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不是我（2）
八 我不是我（2）
“所以厨娘女士，你放任厨房的工作不管没关系吗？”完全反客为主的凯隐笑嘻嘻地对着诡异npc问道。
厨娘扭着不自然的四肢，像一路跳着机械舞一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我不是故意……”npc厨娘走远，永恩想要解释自己听到凯隐心声的行为，他不是故意的，那声音是自动传来了他的耳边。
“嘘。”异眸少年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不用跟我解释，你不用跟任何人解释你的能力。”
“你是叫永恩是吧。”凯隐将不老实并且骂骂咧咧的镰刀扛在肩膀上，“既然都沦落到同一个境地了那就给我好好帮忙。”
“就已知记录而言，没有完全死局的诡异副本，不过我是用非正常手段偷渡进来的，也会以非常规的方法逃出副本，所以，你和你的小拖油瓶怎么跑路还得看你自己。”
“等你逃出了这个副本，自会有一个衣服换得花里胡哨爱多管闲事的面具怪人来拉你入伙，你有什么疑问逮着他问就好。”
“啊，”凯隐突然想起了什么，“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向诡异许愿。”
“如果活着就三天后下午三点来这里和我交换信息。以上。”
凯隐扛着镰刀悠哉悠哉地离开。
经过了近三个月的观察，永恩内心早已有了一些想法。
为什么是孤儿院，信息太少不可考，永恩一开始猜测是因为自己和亚索都是在孤儿院收留的年龄限度内，所以被捕捉进了这个场景。不过通过对外来者的观察，各个年龄不同的人类也会零星被捕捉，永恩排除了这个猜想。
搁置了场景出现的可能原因，永恩决定将自己的试探重点放在离开孤儿院上。
既然是孤儿院，那么被领养算是成功逃脱吗？又或者是年纪超过了孤儿院收留的范畴，能得到所谓的“毕业”吗。
经过对厨娘的观察，永恩隐隐感觉到诡异副本本身与npc好像并不完全利益相同，觉醒了些许智力的npc，为自己捕猎的渴求压倒了将自己这些异常们上交给诡异副本通常做法。
厨娘的败退，以及对“厨房柴火不够”被拆穿的慌乱，应该不是凯隐推断的npc也不能展露异常，毕竟那位厨娘已经在己方面前展露了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姿态。
对方害怕的是被诡异副本发现自己身为怪物产生的私吞猎物的私心。
越是进化的怪物，品性越是向人类靠拢吗？
“哥哥，冷吗？”小亚索握着哥哥发冷汗手心询问。
少年永恩蹲下，与小亚索保持视线一致的高度，“亚索，哥哥已经找到线索了，这场游戏，我们不会输的。”
“那当然！”小亚索十分骄傲地举起小拳头，“永恩是最厉害的。”
永恩很快找到了技巧，只要维持着自己的扮演角色不过度出格，就能不给npc们变成怪物模式的机会。就算自己这双眼睛或者过于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什么，只要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就没有关系了。
他开始修正自己扮演的角色人设，首先贴上拜金的标签。对金钱十足渴望的年轻人，在外进行偷鸡摸狗偶有夜不归宿的行为也算得上一定程度的“正常”。以方便自己在孤儿院以外的副本区域探寻线索，随着npc数目越发庞大，孤儿院的范围已经不止当初建筑物所在的孤立的街区。
永恩第一次尝试夜不归宿，故意被逮住，顶着周身如芒在背的强烈杀意，他甚至能听到周围一些吞咽口水的声音，被众npc押解来到院长室，永恩梗着脖子强行扮演自己设定的人设：
“畏畏缩缩躲在这个破孤儿院，就能被有钱人夫妇领养吗？”
「行为合理性上升。」
「夜不归宿，被判定为有逃离行为的异常值有所降低。」
永恩明显感觉周身压力一减，太好了，赌对了，既然是孤儿院，孤儿被领养走应该是重要的业务目标才对。
院长沉默地抚摸自己的山羊胡，“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需要金钱，更整洁的外套，书本，我要去读书！我要成为有钱人家买了能充当门面的小孩！”永恩故作激动状，冲上去抓住院长的手，无视了对方淤血漆黑得不像活人的指甲，“院长先生，在现在的经济形势下，哪个平民家庭还会主动收养孤儿？”
