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祁钰一直都不太相信别人,这个世界上能信的就只有自己,甚至有时自己都不能信,冥冥之中,似有控制,这是祁钰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感觉。
可现在祁钰对盛烨也算是和盘托出了吧,可是人心难测,她得谨慎再谨慎一点,于是她道:
“阿烨,现在你知道我最大的秘密了,若是某刻你后悔了,想杀我,是真得轻而易举,不过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一定要去做一件事,那件事过后,我是生是死都可以。”
“不会,我永远都不可能伤害你。”盛烨斩钉截铁道。
“只是现在不会而已。你知道吗我看过太多太多寡义薄情的帝王故事了。”
“我会让你相信的。”盛烨挽过祁钰的肩让她靠在他身上。
第二天,是阳光普照的天气,枯枝庭院又是另一番冬日美景,祁钰想也许没那么多雄心抱负,就一人一院养花种草,再养些宠物,那样的生活该是美好的退休生活吧。
难道就这样懈怠了,祁钰猛然摇头,摇走脑子里的疏懒想法,来到这儿不是玩的,否则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盛烨带着祁钰去关押死囚的牢房里,祁钰不解遂问:
“有什么死囚非要我处置”
“李勋”
祁钰怔然,李勋,居然是李勋,她还以为毕竟李勋曾随先王征战八方,是先王留给盛烨的肱骨之臣,就算欲要杀她,盛烨也不至于真得定他的罪吧,于是祁钰接着问:
“你真的要把他交给我?”
“是他请杀手袭击你的,这件事需要你亲自处理”
“我会杀了他”
“交给你了,你怎样处理都可。”盛烨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
“权力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我会杀了他以及他那些冥顽不灵的党派。”
“这点我懂。”
“只是他的确是对你和先王忠心耿耿的。”
“所以才交给你处置,我不便插手。”
“我明白。”
二人穿过一条幽暗的甬道,到达一处铁牢,虽是死囚,里面仍是桌椅床榻,一应俱全,甚至有盆栽,一面墙壁上凿有一窗,有阳光照进来,不看周围的铁栏杆,这里倒真是一处雅致寝室。
这便是刑不上大夫,文人风骨吧,最终一碗毒酒或是一尺白绫送其上路,没有痛苦,留下全尸,这也是对一位朝中重臣最大的尊敬吧。
狱卒打开牢门,里面床榻上躺有一人,头发花白,穿着囚衣,背对着祁钰和盛烨,即使听见声音也不转身,只是动了一下。
“太宰,孤来看你了。”
那人仍不动,也不发一言,祁钰和盛烨对视良久,随后祁钰开口道:
“你不是想杀我吗,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给你个机会。”
那人身体明显一僵,而后突然爬起,恶狠狠地盯向祁钰,仍不言语。
“这是剑,太宰你善剑,今日我们决一死战可好?”说着把剑递给李勋,李勋不接,仍恶狠狠盯着祁钰,似是要把祁钰盯穿,才解心头之恨。
祁钰收起剑无奈摇头。
“太宰你还分不清楚现实吗,以我现在的能力想要这个国家轻而易举,你知道吗?”
“所以我很后悔没能多找点人杀掉你。”李勋终于开口。
“你找多少人都杀不了我的”
“为什么”李勋手戴镣铐站起身欲要上前却被盛烨挡住。
李勋看到盛烨后转头不再看他,仿佛对他失望透底。
“你真的相信天雷杀人那个无稽之谈吗?”
“所以你是怎么杀死他们的?”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知道的话,都得死,那是会毁灭整个大陆的东西。包括盛烨,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李勋看向盛烨,盛烨点头。
李勋不再看他,良久他又开口:
“大王,老夫数十年如一日对您教导,如今你却要偏袒这个祸国妖女,老夫很失望,这大好江山就要拱手让人吗,先王啊,我愧对与您。”
说着便对着窗户不停磕头,直至地板上沾染血迹还在继续
“她不是妖女”
李勋充耳不闻。
“老师,要孤给你讲一个故事吗?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老师了。”
李勋身体一顿,停下磕头,转身生无可恋地望着盛烨道:“大王请讲”
盛烨将祁钰所有的社会构想编成一个故事讲给李勋,李勋眉头越听越皱,越皱越紧。
讲完后,李勋双目赤红,似是陷入什么纠结和反抗,约莫一刻钟,李勋开口道:
“所以这就是这个妖女要窃国的原因,我告诉你,齐月,那个设想根本不可能实现,至少现在不能,你太天真了。”
“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还”李勋站起身来,愤怒无比地盯向祁钰,而后似是想到什么转言,不可置信道:
“你在拿昱国做试行?”
