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许翩翩之死
秋水轩里，太医来的时候，夏氏已经见红了，床单洇湿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都不用诊，谁看了都知道这孩子保不住了。
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屋里，夏氏撕心裂肺地叫着，疼是其次，多半是悲伤。
裴寂来的时候，裘氏和云氏都在屋外边守着，一脸的悲伤。
胎儿已经出来了，是个男婴，血肉模糊的一捧。脑袋只有鸡蛋大小，皮薄得就像一张纸，连里头的内脏都能看见。
大人倒还好，夏氏身子骨强壮，太医说，只要小月子里养得好，日后生养是不受影响的。
夏氏静静地听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孩子了不是她和这孩子没有缘分，是她没保护好他
五个月意外小产，裴寂很愤怒，倒不是多在意夏氏，光是想到他又因为“意外”没了一个孩子就火冒三丈！
这一次，又是什么原因？
裴寂越是愤怒，脸上神色就越冷淡。
轻飘飘一眼瞥过去，裘氏心里咯噔一下，当场就跪下了：“妾有罪，没管好后院，是妾失职。”
“这怪不得你，先起来。”裴寂深吸一口气。
问过裘氏和当时在场的云氏了解了情况，裴寂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许氏！
这时候，屋里跑出来夏氏身边的大丫鬟玉兰，满脸的泪痕，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裴寂：“爷明察，我们姨娘是被许姑娘推下水的！”
云氏仿佛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后怕道：“妾当时和夏妹妹虽然在喂鱼，但怎可能不注意脚下呢？只记得似乎似乎是有一道力撞了我们一下。当时场面太乱，不记得究竟是谁了，也不敢说就是许姑娘”
虽然裴寂有一瞬间的怀疑是冲着云氏，怀疑这又是她的计谋。可在场那么多人，云氏很难骗过众人的眼睛，况且她自己也是落了水的，做不得假。
不是许翩翩，还能是谁呢？
许翩翩闯了祸后，也开始害怕了，此刻在自己的墨韵堂内， 攥紧了裙角。
在听到夏氏的孩子确定没了之后，她反倒松了口气。
又有些生气，方才在汀兰水榭和夏氏发生了口角，那云氏活脱脱就是个绿茶！一步步激激怒她，她气不过才轻轻推了一下，谁想到她们会掉进水里，还带着那个姓夏的也掉下去了！
心里，连一点儿自己害死了一条生命的愧疚都没有。
夏氏拖着刚小产后的身子跪在地上求裴寂给孩子一个说法，到底是怀了自己骨肉的女人，此刻脸色苍白，又是鲜血淋漓的，裴寂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只是
要如何处置许氏？
此时她正在研究火药的最关键的阶段，父皇十分期待，每天都要召他进宫询问进度如何。
就连他自己，眼下也觉得憋屈！
“爷知道，你先好好养着吧。”
裴寂看了一眼她，吩咐裘氏：“晋夏氏为贵妾吧。”
裘氏忙应了：“这是应该的，夏氏受委屈了，爷不说，妾也打算替她求一份恩典。”
裴寂走后，裘氏嘱咐了两句，也跟着走了。
夏氏就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一下子扑倒在地。
云氏忙去扶她：“罢了，罢了，爷有自己的考量。这许氏如今很得皇上看重，爷也不好处置她。所幸爷记得你的委屈，这不是还晋你位份了？”
夏氏泪流满面，忽地紧紧握住云氏的手：“云姐姐 孩子没了，我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要这虚的位份有什么用？”
“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连皇上也被这许氏给灌了迷魂汤，只怕她的位份不会比侧妃低。那日后府里还有你我立足之地么？”
裴寂到底不是什么都没做，那样也太窝囊了。
他禁了许氏的足，虽然远远不够解恨，此刻他恨不得即刻杀了这个女人。
接二连三的挑战他的威严，裴寂已经有些后悔当日在行宫没有揭发她了。
许翩翩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已经被她给征服了。
她不服气，存着一颗抗争的心，没日没夜的研究火药，没几日就托人给裴寂带话，说是得成了。
裴寂冷着脸来到墨韵堂，心道她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
许翩翩在皇家猎场引爆了新火药，这一刻，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忐忑。
幸好，第三次尝试时，她成功了。
她第一个转头看向的就是裴寂，心怦怦跳着，眼神满是期待，期待他的赞赏。
可惜，裴寂只是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并不像前几天的冰冷，可是却让她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
比起时下普遍用于烟花爆竹里的黑火药来，许翩翩研制出的火药是黄色的，而且爆炸不产生浓烈的烟，威力是从前的五倍以上。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得此火药，我大齐军定当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皇帝笑得胸腔都在震颤，可见是十分的开心。
他向许翩翩索要新火药的配方。
许翩翩抿了抿唇，扬起笑脸：“皇上还没说赏赐臣女什么呢！”
“哦？你想要什么呢？”
被一个黄毛丫头讲条件，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嘴角的笑也没有那么愉悦了。
许翩翩笑道：“皇上给臣女赐婚吧！遣散裴五皇子的后院，臣女要嫁给他，一生一世只能有我一个正妻！”
作为一个毒唯梦女，许翩翩无疑是合格的。
当下，裴寂下意识去看父皇，就看见父皇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哦？你这丫头就这么喜欢老五？”
许翩翩欣然：“臣女自幼便钦慕五皇子殿下，至死不渝！”
“好好啊，”皇帝收起笑，只留嘴角还保持着淡淡的弧度，“光是赐婚怎么能够呢？你是大齐的功臣，朕即刻封你为县主，封号就取清阳，嗯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从宫里出嫁吧。”
“臣女多谢皇上！”
许翩翩高兴得不知今夕何夕了，拉着裴寂的手：“你不要再生我气了，裴寂，别的女人的孩子有什么好的？以后我给你生，男孩女孩都要。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聪明的！”
裴寂嘴角勾了下，淡淡回道：“好。”
只怕是你等不到这天了。
皇帝是最擅长过河拆桥的，拿到手了方子，又给到匠人试验成功后，许翩翩便没有了利用价值。
她被终身软禁在一处偏僻宫殿。
府里，谁都不知道。
她们得到的消息版本，是许翩翩在试炸新炸药时不慎被炸身亡，皇帝痛失人才，悲痛不已，因此追封她为清阳县主。
府中人唏嘘不已。
有觉得痛快的，是失子的夏氏，哭笑着骂报应。
有惆怅的，是来路相同的姜蘅，物伤其类而忧愁。
裘氏下令，不许府中以后再提及此人，免得惹主子爷伤心。
很久很久之后，记不清是裴寂登基的第几个年头，姜蘅带着孩子偶然经过，感受到一道幽怨森冷的目光，回头看，发现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回去后问了裴寂，他才告诉她，那是许翩翩。
她绮罗满身，有十多个下人服侍她，可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一直待在宫殿里的小阁楼上，盯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一生遂向空房宿，夜长无寐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