年代特征也是线索之一，永恩从收集的报纸里看到过有关罗斯福新政的信息，他曾经猜测过孤儿院的时间线大概在上世纪60年代，现在看来并不怎么准确。席卷全球的资本主义次贷危机爆发，二战初期大概才是更准确的时间。
那么经济萧条就是关键信息。
永恩拿捏着夸夸其谈的盖茨比式演讲姿态，“院长先生，我们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像这样的”永恩用手指着那一排既没有呼吸和心跳也不会长大的孩童，“这样平庸的孩子是不会有被收养的希望的。”
“我们应该两级分化发展，有可能被收养的孩子像贵族家的孩子一样教养，只有那些真正的有钱人才能现在依旧不在乎家里能多一个漂亮懂事的，孩童。”永恩故作轻慢地看着那群灰扑扑的孤儿，“至于被淘汰品，应该主动承担一些劳作以补贴孤儿院的运营了，您觉得呢。”
院长沉思片刻，最终还是让众npc放了永恩自由。
「连鬼小孩都要被你抓来拉磨，真有你的。」大概因为知道了自己的想法能被永恩捕捉，混在人群的凯隐在心里对永恩进行了一句吐槽。
「毕竟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要1989年才面世，虽然不知道鬼小孩在不在该条例保护范畴。」与凯隐一唱一和的镰刀接着调侃道。
永恩淡定地将对方的阴阳怪气都当成对自己的夸奖。
到了第三天下午约定的三点，永恩将在街上淘到的破旧二手相机放在凯隐手上，用的正是从院长那申请的用贵族方式培养少量优秀孤儿计划的资金。
“看来猎人的身份已经落后版本了，”永恩嘴角轻扬，“调查孤儿院虐童真相的卧底记者先生。”
既然这个刚诞生的副本，剧情凌乱，bug众多，npc们还都不太聪明，那么剧本就由我来写好了。
演的就是被记者曝光后被迫强拆的非法使用童工的邪恶孤儿院。
永恩终于露出了他性格里尖锐强势的一面，一直挨打退缩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是。
“哇哦，看来我们又要多一位不得了的新同事了。”凯隐将旧相机接过，同意了对方的计划。
「凯隐，你疯了吗？」
「劫给我们的任务是勘察这个新诡异之地的危险程度，你要和一个连诡异世界都搞不懂的纯新人黑羊进行副本攻略？他甚至连博阿斯都没有觉醒？」
“是拆除不是攻略。”凯隐纠正对方的用词，“这么有趣的游戏，没有人能够拒绝吧。”
按照他们这行的规矩，“攻略”是一种在诡异副本规则下赢下游戏，获得奖励的形式。而“拆除”这个词则是将诡异副本永久关闭。
自从陷落日大量同伴死去，只剩在最后的根据地苟延残喘之后，“拆除”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你就不能换个时间犯你的中二病？」镰刀称得上痛心疾首。
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永恩装模作样地往贵族小孩方向包装自己，大摇大摆地向孤儿院要求各种资源和金钱，同时推波助澜那群不够格的npc小孩的童工生涯。
小亚索也不起眼的隐藏在这群孩子之中。
“再等哥哥一段时间好吗？”永恩跟弟弟说着悄悄话。
“好的哥哥，”小亚索十分依赖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哥哥，我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永恩！”
听到了npc修女的呼唤，永恩不得不停下和弟弟的对话，换上了一副对这些不合格品小孩不屑一顾的神态。维持他现在的人设：贪婪拜金，虚荣且两面三刀一心往上爬的狡猾小子。
凯隐继续在暗里收集证据，然后去街尾的邮局往报社投信。
“什么？什么？什么？”
院长震惊地看着报纸上重大丑闻的头条，正是自己的孤儿院。
报纸上面正放着一封孤儿院拆除通知的信函。
他紧急让修女呼唤来了他的得意助手，孤儿院最优秀的孩子永恩，和所有的孤儿院成员紧急集会。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黑雾从他身上逐渐蔓延，院长那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球在眼眶里疯狂转动，他身上燃烧起诡异的黑色火焰，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的气味。
