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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赏赐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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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刚过,曹植就去了昭台殿。

    卞王后刚刚洗漱完,正坐在妆奁镜前梳头。

    只见心爱的三儿子,眼底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恹恹无绪地走进来,一声不吭挨着自己坐下。

    “儿啊,”

    卞王后把梳子递给身后婢女,转身看着曹植说:“昨天夜里睡得不好?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眼睛都凹进去了。”

    “没有,就是睡得有点儿晚。”

    曹植疲沓沓的,从敞开的首饰匣子里拿出根螺钿银簪,抬手就要往卞王后的头发里插。

    “你这小子!”

    卞王后笑着把他的手打开,“阿母头发还没盘好,你乱插的什么簪子!”

    婢女站在卞王后身后,手里抓着头发直笑。

    曹植把簪子扔回匣子,反手一扫膝前的袍襟,长长地叹了口气。

    卞王后伸手替他沔了沔鬓角头发,心疼地问:“一大早就唉声叹气,到底是怎么了?”

    曹植说:“母后,现今父王正在前线督战,二王兄正在赴边路上,大王兄正在为国事操劳。

    只有我留在安乐场、温柔乡,难免磨损了男儿豪气。

    儿子想去江西找父王,跟着……”

    “儿啊!”

    卞王后打断他说:“打仗还有个作战、运粮和守营的分工呢,哪能全冲到阵前拼刀拼枪的?

    你父王安排你留守王都,哪就只是‘安乐场、温柔乡’了?

    我魏地民籍一十二万户,宫里宫外大小政事,不全赖我植儿出面操持?

    你要是撂了挑子,也投奔你父王去了,阿母这头,还能指望得上谁?”

    曹植垂头丧气说:“哪有什么大小政事?都是些财政赋税,偷牛缉盗的杂七杂八。

    五弟、六弟都大了,哪个也能独当一面。

    叡儿也眼看十六了,胸中韬略比儿子还胜三分,母后指望哪个不行?”

    “这么多行的,你父王怎么单单把这个家托付给你?”

    卞王后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好好在城里守着家业,别给我有一出没一出地瞎寻思。”

    曹植苦着脸笑笑,百无聊赖地伸手拖过匣子,“哗棱哗棱”抓着里面的首饰玩。

    “植儿一拿簪子,阿母倒是想起来了,”

    卞王后拂开曹植的手,探身把首饰匣子往自己面前拖了拖,从里面翻出根碧绿莹润的翠玉簪子,递到曹植手上说:“阿母老了,戴不得这种水灵鲜艳的东西。

    这个你收起来,或是留着随礼,或是留着赏人,随你高兴罢了。”

    曹植犹豫一下,闷不吭声接过来,把簪子揣进怀里。

    “燕儿,”

    卞王后扭头吩咐一旁的小丫鬟说:“你去前院看看,月儿起来了没有?起来了就带过来,教教她怎么梳头。

    这都进宫几天了?头发还是那么胡乱拧巴两下堆在头上,成天小叫花子一样胚胚拉拉。”

    婢女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不大工夫,就见初见月脑后编着根松松的粗麻花辫,两鬓头发湿答答沾着水,跟在燕儿身后走了进来。

    “王后早安。唔,八斗君来得好早。”

    她睡眼惺忪地向卞王后问了好,又迷迷瞪瞪冲曹植一笑。

    卞王后气笑了说:“看着是洗过脸了,怎么还这么强拉眼皮的?你这又是个什么仙姿?头发一天一个怪样。”

    打从初见月一进门,曹植心上好像瞬间开了道缝,吹进了清晨的凉风,满天云散,晴空万里。

    “她又不用打扫院子,”

    曹植开口维护说:“起那么早干什么?准是被燕儿现拖起来的。”

    初见月揉着眼睛笑,“我以前是个夜猫子,早上没人叫老是睡过头,以后我慢慢改。”

    “坐下吧,”

    卞王后好脾气地说:“让燕儿给你盘个飞仙髻,你好生学着些。

    生了一把子好头发,总不能一直这么糊弄对付。”

    “哦。”

    初见月答应着后退两步,老和尚一样盘腿盘脚坐到一张苇席上。

    燕儿搬来张小案几,摆上蜜油罐子、象牙梳、丝绦、发叉,三下两下拆开麻花辫,麻利地开始梳头。

    初见月被揪得眼梢高高吊起,手上还不老实,摸索着把蜜油罐子抓过来,手指伸进去蘸了油,先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把发油抹到手背上。

    曹植翘着嘴角看,满心只觉得欢喜好笑。

    发髻盘好了,卞王后那边也收拾妥当了。

    “这样清清爽爽的多好,”

    卞王后笑着说:“学会了没有?明天能不能自己盘起来?”

    初见月一脸为难地说:“这个样式太复杂了!有没有简单一点儿的?”

    卞王后温和责备道:“可把你的眼睛忙坏了!看完罐子看梳子,就没好好往镜子里看过一眼。

    你现在不肯好好学,是打算一辈子头上顶着个鸟窝,还是打算一辈子让人伺候着?”

    “头发太长了,”

    初见月小声抱怨说:“前天睡到半夜喘不上气,还以为谁拿绳子想勒死我。

    憋醒了一摸,感情是头发缠在脖子上。”

    曹植没忍住哈哈大笑。

    “王后,你睡觉的时候,头发都是怎么放的?

    是撩上去放在枕头外面,还是压在后脑勺底下?还是拢起来拿到胸前,搭在被子上?”