“齐月,你这个疯子,疯子,这泱泱大国居然会沦为你的玩物,当初就该早早除掉你,你装得太像,太像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了,你会不得好死的。”
“太宰”盛烨怒声道。
“好啊,很好,盛烨,你也要帮她是吗,别忘了这是你的国,你的国。”
“太宰,如今昱国幅员辽阔,大多都是阿钰打下的,我认为她有资格这么做。”盛烨道。
“她就是个十足的疯子,她打下的,她是为实行她的计划才四处征战的,如今你也疯了,是吗大王”大王二字咬牙切齿,似在提醒他的身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我李勋征战沙场,纵横官场一生,竟输给一个黄毛丫头,我不服,我不服,盛烨,你百年以后该如何在黄泉下见盛家列祖列宗,你会后悔的,盛烨。”李勋怒极大笑。
“我不会后悔的。”盛烨道
“我更不会,我还有绵绵不绝的恨,这点会支撑我前进的。李太宰好走。”祁钰转身背对李勋道。
接着侍官持着毒酒上前道:
“太宰大人,请喝。”
“齐月,阴曹地府,碧落黄泉,我做鬼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这个祸国妖后,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说着便一口酒入肚,半刻钟后倒地不起。
“事办不成,我没想过好死,怎么死都成。我死都不怕,还会怕鬼吗?李勋,一路好走。”祁钰在李勋耳边说,人死前最后一个消失的感官便是听力,所以李勋一定听到了。
李勋喝毒酒死的场面,盛烨没有看,他出去了,毕竟做过他的老师,他不愿意看到那个场面,所以也就没听见祁钰后面疯狂的言语。
祁钰披着狐裘大氅走出牢房,盛烨在一旁跟着,不发一言。
二人行至一枯树底下,祁钰透着枯枝抬手遮阳透过缝隙眯眼望着太阳,正值晌午,冬日的太阳总没有温度,祁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思绪飘向很远很远,仿佛穿越时空,又到了那个故乡的小院子里,小时候,她总坐在后院望着蔚蓝天空,如同村里跳大绳的神婆一样,挥着竹竿,期待明天下雨或放晴,奇怪的是,尽然真得有几次成功了,她欣喜万分,跑去告诉母亲说:
“妈,妈,有神仙,有神仙啊,你看我祈雨成功了。”
“世界上不会有神仙的,否则那场战争不会死那么多人,还有虐杀,神仙会看着我们被虐杀吗?还好现在过来了,可每每想起都痛彻心扉,妈不想让你知道,可是作为女人,乱世里是连死都不能。”母亲泪眼婆娑,目光含恨。
那时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又为什么恨,直到读了书,她找母亲问个清楚,听完后头脑一阵发懵,那是母亲的恨,却也好似通过胎盘的血液循环带给了她一样,一样的恨,超越时空绵绵不绝的恨。
神仙,祁钰冷笑,姬尚赫的奇怪告诉了她这个世界上或许有神仙,那么无情的他们当时可曾看到人们的挣扎,她想或许有一天,若她还活着的话,她要去质问,她要去指责。
盛烨看着祁钰渐渐发呆后又目光含恨的表情,不解却又不想打扰她,他知道祁钰心里藏了太多太多事,前世的事,当她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他尊重祁钰,但现在是冬天,总把手放在外面会生冻疮的,于是他拿下祁钰遮在头顶的手,放在嘴边哈气不断摩挲。
祁钰的思绪又从千年后的小院里飘到了这里,看着盛烨温柔的动作,祁钰心头一暖,反手握住盛烨的手,和他对视一眼,拉着他就回往王宫,她想问清楚点事。
午饭后,寝宫里,仆从收拾完餐具后,祁钰对盛烨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消消食。”
“好”