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是符合逻辑的，没有出现此处诡异之境惩罚范围内的“异常”。
反而是院长本人，“无缘无故”暴露了怪物的姿态，所以他身上的火焰是来自诡异之境惩罚的灼烧。能让这样一位核心副本npc丧失理智，说明拆除对孤儿院来说果然是重创，对依附孤儿院而生的npc更是如此。
暴怒的院长顾不上肉体的伤口，“滚出来，卑劣的背叛者。”
永恩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位npc发疯，所以这位院长就是此处诡异之境的核心吗？
“啊……啊……啊……”
火焰越来越强烈，院长狰狞的嘶吼愈发不像人类，“我认输了……我认输了……你成功攻略了。”
凯隐突然受到一股强烈的排斥力量，作为非法偷渡者在诡异副本被攻略的瞬间从原路被弹了出去。他甚至来不及向自己的临时盟友潜在的未来同事再说一句话。
永恩手中出现了一张纸条。
a级诡异通关奖励，「退院证明」。
「退院证明」：滚吧滚吧滚吧，孤儿院不欢迎你！诡异世界不欢迎你！你这令人作呕的粗鲁的卑贱的讨厌鬼！
备注：如果你退出的不只是孤儿院，而是整个诡异世界呢。你这可悲的胆小鬼，可耻的幸运儿，好好享受你的平凡人生吧。
在这张纸条的正下方，赫然写着永恩的名字。
等等，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的心头，亚索呢。
“哥哥，我找到了新朋友……”他耳边回响起小亚索稚嫩的声音。
这个诡异副本，被同化的人会沦为npc。
在孤儿院的建筑相继坍塌的时刻，永恩拼命往孤儿们的宿舍狂奔而去。
朋友？什么朋友？他的弟弟为什么会和这些怪物成为朋友。
他的弟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永恩能深刻知道诡异之境孤儿院的不对劲，小亚索真的能分清吗？在孤儿院日复一日的生活，他是不是已经以为这就是正常的世界。
我应该……我应该教他的……泪水从眼眶奔涌而出，永恩飞奔到亚索面前。
他看到年幼的弟弟，露出不解的神情，仿佛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如此惊慌。
“不……不是这样的……”
他怀里的孩子，那双曾经黑白分明的眼睛，只剩了一片漆黑，永恩握着的两只小手只剩一片冰凉。
然后在他怀中化成了一片散沙。
“啊！”
愤怒绝望的嚎叫，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永恩举目四顾，地面只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坑洞，根本没有任何建筑的影子。
没了，全没了。
孤儿院、npc、他曾经生活过的区域……他的弟弟。
这片虚无的坑洞仿佛也凿在他的胸口，永恩拼命想要把那张破破烂烂的「退院证明」撕成碎片，又咬破手指把纸片角落“永恩”的字眼用血涂抹掉，一遍一遍写着亚索的名字。
没有用没有用，无论他怎么绝望的挣扎，拿着那张破纸片，在巨大的坑洞里奔跑，一遍遍呼唤弟弟的名字，回答他的只有空洞的风声。
直到警察来将这片巨洞用黄色的警戒线环绕，半强迫着把似乎疯了的少年带离原地，心理医生说他在这场不幸的陨石灾难里失去了弟弟，所以精神失常。
陨石灾难，官方对城市边缘突然出现巨大坑洞人类生活区域片状蒸发一事的解释。虽然谁也没有见过那块所谓的“陨石”的本体。
永恩什么也顾不上，一得到自由他就冲回这片只剩一个巨大黑洞的城市一角，徘徊寻找。
一只黑猫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你想重来一次吗？”
永恩平躺在坑洞的土地上，淡淡地看着天空大片的阴霾。
“喂喂喂，死了吗永恩小子。”
“啧。”猫猫的肉垫踩踏在少年脸上，好不容易摆脱了另一个世界难缠的宿主——身为猎魔人的亡灵永恩，他以为这个世界的未经世事的小孩永恩至少会好搞一点。
“能让亚索活着吗。”多日未进食让永恩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黑猫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几下，“只要你能付出代价。”圆圆的猫眼有几分残酷的狡黠。
“是我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