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顾潮随死了
我现在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文案编辑,每天和文字打交道。
这个工作是我干过的诸多工作中最喜欢的一个,除了交接文章的时候需要和人交流,其他大多时候我都可以把自己关进自己的世界。
我虽然最喜欢这个工作,却不代表我喜欢工作。
工作就是工作,一个有时候不想做但也必须去做的事情,就像是机械工厂的机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一个产品钻一个螺丝,谁又知道那个机器想不想去钻呢,我和那个机器有区别吗。
我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这种被逼无奈的感觉,还好明天就是周末。
我很想好好地放松一下。
去哪儿放松?
我的社交圈只有自己,叫朋友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下班后,我去了一年前去过的那个斯文酒吧,单纯的想放松一下。
我和上次一样,坐在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无人打扰,舒心,也无聊。
没坐多久我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半个屁股都要离开沙发垫了,迎面却朝我走来一个个子高挑的男人。
男人衣着宽松,头发松散,唇周嵌着细碎的胡渣,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精致。
等他走得更近,我才看清他是对我笑着的。
他的笑很舒服,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随和感,可能是他那张脸本身就清透的缘故。
“有幸认识一下吗?”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是我并不认识他。
他在我身边坐下,红皮沙发发出咯吱的声响,我面前多出一只举着酒杯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背上有几根筋络略微凸起,看起来很有力。
怎么看这也是一只好看的手。
虽然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交流,但是身边这个人除了有点主动以外,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抬杯和他碰了一下。
他笑得更加开心,高兴地说:“今天真幸运。”
“为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问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交朋友?
我确实没几个朋友,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不想交。
“交什么朋友。”我随口敷衍了一句。
他以为我在问他问题,反问我说:“交个男朋友怎么样?”
我当即皱了皱眉。
这里是同性酒吧吗?
我迅速环视一圈,见男女比例差不多,才放下了心。
身边这个男人太没有分寸,都不问我是否喜欢男人,上来就丢出一个这么油腻的问题。
我调冷了一些声音的温度:“先生,这里好像是正常的酒吧,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不,”他连连摇头摆手,义正辞辞地说,“这里是我来的最对的地方。”
“那不好意思,我直的。”我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走出酒吧,迎面扑上来一股夜晚的凉意,正适合刚刚喝了几杯酒有点微醺的我。
脑袋清醒不少。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打算回家睡觉。
刚坐上车,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我仔细一看,是刚才酒吧遇见的那个男人。
他看也不看车里一眼,直接一屁股坐在车后座上,和我并排。
我质问他:“你没看到这辆车已经有人了吗?”
他冲我笑笑:“别气我了,还装不认识我啊?”然后他看了司机一眼,又对司机说:“师傅,我们俩一起的。”
我瞄他一眼:“你要去哪?”
“跟你一样的目的地。”
于是我扬声问司机:“师傅,到华裕小区多少钱?”
“三十五。”
“听见了吧,”我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收款码,堆到他脸前,让他支付,“平摊。”
他轻轻笑了一下,乖乖打开手机,对着我的收款码照了一下。
付款的时候,他喃喃着:“要是你给我看的,是加微信好友的码该多好。”
我撇撇嘴,想得美。
一路上他不停地找我搭话,但我一句也没理他。
渐渐地,他好像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真的不认识他。
下了车,我不管不顾车上那个男人,我径直走到所属单元楼,一口气爬到了五楼。
开门的时候,身后的楼梯里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脚步声走走停停,断断续续,我顿时心头一颤。
这么不走运,遇到望风的小偷了?
我加速开锁的动作,一溜烟猫进了屋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门口看看,有没有被人做标记。
打开门一看,明亮的日光没有和往常一样洒到我门前的脚垫上,因为门口站着一个人,他把光都挡住了。
是昨天酒吧那个男人。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我的声音没好气:“你怎么知道我家是哪个门?”
“昨天我跟着你上来了。”
怪不得,楼道里的脚步声断断续续,我还以为是贼。
“你有事吗?”
他在我面前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脑袋从塑料袋后面探出来,笑着说:“别忘了吃早餐。”
这人有点难缠。
“先生,我吃不吃早餐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他有些落寞地垂下手,把早餐提溜在大腿一侧:“长时间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你这个习惯不好。”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自从我独自在外打拼开始,除了顾潮随,没有人再关心过我吃早餐的事。
对……潮随,一个我很少跟别人提起却在心里已经生根发芽的名字。
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梦见过潮随。
潮随他……
他长什么样子来着……
我试图想象出潮随的样子,试图在脑子里勾画出一个潮随的轮廓,可是无论我怎么想,脑子里就是没有一张完整的脸。
潮随的脸竟然是模糊的。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不起潮随的样子的?
“怎么会……”我痛苦地蜷缩在门框一角,一时无法接受,“怎么会忘……”
忘记潮随,这是一件令我无比恐惧的事。
我害怕那丝在我生命里存在过一瞬的温度,也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依靠记忆里唯一的一丝温度活着,五年来我都是这么过的。
可是现在,连这一抹温度都消散了……为什么,我为什么记不起潮随了?
我怎么能记不起潮随呢?
“你怎么了?”头顶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听得出他有些担心。
他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但是无法将我拉出绝望。
我丝毫不想再管面前这个难缠的男人,只想让他赶紧离开,不要再碍我的眼。
我起身走向屋内,“嘭”的一声将人关在了门外。
我快步跑到房间,盖上被子,想要再睡一觉。
我想梦见潮随,哪怕只在梦里见他一面,哪怕这一面不足以让我想起全部的他,但是只要一点点也好。
他的眼睛,眉毛,嘴巴,甚至是侧脸,更甚至他的头发。
可是我睡不着……
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安眠药吃了两粒。
还是睡不着。
我越是想要睡过去,脑子里某个吵醒我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那是什么声音。
我试图去听,试图听懂。
良久,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煞白的天花白。
我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说:“顾潮随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