    卞王后哭笑不得地说:“你成天就琢磨些这个?谁睡觉的时候,会刻意去摆放头发。”

    “长头发真烦人,”

    初见月吐槽说:“难怪被叫做‘三千烦恼丝’。还不如剃成个秃子,一了百了,省心省事。也不用发愁会不会梳头。”

    曹植笑得正欢,闻言脸上一僵。

    “你这牛心古怪的孩子!”

    卞王后沉下脸来说:“因为不会梳头,就想出家做姑子去?”

    初见月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打个嘴炮,随口一说。”

    “再不准随口乱说,”

    卞王后趁机借题发挥,“爷娘给了你这副讨人喜欢的好模样,巴不得你攀龙附凤、光耀门楣。

    你要孝顺懂事,就该争气上进,嫁个好人家,让爷娘祖宗脸上有光。”

    初见月懒得跟她争论,心说:你在这儿给我洗脑上课,教我卖身尽孝呢?

    殿外守门人大声传报道:“王子宇、王孙叡前来请安。”

    卞王后不觉皱起眉头,站起身说:“这哼哈二将叔侄两个,近几日成天在我眼前蹦跶,请安也一天比一天来得早。

    我到前殿去看看。

    植儿昨晚没睡好,先去阿母床上睡一会儿,等摆饭时再起也不迟。

    月儿留下来好好服侍,安生在床边守着,哪儿也不准去。别叫三王子要人使唤时,找不到人。”

    初见月赶紧起身答应。

    燕儿抢在前头打起珠帘,采儿搀着卞王后,主仆三个移步前殿去了。

    “呼~。”

    卞王后一离开,初见月立刻全身松快,踢腿伸胳膊地上床展衾铺被。

    曹植也觉得一身轻松,站起来走到床边,看初见月满床爬来爬去地铺褥子放枕头。

    初见月蹦下床,拍拍松软的被褥,冲着曹植一摆下巴:“好了,上去睡吧,还能睡两个小时。”

    曹植偏腿上床,和衣侧身躺下,脸冲外看着初见月。

    “闭上眼睛睡啊?你瞪着我干什么?”

    初见月探身从床里扯过丝衾展开,替曹植盖到肚子上。

    “不用盖,热。”

    曹植闭上眼睛,把丝衾扯下去丢到一旁。

    “盖着吧,不盖东西睡觉容易着凉。”

    初见月自作主张,又把丝衾拉了上去。

    曹植睁开眼睛瞪她。

    “别瞪,瞪就给你再加一层。”

    初见月大眼睛瞪回去。

    曹植不犟了,闭上眼睛假寐。

    初见月扒着床边坐在地上,盯着曹植的脸看了一会儿,瞌睡劲儿返上来,脑袋一歪,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曹植哪有心思睡觉,心跳得擂鼓一样,一只手插在怀里,不停摩挲着那根翡翠簪子。

    外屋的蜡烛没有熄,内室昏暗静谧,前殿谈话声若有似无,初见月的呼吸平稳悠长。

    曹植偷偷睁开眼,把簪子从怀里抽出来,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插进初见月的发髻里。

    “嗯?”

    初见月睡觉还算惊醒,朦朦胧胧地抬手去摸头发。

    曹植吓得心里一扑腾,赶紧闭上眼接着装睡。

    “什么啊?”

    初见月咕哝着拔下簪子,整个人立马清醒了,“妈呀!”

    她盘腿坐直了,举着簪子,就着烛光看了又看,嘴里“嘶嘶”地直吸凉气。

    “翡翠簪子!玻璃种翡翠簪子!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簪子!汉代的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簪子!”

    曹植忍着笑闭眼听着,嘴角比ak4都难压。。

    初见月叫他,“八斗君?”

    曹植不理她继续装睡,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你快别装了。”

    初见月一推他肩膀,“你那眼睫毛眨巴得,能夹死蚊子。”

    曹植扑哧笑了,睁开眼睛问:“干什么?”

    初见月把簪子伸到他面前晃了晃,“这哪来的?怎么跑到我头上来了?”

    “这不是根簪子吗?谁知道怎么跑到你头上去了?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你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初见月使劲撇着嘴说:“你不知道就出来鬼了。合着李宸妃床下能生灵芝,我初见月头发里能长簪子是吧?”

    “我真不知道。”

    曹植煞有介事地说:“不是梳头的时候插进去的?还是说我睡着了,母后回来过?

    别管哪来的了,在你头上就是你的。嗯?李尘飞是谁?”

    “别管李宸妃是谁,说了你也不认识。你别糊弄学啊,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可不要。”

    初见月把簪子往曹植肚子上一放,挪挪屁股坐得离床边远一些。

    曹植只好说:“哪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是我看你成天脑袋上别着根筷子,实在看不过眼,这才赏你的。”

    “俺可不要,”

    初见月扁着嘴摇着头说:“簪子、镯子、手帕、香囊,都不是普通意义的礼物,都不可以随便乱收。”

    曹植无语地看着她,半晌才说:“胡说八道!谁告诉你的?这就是个盘头发的东西,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只管拿去用就是了。”

    “不行~”

    初见月拖腔拉调地说:“‘服之不中,身之灾也’。穿衣戴帽,得看自己身份。‘有多大的手,端多大的碗;有多大的肚,吃多大的馍’。

    我一个放下扫帚拿抹布的小使唤丫头,戴着根老坑绿的翡翠簪子,那不是‘要饭的烤席笼子——穷烧包’吗?”

    “你从哪儿学来的满口碎词?”

    曹植啼笑皆非,抓起簪子扔到床角的针线笸箩里:“你不要算了,那就还给我母后,我也不求着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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