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人开心我最在行
吃过朝饭,两人去了书房。
初见月坐在案前研磨,曹植提笔给曹操写信。
“啧啧……”
初见月眼珠子跟着曹植的笔杆子动,眼看着一列列隽秀的小楷,象从打印机下汩汩流出来一样。
曹植头也不抬地问:“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往你笔下看呢。你怎么做到写这么整齐的?眼睛和手指是自带游标卡尺了吗?”
曹植头顶好像长着眼睛,慢条斯理提醒道:“你袖子拖到砚台里去了。”
初见月放下墨块,揎拳露胳膊地,把两只袖子撸到肘弯以上,又拧着宽宽的袖口,分别系成两个死疙瘩。
曹植瞟一眼她的胳膊,笔尖一顿,一个大墨点子滴下来,在纸上洇成一团墨花。
他喉结滚动两下,默默把写了大半的信纸抽掉,揉成团扔进纸篓。
初见月目送着那张精美的艺术品,划着弧线飞进藤条筐,大为惋惜地说:“一点儿小瑕疵,就全盘作废啦?”
曹植重新起笔,口吻淡淡地说:“字面污了的信件不能寄,否则既是对收信人的不尊敬,又容易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哦。”
初见月嘴上答应着,心里说:拿这个做文章的不是别人,正是你那个诡计多端的老爹。只用一封涂改信,就破了韩遂和马超两家几十年的联盟和交情。
曹植很敏感,停下笔问:“怎么了?”
“没怎么。”
初见月嬉皮笑脸地顾左右而言他,“八斗君,你字写得这么好看,是临过谁的帖吗?”
“承蒙钟相国惠赐,学得一点皮毛。”
“谁?哪个钟相国?钟繇?”
曹植手一抖,一张纸又写废了。
“毛初见月,”
他把毛笔搁到笔架上,无奈地抬眼看着初见月说:“以后要是有旁人在场,可不能再这样口无遮拦、出言不逊。
记住‘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不可以直呼别人名讳。”
“这不是没有旁人,只有咱们两个嘛!”
初见月自知理亏地一吐舌头,又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鼻音哼哼说:“而且他小儿子还是个大叛贼,算哪门子‘贤者’。”
曹植只听她前半句“没有旁人,只有咱们两个”,语气娇憨里透着亲昵,禁不住心头一热。
“八斗君以后写废了的字纸,”
初见月弯腰从藤条筐里把揉皱的信纸捡出来,在书案上小心展平,拿在手里问:“能不能不要扔,全都赏给我啊?”
曹植胸中一阵潮涌,深吸一口气问:“赏你簪子你不要,收集些写废了的字纸干什么?”
“这叫‘真迹’啊,大神!”
初见月飞快地把信纸揣进怀里,一脸憧憬地说:“万一我有机会回去,又侥幸能带走这些墨宝的话,那我岂不是要变成大、大、大富婆了?
你最好每张都帮我署上名、盖上章。
还有,你的那些诗稿,以后都额外誊一份给我行不行?
大神的诗,就该每一首都流传后世,佚失了是中华文库的重大损失。”
“回去?!”
曹植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变了脸色问:“回哪去?你在这里呆得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初见月赶紧把话往回圆:““我这不是说‘万一’吗?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万一真有机会离开,当然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啊。”
“离开?你为什么想离开?!”
曹宇刚踏进书房,就听到初见月的半截子话,登时就急了。
跟在他身后的曹叡,也“唰”地脸色煞白。
“十四王子和王长孙过来啦?”
初见月亲热招呼他俩说:“二位的书案,在八斗君的座位对面呢。”
曹宇三步两步跨过来,急赤白脸地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说,有人逼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留在宫里不好吗?”
初见月白他一眼说:“谁能‘欺负’和‘逼迫’我啊?你能不能不要话听半句,就戏精上身、臆想症发作?
我是说‘如、果、有、机、会’!哪那么容易就能离开。
王长孙?”
她转头看向傻在门口的曹叡,“你怎么不进来?杵在门口当门神呢?还是说被人点了穴,动弹不了了?”
“你,”
曹叡木头桩子一样站着,口齿艰涩地说:“能不能不走?如果……有人逼迫你做不情愿的事,你说出来,不要一个人忍着。
我,还有十四王叔,都会想法子帮你,你不要怕。”
曹植听得直皱眉头:你想帮初见月,就说想帮她不就完了?满屋子统共三个人,干什么单单把我这个三王叔给撇出去。
初见月满头黑线地说:“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事出反常、神经过敏的?
我就随口一句闲话,你们都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搞得我好像真的遭人迫害,马上就在宫里立不住脚似的。
王孙公子,你还进不进来了?能不能别用那种,痛心疾首的眼神瞪着我?”
