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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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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百无一用的‘王长孙’名头,要不要也罢。”

    曹叡嗤笑一声说:“除了被人伺候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没见有什么益处。

    我要是真离开这个世道了,可能也就我娘、我王祖父和十四王叔,会短暂难受一阵子,然后风过林静,大家还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

    谁都有自己的奔争头儿,没人只为我活着,就连我娘都一样。

    唯一的儿子又如何?我自己的分量,我自己心里清楚。

    她受从小所灌输的思想影响,甄家的家族利益最重要,儿子是锦上添花,甄家是她的脸面和脊梁骨。”

    初见月听着莫名难受,心有不忍地劝道;“你别瞎说!哪有当娘的不疼自己儿子?只是你娘不擅长表达感情罢了。

    再说母凭子贵,她后半辈子还要指望着你呢,难道能指望得上她那些叔伯兄弟?”

    曹叡冷笑一声没接腔,好一会儿才说:“穿到哪个年代都无所谓,只要别和你分开就行。”

    “那可完了,”

    初见月心里暗暗叫苦道:“等着和你一起穿回去?那我得等到猴年马月!你还有七、八年的苦日子要熬,还要留在这边儿当皇帝呢。”

    但她嘴上痛快答应说:“那成!那你加把劲儿,早早把六壬易数弄明白,我也抓紧打听双鱼玉佩的下落。

    猫头鹰忙活一晚上都该回窝睡觉了,咱们也回去吧?”

    曹叡不吭声,只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天亮以后,咱们不是照样能见面吗?”

    初见月拿他没辙,吹不得打不得地哄着,“你干啥呢非得今晚在这儿看山守夜,明天白天再一整天地闹鸡瘟?

    饭还得分顿吃呢。你撑个死、饿个昏地,又有什么好处?”

    “天亮了就到处是人,”

    曹叡吝开金口道:“我只想和你单独呆着。”

    “咱回去吧,小少爷!”

    初见月按捺着性子说:“天亮了我也能来找你,咱也能一起单独呆着。

    万一你今天晚上冻病了,那咱们准成好几天见不着面,这笔账你可得算清喽。”

    曹叡被说中痛点,这才一手牵着初见月,一手拽着两侧的被子边,两人卷得双黄蛋一样,半身不遂地站起来,。

    “不是,”

    初见月气急反笑道:“你觉得得劲儿?这么肩膀打肩膀的,你能迈得开步子?”

    “你迈不开步子?”

    曹叡暼她一眼,“被子又没卷在你腿上。”

    “那枕头和坐垫怎么拿?”

    “天亮了自然有人来收拾。”

    初见月懒得和杠精较劲,费劲巴力弯下腰,提溜起长枕头抱在怀里。

    两个人用被子裹成个蚕茧,仄楞巴歪、走三步退两步地蛄蛹回曹叡的帐篷。

    刘放和孙资正在帐外守着篝火烤山鸡,一见主子回来了,连忙起身问道:“王长孙回来了?冻了半宿,肚子饿不饿?”

    曹叡偏脸看一眼初见月。

    初见月说:“人家问你饿不饿,你看我干什么?我是你的肚子?

    你先进帐篷吧。饿了就吩咐底下人送点儿吃的,不饿就让人烧碗红糖姜汤,热乎乎喝完睡觉,我这就回去了。”

    “那让莺儿去烧两碗姜汤,”

    曹叡指派孙资道:“再撕点鸡胸肉、上一盘抟黍蜜糍来。”

    初见月心里泛起一阵热流:第一次因为打麻将留在昭台殿吃晚饭,席间上了一道抟黍蜜糍糕,自己没忍住多吃了几块,就被这个闷不噜突的家伙,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

    难为他一个目无下尘的王孙公子,出来打个猎还不忘带上这种黏唧唧的点心。

    “你别‘无事忙’了,”

    她把曹叡推到榻边坐下,强行把他按到枕头上盖好被子,“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喝完姜汤赶紧睡。

    只怕睡不到两三个时辰,草鱼头就该闹你来了。

    我得赶紧回去了——出门前走得慌,连蜡烛都没吹,可千万别引着东西惹出祸来。”

    曹叡爬坐起来的速度,堪比按进水里的葫芦:“你喝完姜汤再走,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初见月耐心告罄,“两座帐子隔着不够一百步,你非要送来送去地瞎折腾?更宿半夜的,你跟我玩折返跑呢?!

    你安安生生地听劝,喝了姜汤去睡觉,比送我到天竺国大雷音寺还攒功德。”

    “不折腾。送你回来我就喝药睡觉。”

    “不爱和你啰嗦,纯属浪费唾沫星子。你爱睡不睡,我走了!”

    曹叡紧跟着初见月站起身,顺手抓过床头宝剑挂到腰上,“刚才在大树下底下,你还说山里有狼来着。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你替狼不放心吧?”