祁钰站起,盛烨跟着,祁钰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盛烨之间的相处模式变成了她主动,而且没有点君臣礼仪,尊卑秩序,她也没有多想,自己也不能一直把自己带入到这个时代吧。
他们行至一凉亭,外面有不败的绿树,透过婆娑树影,阳光洒向亭子里,斑驳交错,树影飒飒,二人坐于长椅上,祁钰靠着盛烨,闭眼假寐,外面虽冷,却能使祁钰清醒,知道她此刻所处所行,提醒她下一刻要做什么。
“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相信我那一番胡言乱语?”祁钰问。
“那样刻骨铭心的恨不是假的,那样疯狂痴迷的信念必是真的。”盛烨答。
“那你为什么这样纵容我,甚至不惜你的国和你的生命。”
“因为”
“别说了,那个字不能轻易说出口。”
“为什么”
“因为我会嫉妒,你有对一个人的爱,而我没有,我只有对必须要做的事有纯粹的爱,也是不惜生命的。所以我会嫉妒,我会嫉妒那样的对一个人的纯粹,可我没有,始终没有。”
盛烨搂住祁钰的腰,手在腰间不停摩挲“前世也没有吗?”
“没有,除了父母。”
盛烨不自觉勾起嘴角,他想他还有机会。
“阿烨,你为什么能够放弃九五至尊的地位和盛家百年的帝王基业呢。”
“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生离死别,百姓安康更重要呢,正如你所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国之根本,昱国不是盛家一个人的,是千万百姓的,他们有权利在领导选择上享有一席之地。”
祁钰闻言哑然,盛烨确实有足够的远见,也看得通透,大概是因为他母亲也是奴隶出身吧,他从小也没少受别人白眼,若非先王选中了他,王位之争就不是一个威慑就可以的,或许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或者接触过底层的人才会有设身处地的想法吧。
祁钰同盛烨过完年后,欲去浔地征服浔军,顺便征水兵,出发去东海,那件事不做,晚上都会做噩梦。
于是她对盛烨道:
“我想去东海灭一国。现在需要先挑选浔地精兵。”
“我和你一起”
“不行,朝中需要有人坐镇。”
“前两年我已挑选心腹入职朝中,现今已然成为朝臣中流砥柱,有他们监国,必不用怕,况且为君者怎能不御驾亲征收服民心呢。”
“那好,我们一起,正好这几个被吞并的国家里浔国投降的最容易,难保以后不出现反叛,正好需要震慑一二。”
祁钰和盛烨领兵去往浔地,魏宁他们也跟着,都中无君,将帅不留,否则乱生,仅留监国大臣和护城军于属霁。
祁钰在都的期间与盛烨讨论好各部落首领的任命和政规,驻守督察,税收制定等。毕竟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各族来往至少需要一个月,必须有人去各地监督镇守,但那些人需要举家搬迁,又不能常年待在那儿,以免生异心。
祁钰想,难道现在就进入蒸汽时代,不行,提前了文明也就提前了环境污染,只是技术推动时代,究竟从奴隶制度直接进入民主能持续多久呢,没有强大的技术支持和监督,那些只被区区新奇言语教导和洗脑的人会不会在某时又不满足于平等而非得称霸呢,可是人为什么会是一个兼美好的互助和邪恶的压迫于一身的物种,善良、合作、互助、不屈是所有最美好的东西,压迫、恶欲、掠夺、虐爽又是所有最邪恶的东西,一个人或许一生甚至两者都有,也许不只是人,而是所有的生物。
祁钰想得头疼,看来得先把那件事解决了,后续就顺其自然吧。
祁钰觉得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她的想法先留在这个时代,也许在未来某个时候哪个类似于中二王先生的人会复古呢,这样想想自己不也又中二又疯吗,为了一个百分之一的可能不惜性命。
