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顾总监的葬礼
顾总监的葬礼很冷清,同事们都没有来几个。
他平时很少和下属打交道,也不喜欢奉承领导,人缘不怎么好。
他交流最多的人就是我,我愿意来送他最后一程。
几个亲友吊唁完,站在一旁低低啜泣,那一片人几乎都在小声哭,即使没有眼泪,也要装模作样地抹抹眼。
唯独有一个人没有哭,就是顾总监的父亲。
从始至终,他没有抬头看过顾总监的遗照一眼。
他大概是太爱自己的儿子,不忍心看见儿子的遗照。
期间我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台站着两个男人,他们在闲话。
他们谈话的内容,是一个不幸的家庭。
一个男人说:“他从前可没少打儿子,能按着亲儿子的头往浴缸里灌,会是个好爹吗!”
另一个男人说:“刚才好像没看见他哭儿子吧?”
“没有,一滴眼泪没掉。”
“哎呦,真够绝情的。”
大概能听明白,是一家人的儿子死了,当爹的曾经虐待儿子,还在儿子的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掉。
这确实让人寒心。
我为那家的儿子深表难过。
“唉,可怜了潮随他母亲,年纪轻轻就被他打断了一条腿。”
潮随?
顾潮随?
顾总监?
可顾总监明明说他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是温和的……
我摇摇脑袋,安慰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说不准潮随的死也是他逼的,不然谁好端端的会去跳江啊。”
跳江而亡,和顾总监一样。
我没有听错。
他们是在议论顾总监。
那个被父亲狠心对待的儿子,就是顾总监……
回到吊唁场的时候,人基本上都走光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还有顾总监的父亲。
我心里有多疑问,迫切想知道答案。但最重要的问题是,顾总监为什么要跳江。
我上前凑近几步,礼貌地和那个不曾流眼泪的父亲打了声招呼。
他看我一眼,不,确切地说不应该用‘看’这个字眼,他是斜了我一眼。
那种眼神,和我爸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胆寒地后退了半步,但我很快意识到这个人不是我父亲,迅速整理好思绪,将步子迈了回来。
我问他:“顾总监生前遭遇过什么不快吗?”
他冷着声音说:“我怎么知道,我一年都没见过他,这一见面就是天人两隔!”
“……”
顾总监的死应该和他的父亲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从他父亲这个说话的态度来看,也不能保证没有一点关系。
我又问他:“顾总监有什么遗物吗,比如遗书什么的。”
“你是他什么人?”
“同事。”
他又斜了我一眼,低头从怀里摸索一阵,摸出来一张纸条,说:“从他身上发现一张白纸,应该是遗书。”
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被水和墨的混合物浸得不像是白的,皱皱瘪瘪的,纸角被磨得发毛。
纸上的字迹几乎都已经模糊,只剩断断续续的小块地方还能看见写了什么。
「……是天敌。
很容易粉身碎骨,而我就是让你粉身碎骨的存在
……
我们注定无法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
我此刻正在赶往死亡的路上……死亡的准备。
……
那片江……
也许它就是连系两个世界的大门
……
弃了吃安眠药的主意,打算在四点跳下去。
……
顾潮随,要听劝。——江」
我反复读,试图查找什么有用的信息,目光来回扫视那几个比较刺眼的字眼:
“粉身醉骨的存在”
“四点跳下去”
“那片江”
“顾潮随,要听劝。——江”
我的记忆里没有这张纸条的存在,今天是我第一次见这张纸。
但是这张纸条是我写的,因为纸上的字迹就是我自己的。
“……”
我真的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比如,顾潮随几天前给我讲的那个怪人的故事。
整个上午我的脑袋都雾蒙蒙的,精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