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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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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已西落,点上了灯。我们喝过果酒,又听了几场戏。苏熙小姐妙评了几处。这南戏班子里有个旦角,非常可人,我们着她清唱了一回,共赏了三四十两不等。

    再一首天宫令,琵琶琴筝并起,间或铃铛作响,十分新颖悲怆。恍若深涛海浪,卷过海底宫角,化作茫茫一片。听罢,令人怅然若失,回味无穷。

    赵祯儿会琴,也道:“这曲子不像古调,却自成一派,韵味悠长。”筝手说:“是云清先生的曲子。”赵祯儿起兴:“云清先生是哪位大师。”答:“便是京城傅家的长公子。他编的曲子向来有价无求,小的也是辗转多次,才能为公主奏上一次。”

    “……”

    因方才苏熙小姐提起过他,我们皆沉默。

    赵妍妍说了一句:“赏。”

    又听了几首,感概万千。

    已初昏,苏熙小姐些醉熏熏,腮染云霞。三公主走来挠了一把她的腰:“苏小姐,你醉得好样态。”苏熙小姐一颤,伸手抓住三公主的手,仰身轻拒:“小女子可不行了,求公主让我小憩会吧。”说罢,转首把眼觑着我。略显无助。我起身招呼带来的宫女:“叫两个人扶苏小姐到最近的阁内歇一会。”大姐问她:“你今晚就歇在这吧,要给府上带信么?”苏熙小姐姐摇首:“我已告诉了家里。”

    皇妹道:“我也困了。”四个宫女搀着苏熙小姐,带着皇妹穿□□。领两人到院内的雪芙洞里的堂间休息。

    再坐在这里也无趣。这府邸有个小假山亭子。我和赵妍妍千回百转。迎风登上这望月亭。

    亭下怪石相间。铺设奇花异草。三公主俯望不远处的侧门,笑嘻嘻用手指了指那厢:“你瞧,这不赵祯儿?”

    茫茫霞光,侧门一角,看见四公主披着雪白斗篷,她的三个宫女拥着,鬼鬼祟祟在望风开门。

    “她要去哪?”我问。赵妍妍兴奋道:“当然是去私会姜表哥。”

    府邸外街枯黄垂柳,遮了半壁。眼看四公主和宫女们提着灯渐行渐远。三公主“戚”一声,喊道:“你可不要过夜!”

    四公主吓得猛回顾,见高高顶上一个我,一个赵妍妍,和宫女交头接耳了会,斗篷裹头,带着两个宫女灰溜溜接着走了。

    剩下一个,给我们交代说,和姜表哥约会了哪里哪里,四公主晚点就回。

    三公主轻微咂舌。舔舔唇,瞟了我一眼,私语说:“你觉着,赵祯儿和姜表哥干过了吗?”我思索了会:“相见都不容易,哪里有机会。而且,之前无媒苟合的话,被晓得了,要龙颜大怒的。”三公主别嘴:“我觉着,父皇不看重这个。我今年,定要睡个男人。”

    “……”

    两人静默一会。她忽然道:“二姐,我晓得长宜姑姑送你了一副春宫画,先给我瞧瞧,好不。”我瞅看她:“自个去绣尹那拿。”三公主嘟嘴,撒气儿似地:“要不二姐和我一块看,替我纾解纾解。”哇!我早该修身养性。不至于她一暗示,立马就懂了。

    我嫌弃道:“我没那个偏好。”三公主笑了道:“你没有,你怎滴那样看着苏小姐。二姐,你爱男人还是爱女人?我也不差的,你不会还爱着我吧,”说着故作娇羞,“诶呀,公主不可,人家还要小郎君嘞。”我又气又笑,私以为我脸皮厚,可比不过她。

    她笑了几声,忽觉有些劳累,便敛了笑,瞧着我。一刻,五指托着脸道:“二姐,你之前说的男子是谁?让我瞧瞧,你可千万不要走心啊。玩玩就罢了。”我吞吐说:“我,我就喜欢他好看。”她放下手,露出红艳的面容,对我笑嘻嘻:“我就知道。长宜姑姑说你喜欢那,谁,叫春胧的忧伶,我看了,确实好看,不过我不夺你所爱,今晚,我让他伺候你。”我震惊看着她。

    搞什么,我都不知情。

    她笑了笑,拎着裙角立在石壁悬阶旁,一边摇头说:“二姐,你说我要做什么?我这些年在做什么,我怎么不晓得我活着为着什么。再过几年,我也没精力了。”她自言自语:“这会,我还觉得男人好玩,以后呢……”她突然沉寂下来,目光闪闪映出窗棂灯火,我急忙回头去瞧她的视线:

    花蔓树影。昏沉间,越过院墙,不远处,是一座三层阁楼,零星亮着几张窗,人影憧憧。那有人撑开窗,有两人往我们宅院张望。看轮廓,像是聚了一众少年郎。

    赵妍妍道:“你知道那楼是做什么嘛。”我:“我怎么知道。”她嘴角上扬:“我知道,它是次辅傅老先生给来京会试的修的客栈。作善事嘛。”我道:“现在才七月,会试要明年了。”赵妍妍笑道:“所以,平日能住里头的都是来京的穷苦学生。你说,我们请他们来吃酒,怎么样?”我觉得不好:“不要坏人家做学问的心。”