盛烨和祁钰领兵到达浔地交界,司玦这些年一直在浔昱边界镇守,虽说浔国早已俯首称臣,但浔国原来的国君和王族势力一直存在,现在浔国就类似于昱国的一个附属国。盛烨之前将昱军一部分编入浔地的水军里,如今浔地之军一半昱军一半原来的浔军,只是昱军会不会受打压不得而知。
祁钰为了避免请君入瓮的埋伏,提前联系了浔地昱军,询问关于浔地对昱军的态度,表面上和善甚至恭敬,没有什么破绽,但祁钰不信。
遂在某一个春和日丽的一天,枝头绿芽才出,进入初春,祁钰带着她的兵和司玦的兵在浔昱交界处“阅兵”。
城守见此情景大骇,命人快马加鞭将情形告知胥都候,他本人前来迎王,
“不知大王来此,有失远迎,还请大王恕罪。”
“起来吧,孤此行是为收兵权编入昱国。”
那人瞬间脸色一变,哑然无语,不敢出声。
“嗯,有问题吗?”盛烨声音低沉有力,似有怒意及杀伐之气。
只见地上跪着的人身体一颤,不敢抬头,开口颤音道:
“臣不敢,臣这就去取城内兵符。”
“嗯,三天内来此交于我。”盛烨也不指望他们立即能臣服,先给他们三天欣赏昱国大军的铁马金戈。
这三天里,祁钰正好试炼一些最新改造的弓弩和车弩,改善射程和速度以及冲量,并将原理用于手持的弓弩上,安装上自制的瞄准镜,并做成类似于手枪的机关,便于单手发射,使目标更精准。
所以,熙城(浔地和昱国交界)城外军营的士兵见到的便是这一番情景:昱军持弓箭射穿了河对面的一片小到看不见的…叶子;车弩射出的三箭射穿了对面不远的山脚下的三棵杨树树干;昱军各个勇猛无比,训练有素,整齐列阵,似龙似蛇,变化万千。
就只一天,熙城城守便上交了熙城城防部署和护城兵符。
而现在盛烨他们还要等胥都侯的回信,看看他的反应,看他能交些什么。
三天后,八百里加急,胥都候回信而来,附上整个浔地水军军令牌,并恭请大王光临胥都。
祁钰觉得领着大军就算进了浔地被伏击也办法顺利逃脱而出,但为免不必要的埋伏和伤亡,祁钰觉得有必要震慑下他们。
祁钰扔下那天袭击她的七十名杀手的令牌对熙城军道:“看见了吗,这些杀手皆昱国甚至是整个琉岳大陆的顶尖杀手,却全数死于我手,只我一人,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该猜到了吧,我不会死的,这些同袍们更不会死,所以你们不必大费周章降于昱国后又有别的心思,只要我们有这儿”说着,祁钰指向自己的脑子。
又继续道:“你们不管什么其他的心思都不会成立,但若是同我们为友,那不管是制盐,制墨,凿矿,冶炼还是净水甚至是更多资源与技术,昱国都会和你们分享,包括机会与平等。”
祁钰又像个传销组织的头儿一样给他们讲心灵鸡汤,洗脑他们,之前不得不做,现在也是,前世自己有个好姐妹就误入传销组织被骗了好大一笔钱,有时人又是那么好忽悠,虽然尴尬,但言语震慑一般也很重要。
盛烨他们看到的却是祁钰嚣张潇洒,盛气凌人,变着法骂他们脑子不行,虽然确实也“跋扈”,但看着就是舒服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顺利无碍地到了胥都,胥都候出城迎接盛烨,态度恭敬无比,这样看来原来的浔王确实足够审时度势,知机识务,知道他是反抗不了昱国的。
胥都侯打算将盛烨安排在王宫内,盛烨却道:“不了,孤打算去东海征服一国,据说那里有仙丹妙药能延年益寿。”后面的只是给天下人一个出兵的交代所用的借口罢了。
“那,大王,这是水军的编策,各等级都在其上,大王若是需要水军,可去观兵?”
胥都地靠海边,水军善水战,战船器械皆齐全先进,可听说没有人登过那座岛,或者找到过那座岛。
据前世记忆,祁钰想起一条路线,那条海线甚少有触礁海啸等危险情形,遂带着若干奇艺善水的水手和足够水军以及自己的大部分士兵,登船入海,向东而行。
越靠近目的地,祁钰心底越充满疯狂和杀气,她拼命地忍着,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