    初见月抄起根倚在帐脚的哨棒拎在手上说:“真要碰着狼了,算它倒霉该死。”

    曹叡似笑非笑地皱着眉,“你就多余手里攥条棍子。真要碰上野狼了,光凭一张嘴你就能把狼说死。”

    “我没吹牛。”

    初见月忍着笑说:“你要实在不放心,那就让孙资送送我。”

    “我自己去送。”

    “不用。”

    “用。”

    “你安生在帐篷里呆着,不生病、不生事,就比什么都强。”

    “你不气我,就比什么都强。”

    初见月马喘气粗,鼻孔气大了一圈说:“你改个名吧!你叫曹大驴合适。”

    “我不。”

    曹叡手指抠着剑鞘上的菱形宝石说。

    “还你不。”

    初见月气笑了,“你前十八辈子都是倔驴!这辈子好不容易混了张人皮,还死性不改地人话听不进一句。

    刘放!”

    她提高音量朝帐外喊了一声:“你进来。”

    “哎!哎!小的在呢。”

    刘放一连声答应着跑进来,对初见月毕恭毕敬,连称呼都变了,“毛小姑有吩咐?”

    “王长孙的衣服和铺盖,都搁哪儿放着呢?你也去找件暖和衣服换上,我一个人走夜路害怕,麻烦你护着王长孙些,辛苦一趟送我回去。”

    “好嘞!”

    刘放满口答应,跑去行榻旁打开两个大箱子,一一指着箱子说“王长孙的衣鞋冠冕,都在这个箱笼里;衾褥和毡毯,都在这个箱笼里。”

    “行,放在那儿我一会儿自己找吧,”

    初见月打发他说:“你也去找件暖和衣服换上。”

    “好。那王长孙这头,就有劳毛小姑费心了。”

    初见月弯腰在衣服箱子里一顿翻找——衣服带来得倒是不少,可惜一件厚实压风的也没有。

    初见月一筹莫展,只得从铺盖箱里,倒腾出一条土黄色的羊毛薄毯来,抖开了往曹叡身上一披,再把两个毯子角在他脖颈子上一系,打成了个死疙瘩。

    曹叡老老实实站着,搓圆捏扁地任凭初见月打扮。

    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俏公子,这会儿象个披着床单当斗篷,cosplay蝙蝠侠失败的精神小伙。

    初见月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曹叡气定神闲地一脸坦然。

    “你把头低一低。”

    初见月又翻出条三尺长的缣巾来,小声编排曹叡说:“别站得和根旗杆一样!我够不着你的脑袋。”

    曹叡赶忙往前凑了凑,微微弓下身子,低着头把脖子伸过来。

    初见月用缣巾给他齐额缠了两道,又用多余尺幅包住发髻,把头捂了个严严实实,剩余的巾脚在脑后打了个结。

    ‘“行了,”

    初见月忍俊不禁地说:“走吧,时尚先生。”

    曹叡也翘着嘴角,找了条黑披风给她披上,又抓过件黑色连帽斗篷,抖开了往初见月脑袋上一扣。

    初见月顿时变成只钻进了黑布口袋的小耗子,眼睛被帽檐盖住一半,只露出中间窄窄的一溜小脸,斗篷下摆也拖到了地面上。

    “我觉得自己现在,”

    初见月撇撇嘴说:“象个骑着扫帚飞的老巫婆。”

    “扫帚门边就有,”

    曹叡眼睛里带着笑意,“你骑上飞个给我看看。”

    “咱们路上可千万别遇着人。”

    初见月捂着脸笑:“人好寻思了:从哪儿冒出两头山猫野兽来。”

    刘放反披着条羊皮褥子,卷毛朝外地跑过来说:“我收拾好了。王长孙,咱们走哇?”

    初见月看他一眼,立刻弯腰大笑道:“你倒是知道惜命,把自己捂得跟过冬一样。

    你这身打扮嘴不能闲,必须一路上不停地吆喝着,否则非被人当成老山羊,黑影儿里给你一箭不可。”

    曹叡看了刘放一眼说:“你和孙资,也跟着我受了半宿的冻。

    你俩都去睡吧,谁都不用跟着,我自己送她就行。”

    刘放当即心领神会,一掀肩膀上羊皮褥子说:“多谢王长孙体恤下情,那小的和孙资两个就偷次懒。

    毛小姑,”

    他满脸是笑地转脸看向初见月,“回去这一路上,还得麻烦你照应这王长孙些。

    等我和孙资烤烤火,把剩下的鸡肉吃完,就到你那边接王长孙去。”

    初见月对他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心知肚明,只是嘴上不好多说什么,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翻了曹叡一眼说:“那就有劳王长孙腰仗三尺剑,保护我平安回帐,不被野狼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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