    “诶呀,”赵妍妍道:“万一有个俊俏的,得我的心,还要做什么学问!”指了指那儿,“你瞧,他们多好奇。请他们来,见了我们几个神仙妃子似的美人,莫不要觉得是在天宫走了一遭。教他们永生难忘。”她自诩艳绝天下还不忘带上我们,真是谢谢她了。其实我与她一样,男人的谄媚恭维倒也不错。只是我怕被皇妹点出来我肤浅。

    而且,万一有个俊俏的……

    我附耳道:“随你呗。不过你先让人瞧瞧人怎么样,你也别把人往内院带……”“我晓得,我晓得!”赵妍妍立马说:“让咱们五妹发现,我不是找死嘛。”推着我,“你去看看,她们睡醒了没。我唤人去请那些书生。”

    我与她互搀着走下石壁悬阶,一摇一摆。走至山廊回转间,我们分了路,我走到园内雪芙洞。

    其实它是建在假山间的堂屋。两室。两簇硕大的芭蕉,植在石隙中、茂绿耸立。很是阴凉。

    我推开房门。便见苏熙小姐睡在外室的小床里。没放纱帐。人侧着身子,轻息浅眠。檀香寥寥。里间上好的雕花拔步床皇妹四肢伸展,背对着我,不知醒没醒。

    我顿觉困乏。想起赵妍妍说,留了春胧伺候我。权力颠倒,女人也就成了男人。不晓得这春胧还干不干净。我对他没有色心。

    我合上皇妹床上的珠帘,退出内室。

    苏熙小姐却悄无声息支起身子,哑哑唤道:

    “你来啦。”

    我连忙回顾。

    苏熙小姐面色潮红,泪眼朦胧。眉眼没有往日的凌厉,柔如青山。一只手背贴着脸,一身对襟长袄扣子也扯开。露出里头的红色抹胸,紧裹着一对雪白浑圆。呼之欲出。我眼睛都直了。

    好一幅娇花照水的仕女图。女人方且如我,何况男人。

    我揩干手心汗,礼貌笑问:“苏小姐,睡得如何。可饿了?”

    她摇摇头,招我来、轻声说:“殿下,他就要和瑞茹相亲了。”“谁?”“傅家二郎。”我一怵。她轻轻笑道:“那日赏荷,殿下恹恹无味,除了谈起傅家的事。”我难道太心思外露,这可不好。

    皇家最忌讳被人看透。

    熏香缭绕,缠着我重重的呼气。太安静了。皇妹一定醒着。

    苏熙小姐接着道:“殿下,我可以帮你。”未婚妻子亲手要把未婚夫君献给于权贵。

    我再否认也没味,我只说:“我没那么喜欢他。”没喜欢到,要费尽心思,夺为私物。我都要忘了他,怎么又提起来。

    苏熙小姐说:“他一心要与我解除婚约。众人皆知我与他无缘,而陶家陶瑞茹小姐有意择他,他并不排斥,两人答应,在七月二十日澄清坊‘留仙居’相看。 ”我难以置信:“他自己答应了!”苏熙小姐点头。

    狗屁,我还以为他傅玄真想孤寡一生。都是拒绝我的借口。

    陶瑞茹小姐家世显赫,才色双绝,温润贤淑,天底下,连我都要心动。他终究是落了俗套。

    猛觉苏熙小姐把眼觑看我。我强笑道:“门当户对,这是好事。”难道她苏熙以为我是那种跟在男人尾巴后面,一口一句“昀安哥哥”,把他当神捧的,像国公府那位单纯美好的小姐?“自古以来,与公主尚书女官苟且的,有哪个不是有妇之夫。”我可能比我自己想得更没下限。

    苏熙小姐笑道:“可是现在,公主不能。 ”

    我是不能,我还要看我父皇眼色行事。他高兴,我就可以手攀朝臣,面首无数,哪一天,他觉得公主要守妇道,我就得规规矩矩。到死。

    所以长宜长姑姑趁着父皇还纵容,奉行及时行乐。能争一点算一点。

    我问苏熙小姐:“你要我怎么做。”

    “收礼部给事中沈其修作门客,殿下为他妻子讨个说法,让他娶陶小姐。”

    什么……

    陶瑞茹小姐心悦于沈修撰。陶尚书借门客之口打探沈修撰的意思,沈修撰说自己目前无意于婚事。陶小姐在苏熙小姐怀中哭了一下午。晚上便打起了精神,告诉父亲,傅家条件很好,傅家二郎品貌不赖,和苏熙表姐的婚事总是要作废,她可以试试。

