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卷)我的往生

    我在这个世界没有身份，没有立足之地，这个世界不属于我，它是属于江轻鸿的。

    我多在这个世界存活一刻，江轻鸿就多一份危险。

    江轻鸿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我趁着他熟睡躲到了医院的天台上。

    我蹲在墙角，眼看着地上多了不少烟头，还是没决定到底选择哪种死法。

    直接从天台跳下去？不，那样死状太吓人，弄得浑身是血，江轻鸿看到肯定会吓一跳。

    要不找个没人的地方……算了，上吊死状太丑，我不想在梦里和他见面的时候，让他看到这么丑的我。

    那跳江呢。

    我将烟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喷薄的云雾从鼻息里吐出，带着我的记忆陷入朦胧。

    小时候身体小，我一跳进浴缸，就像是跳进了一个小型的游泳池，身体能完全浸在浴缸里。

    我喜欢纵身跳进浴缸的那个瞬间。

    跳进水里以后，觉得好玩，光着膀子在水里扑腾好几下，水溅了一地。

    我妈拿着毛巾进来，没留神滑了一跤。她愤怒地从地上站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把我的头按进水里。

    我喝了一肚子水，当晚上吐下泻。

    自此以后，只要我妈和我爸吵完架，就会气冲冲把我拖进浴室，丢进浴缸，反复按着我的头埋进水面。

    我在水里呼喊、呛水、挣扎、扑腾，我妈笑得很开心，我以为她是在跟我玩游戏。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企图从她手里逃出去。她拽着我的头发，一连扇了我好几个巴掌。

    我疼得哇哇大哭的时候，她就缓缓停在我面前。

    我以为她是来哄我的。

    下一秒，她用高跟鞋跟踩在我的脚踝上，一边用力一边对我说：“你越哭，脚就越疼。”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笑过，也没再哭过。

    我一向不喜欢诸如泳池，浴池，温泉这类事物，它们就像放大的浴缸。

    再放大几百倍甚至几千倍，就成了江与河。

    我一点也不想跳，可是这样的话，尸体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甚至没人会发现。

    那江轻鸿也不会看见我死后的样子，既不会被吓到，也不会为我伤心。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式。

    凌晨四点，我一个人到达封江大桥。

    站在桥沿望下去，江面的威压瞬间迎面扑来。

    无数恐惧的呼唤声撕扯我的耳膜，我头晕目眩，恶心得想吐。

    那是死神来自江底的呼唤，声音沉闷而沧桑，它一声又一声地唤我的名字，给我下发一道又一道催命符，不断地蛊惑我跳下去。

    “潮随，该走了。”

    我闭上了眼睛，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被强制按进浴缸的场景。

    我越不想回味那时的恐惧，恐惧的场景就越是拼命钻进我脑子里。

    脚刚脱离桥面，我就完全失重了。一切都脱离了我的掌控，包括我自己的身体，这令我前所未有地恐慌。

    落进水里的瞬间，我的身体就不断下沉，江底的泥尘被我的到来惊得四下逃窜，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泥尘钻进我的鼻孔，嘴巴，被我吸进肺里，咽到胃里。

    我本能想呼吸，可灌进我口鼻里的是源源不断的水。

    我止不住地咳嗽，喉咙开始剧痛，肺里也有一种不可遏制的撕扯感，仿佛下一秒，我的肺就要被扯成碎片。

    水不住地往我耳朵里钻，灌进我的大脑，我脑袋疼得就要爆炸。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朦胧，雾化，和我被按进浴缸耳朵里进水的声音如出一辙。

    我感受到身体里的氧气正在被水分逐一取代，头晕目眩的感觉更加剧烈，意识也逐渐丧失。

    大概几分钟后，世界遍布漆黑，我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

    亲身感受身体机能一点点丧失活力的痛苦，不是活着的人类所能够承受的。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江轻鸿忘了我，千万千万不要记住我。

    我可以不受控制地对他好，但是他不能这样对我，千万不能，因为我们的相遇是一个错误。

    我在无边际的黑暗里沉睡了很久，久到我对自己被困了多长时间没有一点概念。

    直到我的耳边又传来呼喊：

    “潮随？醒醒啊，该走了！”

    “臭小子你别吓我啊！”

    这声音和江底死神的呼唤声有几分相似。

    身体窒息的感觉涌遍了全身，我拼命大口呼吸，恨不能抓住空气里每一口氧气塞进肺里。

    我挣扎着坐起了身，我仿佛看见自己呼吸得很疯狂。

    大口喘息很久后，我的身体不再缺氧之后，我才缓缓睁开眼。

    周围的一切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是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