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失败
一轮半满的上弦月高高挂在中天,照得宿营地亮亮堂堂。
曹叡闲庭信步一般,慢慢悠悠地往前晃。
“大哥,”
初见月每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催他一遍,“你快走几步行不行?你在那儿用脚量地呢?”
曹叡越说脚小越扶墙的,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期期艾艾地开口说:“初见月。”
“怎么回事?你被人点穴了?”
初见月回身拽了他一把,“你的嘴和脚还不能同时干活了?有什么话,就不能边走边说?”
“等这次围猎结束以后,你别往朝歌里搬了,直接搬进承露殿好不好?”
“以前是谁总嫌弃我说话不算数,说我‘前脚说完后脚反悔’的?”
初见月气得抬脚作势要踹曹叡,“就连往朝歌里搬,还惹得八斗君闹了好几天呢,真要搬进承露殿去,还不得把他气死了?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去承露殿。
还有,要是你再因为我的缘故,显鼻子显眼地和八斗君闹别扭,别说我到时候光棍子一条,不管不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曹叡顿时紧张了,结结巴巴地问:“你能,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初见月气鼓鼓地说:“我能学介子推躲进深山,烧死也不出来再见你们两个。”
“你别躲进深山去,”
曹叡伸手扯住她,好像初见月这就要进山出家一样,“我是觉得你把心里的秘密都告诉我了,至少是相信我、拿我当朋友。
你搬进承露殿来,咱们凡事还好有个商量,说不准真能找到法子,回到你所说的那个世界。
如果不住在一起,万一哪天天门大开,咱们怎么一起离开?”
“天门会那么容易,三天两头地频繁打开?”
初见月说:“王莽等了一、二十年,都没等来再次穿越的机会;我刚穿过来不到两个月,百年不遇的事就能赶上第二回?
你别无事生非了,等我先搬去朝歌里,缓冲上一段时间,再找机会去承露殿不迟。
你走快一点,不然就请打道回府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帐房就行。”
“小时候,”
曹叡半仰着脸,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慢腾腾地又开始往前走,“我一直以为,月亮是跟着我的脚步在走。”
初见月抬头看了眼月亮,笑了一下说:“谁还不是?谁小时候不是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就是宇宙中心,日月星辰都得围着自己转?”
“就像这一个多月以来,”
曹叡自顾自地接着说:“我时不时地有种错觉,以为你也有一点点在意和喜欢我。”
“……,”
初见月的话头硬生生被哽住,好半天才无可奈何地说:“大哥,你真想多了,我半点儿那个意思都没有。
目前我只想平安无事先苟着,赶紧想法子回到我爸爸妈妈身边,其他事情一概顾不上。”
“如果被关在一间灰扑扑的、沉闷压抑的屋子里的人是你,”
曹叡继续自说自话,“突然有一天墙壁裂开了,照进来一道明亮的光,吹进来一阵清新的风,让你惊觉到外面世界的美好,你就会懂,我认识你之后的心情。”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的想法,和小时候以为你走月亮才走一样,是一种短期误会?”
初见月即使明知自己的话毫无说服力,也竭力想废话几句,以便掩饰眼下的尴尬,“可能让你惊觉到美好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透露给你的、你从未接触过的那个未来的、崭新的世界。
如果你能穿越到我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你就会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实在是太普通、太平凡了,满大街一抓一大把……”
“谁管你普不普通,平不平凡。”
曹叡冲动地说:“我只知道你有趣、勇敢,善良、无私,关心我、在意我,让我茶饭不思,放不下忘不掉,一心只想和你朝暮相对、须臾不分。”
“。。。。。。。。。。。。”
——真是操了,自己防火于未燃,预先拿起了灭火器,结果发现滋出来的是一竿子汽油。
优秀的聊天终结者曹叡先生,居然出人意料地表白了……
白了……
了……
初见月呆了片刻,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走。
曹叡一声不吭,也不蜗行龟爬了,健步如飞地紧跟在初见月身后,好几次差点踩到初见月的脚后跟。
“你还跟着?”
初见月在帐篷口站住脚,气呼呼地转回身说:“快回去吧!我都到家了!”