曹叡一脸悲愤,僵直地走去西面左手边的矮案后面坐下。
曹宇踌躇着欲言又止,也走到右边的矮案后坐了。
“这可真是‘无风三尺浪,平地起波澜’,”
初见月气笑了说:“好好的大清早,一个个吃错药了似的垮着脸,气氛压抑堪比追悼会现场。
喂!你们能不能都高兴点儿?需要我现场来段笑话吗?”
“需要,”
曹宇闷声说:“你讲吧。”
初见月说:“我上辈子啊,”
她两手握拳、沉肩抖臂,“开”地一声,摆出个跆拳道起手式动作,“是个身手了得的习武奇才。”
曹宇只听这一句就笑了。
“就是脾气有些不大好,”
初见月舞舞喳喳、拳脚比划地继续讲:“有一回,我去一个饭馆吃饭,饭馆里的人超级……超级多。
有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从耳根后面顺着脖子往下,刺着条花花绿绿的大花龙,一个人霸着张靠近柜台的桌子。
吃完饭他站起身,抹抹嘴就往门口外面走。
吃饭不给钱还行?敢在我小侠女眼皮子底下吃霸王餐?这我能惯着他?
我上去就是一个扫堂腿,一招就把他撂趴下了。
那家伙挺大块头怂得很,咧开嘴巴就哭。
饭馆老板在后厨听见了,抡着菜刀就冲出来,眼珠子血红冲我吼道:‘你是谁?!干嘛打俺儿子’?!”
“噗!”
曹植破颜而笑。
“哈哈哈哈……”
曹宇笑趴在书案上,两只手乱拍桌子。
曹叡也冰山松动,克制地绽开唇角。
“这样多好,”
初见月如释重负地说:“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干嘛成天满脸苦大仇深,弄得自己不高兴,别人看着也闹心。”
“毛初见月,”
曹宇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坐直身,招呼初见月说:“你过来!”
“你干嘛?我还得给八斗君磨墨呢!”
初见月不理他,走回曹植的书案前坐下,抓起墨块接着在砚台里画圈儿。
“三王兄那边忙完,你也过来给我磨一砚,我也要写字。”
“呀!你长了张目不识丁的脸,还会写字哪?”
“你倒长了张学富五车的脸,”
曹宇回怼道:“可惜就识得‘五、藏、山、经’四个字!”
“识四个字也比你目不识丁强。”
“你赶紧过来给我研墨,我好写个‘丁’字给你看!”
初见月大笑着说:“我不看!都说‘字如其人’,你人丑字也丑;看你写字,不如看螃蟹爬。”
“毛初见月是个睁眼瞎,”
曹宇自负地摸着下巴壳说:“不光不识字,还不识人。
想我王子宇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颜胜子都、才压宋玉,竟然被你个美丑不分的小瞎子,说成了不如螃蟹。”
“哈?哈?”
初见月连声怪笑,张嘴指着满口小白牙问曹植:“八斗君,你快帮我看看,我的一口牙还在不在?”
曹植凑趣捧哏说:“不在了,一颗也没有了。”
初见月立刻把脸扭向曹宇说:“我的三十二颗大牙,全都被你笑掉了!
你‘马不知脸长’、‘猴子不知屁股红’、小耗子上树梢——觉得自己老高老大的!
环夫人怕小儿子自信心受伤,宫里宫外都不让放镜子,是吧?
你这副只比猴子少身毛的尊容,还‘颜胜子都’哪?
你都‘颜胜子都’了,那‘子都’得丑成啥样啊?
你还‘才压宋玉’哪?你说话都说不利索!
胸无点墨的人多了,本来显不出你一个;可你非跳出来跟人家宋玉比,那就是你自找难看了。
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保养得特别好、特别厚,只可惜晚生了四百来年。
你但凡投胎早些,赶上秦始皇修长城,那现在长城内外,早就贴好真皮墙面了。
那长城还怕啥雷劈火烧、兵祸天灾啊?绝对能屹立不倒、万古长存。”
曹植扶额大笑,曹叡忍俊不禁。
曹宇也不着恼,嘻嘻笑着说:“毛初见月,你可真是舌头上装刀子、嘴巴上淬了毒,牙尖嘴利、尖酸刻薄。
但凡是肚量小点的人,非被你气得窝火发胀、找地方跳河去不可。
得亏我心大,对爷娘给我的这张脸和这副头脑,有着绝对的认知和自信。”
“哈!”
初见月使劲研着墨说:“你的确是‘心大’。但‘头脑’和‘认知’这两个零部件,你打娘胎里就没配备。”
曹植忍着笑,提笔蘸了下墨汁说:“行了,够用的了,你歇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