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城南旧人
太后的寿康宫内,宁嬷嬷正服侍太后就寝,太后刘氏微眯着双眼,卧榻侧卧,食指轻扣,哒~哒~。
呵,手眼通天的李翎羽,李家老祖怎么可能突然死了呢,再去查。
即便蒙蔽天下人,我也绝不会再着你的道。
宁嬷嬷捧茶上前,看着身前的主子,眉头紧锁。
主子,皇上是您亲生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扬州李家是太后死结,更是城南刘氏的死敌。
太后清楚新帝手段了得,朝中势力日渐稳固,皇帝羽翼渐丰,新贵势大,渐渐与旧贵分庭抗争,而旧贵以刘阁老为尊,正是太后娘家的堂弟。
原本旧贵想借此天灾,阻挠新政,本已箭在弦上,不料棋差一着。
李氏幺女,选入君侧,自此国库充盈。
平常商女,朝臣必然不乐见,但李氏女声名在外,家学承继,传自王宫贵女都请不来的女德名师。
娘娘润润口,早些歇下吧。
太后接过茶盏,看着宁嬷嬷道,阿九啊,我事事差他半招,所求之事多不能如意,困守佛堂,皆是拜他所赐。
李翎羽真是疼极了拙芳阁得那个毛丫头呢,半截身埋进土的人,居然还能出来折腾。
世上再无李翎羽,可是他是手眼通天的李通天啊!即便他年事已老,但必有后手,不得不防。
而今的刘家错不起啦。
宁嬷嬷俯身为整理床帏,跪在床前,贴在太后耳边低语道,娘娘,没有阿九了,只有宁芸,您的掌事嬷嬷。
语罢,转身离去。
数日后,城南芳林路内的一处院落,云朗陪着身子已大好的祖父下棋。
云家老祖云承,瞧着孙儿心不在此处,便扔了棋子道,不下了。
云朗收了心神,笼了衣衫了贴上去,孙儿错了,祖父才大好,不要动怒。
云家祖父盯着云朗的眼睛,你可知招惹上了什么人吗?
云家虽不是世代勋贵,但也有些根基的,黄老之道在如今朝堂无用武之地,至少钦天监还是说的上话的。
你如今还没想明白,原就是非你不可,我本欲避世不出,云家独善其身,但当年旧事我脱不开干系,为保云家只能出此下策。
云朗不语,祖父中毒之深,自己怎能不设法相救。,。
自己自幼受祖父教导,能让祖父毒入肺腑,而不被几个叔伯察觉,只能是祖父自己。
云朗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和我师父都忌惮颇深,却从不与我言明。
云承摆手打断道,我若活着,云家是断然无法置身事外的。可若被你叔伯他们发现我有求死之意,必然不肯善了。那时候的云家才真的是死局。
云朗曾私下查过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牵扯到钦天监和太医署,除了宫闱秘辛、皇家子嗣也想不到其他了。
当时自己知道祖父中毒那日,外出寻药被一书童模样的小哥儿拦了路,那写有“天香豆蔻辅以云水香可解奇毒。”的纸签自己还留着。
只是字迹可以说难看的紧。
远去的小童腰间系着的三颗玉琢铜钱叮当作响。
云朗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原委仔细道来,云家祖父听着认真。
听后,云承苦笑道有人让我活着,我便想死都不成。
自那位进宫后,这卦象就变了。
云承开口道,如今京内见过那人,知道那事的,不过三四人而已,院首叶青竹便是其一。
着眼前清隽的孙儿,端的是玉树临风,突然间也就释然了。
开口道,这次重病,于你本是一场考验,若你解开,此后之事,凭你一人决定,云家族老不会干涉。
你就是未来的云家之主。
想我云家数百年屹立而不倒,偏安一隅,不设党争,一心为皇上为百姓,若是旁人如此算计,我云家还有办法,可扬州的李家不行。李家于我云家有大恩啊。
即使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啊。