曹叡脚底一个急刹车,伸手撑了一下搭帐篷的木头桩子,两人这才没有撞到一起。
“我,我,进去暖和一会儿,”
他结结巴巴、可怜巴巴地说:“等,等刘放来接我。”
“烦人精!”
初见月低头往帐篷里一钻,赌气任性地故意撩起羊毡帘子,使劲往后一甩。
羊毡帘子“啪叽”一声,正好抽在曹叡脸上。
“嘶~”
曹叡闷哼一声,立即借题发挥地捂住了鼻子。
初见月吓了一跳,一个急转身扭回头来。
只见曹叡鼻梁以下的半张脸,都被他用手挡住了,露在手掌之上的一双眼睛红红的。
“真抽疼了?”
初见月慌忙来扒他的手,“你把手放下来,我看看抽到哪里了?”
曹叡听话地放下手,脸上哪儿也没有眼睛红。
“你娇气什么?!”
初见月气得在他手背上抽了一巴掌,“脸上连个红印子都没有。”
曹叡委屈地耷拉着嘴角。
“好了,行了,我错了。”
初见月息事宁人地哄道:“我不该甩脸子给你看,你赶紧进来坐着吧。”
曹叡这才换了副嘴脸,没事人一样走进帐篷,好奇地四下里打量。
“真是被宠坏了,还整天喊着没有人爱。”
初见月小声地嘟嘟囔囔,先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和披风脱下来,才过来给曹叡解身上的羊毛毯子。
曹叡一眼瞅见了案子上摆放的祈年殿模型,中间一层即将拼接完成,旁边散放着十几块榫卯部件。
他伸手拿过一片弧形的殿檐外延,问:“你这做的是什么?”
“天坛祈年殿模型。”
初见月把毯子解下来叠好,放到床榻一侧,“你先自己坐着,我去弄杯热水给你喝。”
“我不喝水,”
曹叡扯住初见月的袖口说:“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个。
真是精致到令人惊叹啊,比我见过的未央宫图纸都好看。一千八百年以后的人,住的都是这种房子?”
“都住这种房子的话,中国还能剩下种粮食的土地吗?”
初见月撇了撇嘴,“大汉朝现在有多少人口?”
“差不多一千五百万。”
“大汉朝的国土面积事六百多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区区的一千五百万。
到了一千八百年后,中国的国土面积增加了不到一半儿,人口却增加了将近100倍。
那时候中国国内的人口密度,你可以自行想象一下。”
“啊……”
“所以多数人只能挤在鸽子笼一样的蜗居里。
真正的天坛祈年殿,比我这个积木模型精美不止一万倍。模型总共三层,我已经完成三分之二了。”
“那祈年殿里,住着一千八百年后的皇帝?”
“一千八百年后已经没有皇帝了。
祈年殿始建于距今一千二百多年后的明朝,又被称作祈谷殿;顾名思义,就是明代皇帝孟春祈谷的庙殿……”
初见月变身景点导游,滔滔不绝开始讲解祈年殿的历史沿革和建筑格局,曹叡听得兴致盎然,不停插话细问宫殿的构造和瓦柱颜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梆~”
打更人敲着梆子,循着营房慢悠悠报时道:“丑初已到,小心火烛……”
初见月吃了一惊,刹住话头抬眼看了看铜滴漏,站起身来问:“刘放怎么还不来接你?!”
曹叡一脸无辜地回答道:“敢莫是两个人吃饱了犯困,守着篝火睡过去了?”
“赶紧系上你的毯子,”
初见月边说边往身上套衣服,“我再把你送回去算了。”
“不用,”
曹叡稳坐钓鱼台地说:“要么我再等他们一会儿,要么我自己走。
如果你去送我的话,我还得再把你送回来。”
“行行行,你真棒。”
初见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用手一指床榻说:“那你去床上躺着等他们吧,我熬不住了,我得趴着案子眯一会儿。”
曹叡说:“你去榻上睡吧,我坐在这儿等着他们就行。”
初见月垫着胳膊往案子上一趴,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说:“你爱躺不躺吧,别和我说话了。”
曹叡垂眼看着她塌腰歪脖的受罪样子,心疼地站起来说:“那你上床去睡,我喊个巡逻卫兵送我回去。”
初见月马上睁开眼站起身来说:“走!我送你出去。等遇着巡逻兵把你交给他们,我再回来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