    苏熙小姐捉摸不透,问她:“瑞茹,你为何偏要嫁人!有什么好!”陶小姐回她:“表姐,我从小无忧无虑,父母疼爱,我不知我要做什么,我能为陶家做什么。”苏熙小姐道:“你字画多好,诗词也不差,找自己想做的。”陶小姐眉宇轻蹙:“京城论我是才女,可表姐,你难道不知我的才资若何,不过多读了些书,脾气略好些,便得男子大为吹捧。世间胜我众。而我想要的,也只是和和美美过些平常日子。”

    陶小姐垂眼道:“我以为这很好得。”她期许沈修撰能给她这种生活,不过嘛,这种和和美美,怎么可能有。陶小姐苦笑道:“表姐,其实我十分之好吃懒做,贪图安逸,我吃不了心里的苦呀。”

    她的话正中靶心,使我脚下生寒。我和陶小姐某种程度是一类人。我比赵妍妍,还多一分懦弱、妥协。

    苏熙小姐对我言:“既然她想做某人的妻子,我就想让她如愿。不至于她退而求其次。日后她若悔恨,我便再拉她出来就是了。而殿下也不用为得不到傅家二郎忧虑了。”

    咋一听很有道理。但是,“人非木石,他们岂能听你我摆布?”

    苏熙小姐眉眼弯起,扬声笑道:“殿下也太心善了。沈修撰最看重他的兄弟,而李主事一案长宜长公主谋算到他兄弟身上,他自然亟需靠山。至于傅家二郎嘛,他也有……”

    “他哥?”拿他哥威胁他,这也太无耻了。

    苏熙小姐摇摇头:“我也没那般下作吧。他傅二郎有块心病,在浙南,就是倭寇和匪患,关系着他老师。”我看傅玄言语中没怎么在意崔学士。我问:“你怎么知道?”苏熙小姐回:“猜的。”

    “……”

    苏熙小姐讪笑道:“殿下,我也了解不深,不过总能查到的。我苏熙必助殿下心想事成。”她眼睛黑黢黢,眼帘深黯,看不分明。我问她:“你要投效我?”她笑而不语。我也回她一个笑:“长宜姑姑生宴,赵妍妍想邀你去哩,你去不去?”“殿下不去?”“我不去,我嫌太吵。”她脸色凝重几分。我突然不想生她的气了。我说:“苏小姐,你想去就去吧,目前而言,女子之中,属长宜姑姑权势最大,你讨她开心,好处多多,你家人也不会指摘你了。”

    她望向我的眼睛,轻轻说:“可我也要为着我的心。”

    “你也要去!”猛然一声。

    皇妹一如既往、冷不丁听了半晌,再来一句。皇妹走出内室,挠挠头说:“苏小姐,还是要去看看,才知道什么人跟你合适。”

    苏熙小姐神色变得尖锐,一时间警惕了起来,尴尬笑了声:“五公主殿下,我是贪生怕死之徒。”

    怎么还扯到生与死了。我解释道:“苏小姐,我们与姑姑他们也没生分,只是怕以后会有什么事。长宜姑姑是公主之首,现在我们还要借她的力呢。也没那么弯弯绕绕的。”我只是不喜欢你又巴结我,又巴结她的。只跟我亲近多好呀。

    多大点事,皇妹一来,还以为要争权夺利,罗织党羽了呢。

    诶,苏熙小姐一番话,让我又勾起了对傅玄的兴趣。

    我们各用各的晚饭。

    赵妍妍也没来请我去她那玩,或许都不如意。

    苏熙小姐净妆后,去了宅邸东南一处偏房歇息时,还睇了我一眼。我问皇妹如何看苏熙小姐。皇妹评她:“满腔计量无处施放,想玩弄人心,以彰其才。你被她带着思绪一路走的时候,她可得意了。”

    气死我了。我想我应该是故意受她的圈套。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皇妹又道:“她真的图权么,若是图权,她苏家门路不多?我们能给她什么。苏首辅若给她求个封号,父皇会不同意?她不过是想玩个游戏,看看能不能看透你我,想知道自己有多聪明。”

    皇妹真讨厌,我感觉被她一说,全天下的人都不能做朋友了。

    我想了想,说:“虽然承愉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论迹不论心,跟她聊天还是很有趣味的。”

    皇妹不反驳。她和她某种程度也是一类人。

    从小皇妹心思多,眼力强,以前我跟她言语,总会被她戳破心思,徒增羞愧。后来我知道大智若愚,我想什么、就说什么,她也戳破不了我,只好揭别人的丑去了。再后来母后薨了,她也不玩这种游戏了,越来越沉闷。除在父皇面前装乖,对我能说心理话外,对别人是少有好话。我倒希望她能观察观察傅玄,骂一骂他。

    不过,皇妹好像对他没兴趣。

    月色溶溶。见皇妹在修指甲,我去找苏熙小姐。

    我要告诉她,她方才所说,是个瞎几/把的馊主意。生活一定太无聊了,连这男女之事,也要谋算来、谋算去。

    不过她也会说,没有办法啊,活着就是很多小事也不如意。何况男女婚嫁,也不算小事。

    你不谋算,就要错过了。

    她好像也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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