的姿态。
“二娘，小心！”身后有女孩子的声音传来。
李元英察觉到不对已经为时已晚，侧边有石头擦过空中的声响，她避无可避，粉裙的女孩子猛地冲了上来，将她推到了一边。
“瑶瑶！”李元英吃了一惊，认出是何人之后，脸色青青白白的，急急忙忙地去扶李元瑶。
李元瑶垂首咳嗽了几声，面上还带着潮红，昨日她们被桑夫人罚站许久，李元瑶身子骨弱，回去后就病倒了，今早昏昏沉沉时听说了院里被人动了手脚，还是强撑着病体往李元英这里赶来。
意料之中的来晚了。但好在也没有太晚。
“无妨，只是些小擦伤而已。我来寻你拿几味退烧的药。”李元瑶拒绝了她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她的小腿还在火辣辣地疼，但面上却没有露出痕迹来，解释着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李元英此时也无心再理会旁人了，她口吻慌乱，有些不知所云了，“这等小事，怎地要你亲自来，令你的侍女带个口信给我就是了。”
“二娘说的是，我以为病得不是很严重，想找你一同吃个早点。”李元瑶抿唇一笑，露出与平日一般的笑容来，安抚好李元英又惊又怒又后怕的情绪后，这才将视线转向了李素盏。
李素盏在旁边看戏许久，见李元瑶看了过来，于是微挑眉头，拍手赞道：“真是感天动地的姐妹情谊！”
想起到场之时，碰巧听到的李素盏激怒李元英的话语，李元瑶叹道：“倒是不比五娘护妹心切。”
李元瑶此话一出，李元英顿时明白过来了。她昨日嘲讽李元瑜出事只会找桑夫人庇护，李素盏看来是特意送了份“回礼”。
……只是那个时候，李素盏竟然关注着她们的动静吗？
李素盏仗着脸皮比旁人厚些，也没有承认她说的话，依旧是笑嘻嘻的姿态，“瑶瑶说的话，我不是很听得懂，我想着初次回家，自然是不能空手的，特意给自家姐妹送点小玩意，这些皆是出自我之手，设计并不精巧，也就是个玩乐的东西，还请各位姐妹勿要与我客气。”
李元英咬碎了牙，这家伙也配喊“瑶瑶“？
李元瑶愕然，这人该不会给自己的亲妹也送上了吧？
“老实说，我有点惊讶。”李元瑶又咳嗽了几声，她垂下眼睑，眼眸微暗，带出些冷意，语气是并不相符的轻柔，不急不躁，“听说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听说那位郎君拜在晋公门下，你们是一同长大的师兄妹，情谊深厚，青梅竹马，还没有来得及向妹妹你贺喜呢。”
“哪里哪里……”李素盏本来还是笑着的，忽地反应过来了。媒人上门之时，不会跟门房提及要说的是谁家的郎君，但算算时间，此时他们也到后不久，估摸还在与桑夫人那边扯嘴皮子，李元瑶又是何处听得的消息呢？
除非……
李元瑶看着她的神态变化，继续说道：“没想到孔氏如此中意妹妹，连那位雷厉风行的当家主母都亲自上门求娶……”
这下换成李素盏脸色难看了。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顾不上面前这二人，转身就往接客的厅堂跑去。
“……她这是怎么了？”李元英有些不解。
李元瑶望着那离去的背影，解释道：“原本只是有些疑惑，她为何选择今日动手，我有心稍微试探一二，没想到她是不知情的。不过，我发现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我们的这位五娘子，似乎瞧不上这门婚事呢，不知那孔氏的儿郎是何人，真是可惜了。”
李元英似懂非懂，一味地点头。
“李素盏如何跟我们都没有太大关系，但你今后定要离她远些。”李元瑶收回目光，看着李元英，说出这番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地郑重。
李元英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何出此言？”
李元瑶指着某处，那处正是偷袭的石子出来的地方，“李素盏方才站的位置此处甚远，机关是她提前布置好的。第一发是直冲着你的面门去的，我推开你之后，紧跟着第二发命中了我的小腿。只是女儿家的打闹何至于此种地步，未免有些过于阴毒了。而准备第二发……倒像是料到我的行为一般，如此心计，难免令人胆寒。”
她不曾认识过这位五娘子，但对方像是对她、对她与李元英的关系分外了解。
“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对她手中的机关感兴趣，不需要人为去操纵，就能够有这种准头，若是在埋伏中派上用场，那想必……”李元英不太能听懂李元瑶所说的各种复杂关系，倒是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她热衷的事物。
她方才只顾着李素盏，没发现这装置还真有几番意思。
李元瑶先是一愣，而后又是苦笑，扶额道：“竟然是这样吗，倒是有些看不透她的真正意图到底是在哪了。”
此时的李素盏顾不上体面，快步行走在小道之上，裙角带起了枯枝和晨起的残露。腰间晃荡的香囊闪着一阵又一阵的蓝光。
她与李氏绝交多年，纵然是年少时期，回到李府居住的时日加起来也未必有一个月，莫说李氏老宅的布局，就是李氏的门往那边开她都未必清楚。若非是连夜给那几人布置机关摸熟了道路，恐怕现在还不知天南地北呢。
“究竟查出来没有？”李素盏此时的心情是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自己的懈怠，笑的是自己的狼狈。她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今日怎会……母亲怎会亲自上门来……
系统关闭了脑海中的手册，回答道：“由于主人的重生，剧情发生变动是迟早的事情，主人会对周围的人、周围的环境产生影响，同时来自剧情，也就是书本身的力量，也会出于惯性去修补剧情线。目前还不确定主人面对的情况是哪一种。”
“或许这些，问过师兄之后就能知道原因了。”李素盏露出苦笑来。
李元瑶的猜想并没有错，她的确不准备再续这场姻缘。李素盏垂首的神情带着些漠然，已然是下定了决心，她放慢了脚步，不再如先前那般紧迫，心中万般滋味化成一句话，从今往后，就不再是她熟悉的未来了。
接待外客的大堂正在眼前，门口看守的侍女见到匆匆赶来的李素盏，纷纷露出诧异不解的神情，她们互相交换眼神，终究没有选择去阻止李素盏的行为。
李素盏深深地呼吸，她走近之后，可以听得见里面的人说话，始终没有她在意的那个人的声音。或许是时间过于漫长，她早已对母亲的声音陌生，或许是情绪紧绷的状态下，她什么也听不太清楚。
门被推开了。热闹的厅堂顿时安静下来了，连低语声都逐渐消失，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地移动到门口，那是一位颇为消瘦的女郎，她的容貌并不算出色，眼睛却明亮而有神，最吸引人的是她那份独立而脱俗的气质，如同雪巅之霜雪、人间之流风。
她小步走上前来，眼眸低垂，向着上首行礼道：“母亲在上，女儿无意于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