但就算云家入不了他李翎羽的眼,三签,便想打发了我的乖孙,那也是低看了我云家。
“朗儿,你年纪不小了,与祖父说,可有心仪之人”,云承看着孙儿道。
云朗忙回到,“祖父,您知道我醉心医术,婚姻之事,还未考虑。”
你父母早亡,我若在死前能见你成家,便死而无憾了。
我会为你选好一门亲事,等我与那家长辈谈妥,在带你见上一面。
云承打定了算盘,李家的姑娘必得来做我的做孙媳妇。
只是云朗心中,却突然想到玉珠。一身江湖习气,不知轻重,武艺高超,力大无穷。忙拒绝,却见祖父摆了摆手,道了声累。
云朗只好找到三叔,云怀柔。
云怀柔笑道,你此刻红鸾星动,只是那位却是个不开窍的,若想事成,需得另辟蹊径。
你祖父的事,难为你了,你且安心,你若中意那姑娘,三叔会帮你。
云朗忙说,不用,心里却想三叔你帮不了,若她不愿意没人帮得了。
云家三叔,给云朗讲了一段云叶两家的旧事。
云家与叶家都坐落在城南深巷,原本两家交好,子女早早定了婚约,云家女嫁给叶家长子,只是那叶家长子叶青书心有所属,新婚半年,带了有孕的外室进了门。
云家女伤痛欲绝,云家不愿爱女受辱,上门讨说法。
叶家自知理亏等外室生子后被送去家庙,再不得出。
虽未和离,但云家女与叶家男最后绝了婚,二人情断再无牵扯。
直到云朗拜入叶青竹门下学医,两家关系才有所缓和。
自此云家便有了不成文的家规,族内女子选婿须得女子首肯。
云承这一脉,三子一女。
云家老大,求道在外,两个儿子,长子在钦天监当差,次子在礼部任职。
云家老二,即为云朗之父,早前任宿州知州,却在回京述职的路上,与夫人一起,意外而亡。
云家老三,外界知之甚少,无甚建树,却孝顺异常,常伴父亲左右。
叶家子嗣单薄些,只有叶之舟一子。
三日后,云老在老宅的闲云亭烹水煮茶,有客到访。
叶院首来了,稀客啊。
叶青竹,仔细摸了一下云承的脉,惊异道,毒入肺腑还能解?
云老揶揄道,怎么你做不到?
二人相视苦笑,云老开口道,“家姐来信了,李翎羽寿数尽了。”
那人心思深沉,居然能活到八十八,高寿啦。
叶老长叹一声,要变天了。
云老道,“我祖父在时,曾给家姐批过命,所以早早的与你长兄定下婚约。我还真是很佩服你啊。”
这一段被隐下去的丑事又被云老提起。
当年嫁给叶青书的云诀,看着挺着孕肚耀武扬威的外室女,不愿云叶家多年情分因此作罢,诀婚之后,独自远行。
不料却被叶青竹,提着包裹追上,成了甩不掉的狗屁膏药。
少年跟着心上人,跑遍了大半个山河。二人一路行侠仗义,女子剑法精妙,男子医术无双。
江湖侠义,轻松快意,云诀不再因兄嫂大防拒绝叶青竹,二人在一众江湖好友的见证下,订了终身。
只是兖州突发时疫,碰巧二人也在城中,被前来暗查的叶青书拦下。
彼时云诀已有身孕,叶青竹将其护在身后。讥讽道,怎么刘家那庶女没被你带出来?
叶青书怒道,那是你嫂嫂。
你我二人早已恩断义绝,再无关系,云诀讽刺道。
若说也请书对云诀无情,不会五年间未曾纳娶,若说有情,又不会新婚燕尔引外室进门。
最终,叶青书将二人关在了兖州城中。
而那年的镖队,打开了城门,运进了粮草,救了半城百姓,也救下了早产的云诀。
叶老想起这段往日,五味杂陈。
叶老开口道,来的路上我特意从刘府路过,现今城南这地最有权势的依然是刘家啊。
云老讥笑道,刘府那是国舅家,太后的母亲,皇帝的亲舅舅。
二人相视一笑,作为太申之乱的亲历者,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李翎羽在一日,太后便一日出不了佛堂。
若李翎羽没了,那太后一脉,刘家一门势必要被李翎羽的后手绞杀殆尽。
太后自以为,宫中的贵妃能成为她拿捏李家的命门,殊不知这张牌是她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