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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我知奈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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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怔愣片刻,秋凝才转到别院。王依住在这块,给她单独留了一片院子,无所事事时她就喜欢在这片院子里绣绣针花,累了就直接回卧房休息。

    室内视线通明,阳光照射进来,熟悉的气息还有余温——有种依旧如故的错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一切还是原来样子。

    秋凝强压制住蔓延的思念,将王依的旧物都收拾整理了一遍,却在床头柜里发现了某样东西。

    这她再熟悉不过了,是王依曾经撕掉的画。几乎无法拼凑的碎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王依一张张一幅幅用透明胶粘上了。

    世间悔事千万,最后不过一句为时已晚。

    垂眸半响,秋凝将这几张画纸一起收进了柜子,连同旧物物封尘。

    王润平的木工工具还留在院内,秋凝一一拾起,往四周扫了一圈——想着该存放在哪里合适,突然院内仍紧锁的仓房引起了秋凝的注意,王润平从来没跟她提过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她也就默认里面放的都是王润平的杂物间。

    秋凝在仓房的门口巡视,也许能找到钥匙,门附近没有,她便进了王润平的卧房。看见段时远还在整理旧屋,翻找的同时顺口问了句:“这里有没有多余的钥匙。”

    段时远想了想,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生了锈的铁盒子,“刚收拾的时候发现的。”

    里面是一串钥匙和零用钱,秋凝不知道王润平有藏钥匙的习惯,或者说他对钥匙是不是过于宝贵了。

    她试了几把才试成功,最后还是开了,秋凝提上一袋木具打算放进去,仓门敞开,木具“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秋凝瞳眸骤缩,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仓房里端着两副黑木棺材,内无光线,只有秋凝打开门的一束光,肃肃然透露着阴湿庄严的气氛……

    “这里怎么会有……”秋凝不可置信地想,“什么时候有的,为什么谁都没有跟她提过?”

    压下恐惧,她往后绕过去,发现仓房唯一的窗口被封了两层塑料膜,明显是怕有人故意打开,所以又钉上了几块木板,旁边放置着一张木桌,木盒子安安静静地摆放在上面,秋凝伸过去颤巍巍的手,打开——里面放着两瓶百草枯。

    !

    一个很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如洪水猛兽挤压她的五脏六腑,翻涌起一阵阵无措与心惊,她转身跑进了卫生间,不知所云地吐了又吐。

    段时远察觉到异样,跑过去的时候也看到了仓房里的东西,来到洗漱台,只看见浑身发抖的秋凝。

    这几日压抑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倾泻出来,她觉得好痛,不知道哪里痛,好像哪里都痛……她忽然间就学不会怎么呼吸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窒息的绝望感让她下意识挣扎起来,眼前的东西被她尽数推落在地,突然一阵头晕眼花,她瘫软下去,跌进了一个怀抱。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她抓住段时远的衣袖,哭的无法呼吸。

    “我留不住,”她在昏迷之际说,“谁都留不住……”

    秋凝发了一场高烧,段时远送她去医院,她执拗着怎么也不肯去,一闭上眼睛整个人就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紧拽着段时远的手不愿意松开。段时远饶是心疼也不可能任她这样任性,便叫来了附近的老中医开了几包中药和退烧药。

    秋凝醒的时间很不固定,准确来说她也没睡着过,只是意识稍稍清醒时就开始吐,直到什么也吐不出来。段时远陪在身边不敢离开半刻,只有在熬药时才能趁秋凝睡下后去看一眼。秋凝不愿意喝苦药,段时远就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一点点喂下去后往她嘴里塞颗糖。

    这天晚上段时远一如既往地搬来了折叠床,侧身看着睡去的秋凝。一天下来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手上是必须要拽住点东西的,段时远不在时就会给她被角拽住,现在没了拽的东西,手又开始到处摸索。

    段时远把手递给她,几乎是触碰到的那一刻,就被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伸出另一只手极其温柔怜惜地抚平秋凝紧锁的眉头,声音柔的像片羽毛:“不怕,我还在。”

    只有这会儿秋凝才会安心一会儿,段时远视线一刻也不离,怕她做噩梦没人拉她,睁着眼睛一夜也不睡。

    他想起了仓房放置的两副棺材,想也是王润平准备的,至于是为谁备的很显然易见,如果只是这样,大可以认为是老人家有备无患;但如果同时出现两瓶百草枯,意义就不一样了。

    回想起年前在王家王润平对他说的话,无心听也许是觉得这是叮嘱,但现在想来,字字句句其实都不对劲,他就像在安排后事一样,对每个人进行了一番叮嘱……包括他亲自送来的福包,他曾经对段时远说不要忘了秋凝的恩,要记得她的好……其实是这个意思。

    王润平早就想好了给秋凝留一个后路,他不确定秋凝将来会不会结婚,而段时远是他想给秋凝留下的后路。

    所以,他和王依的死亡并非全是意外——这就是秋凝突然崩溃的原因。

    在她以为一切都快要好起来时,现实给她临头一棒,发现仅剩的她想要留住的人其实全都在未雨绸缪离开她,仿佛悲惨的结局早已既定,而她还在为了美好的结局继续往前走,殊不知前路就是是万丈深渊。

    他忽然感觉到手掌的力道加重,秋凝又做噩梦了。

    “别离开……”她喃喃出了哭腔:“你不能走,小远……不能连你也走……别走……”

    段时远轻揩去秋凝脸颊的泪,低下头哄她,“没走,小远不会走的,”想了想他又说:“走也会和你一起走,不离开你。”

    他轻拍轻抚她的背,眸中心疼得渗出水来,“谁走也不会是小远走,你相不相信他?”

    也不知道秋凝有没有听见,含泪很轻地“嗯”了一声,安静了下去。

    段时远轻声一笑,“那就好好睡一觉,小远从不会骗你。”

    段时远不知道自说自话了多久,直到有了些许困意也强撑着尽量发出声音,他发现只有自己在说话的时候秋凝的情绪才是最稳定的。她闷出了点汗,段时远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发现没那么烫了,不放心又用体温计测了一下,376……总算是不高烧了。

    眼看天边熹微,他定了个闹钟打算眯一会儿去准备早餐,然而这一睡到心里着实不踏实,惊醒过来时发现秋凝已经醒了,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就醒了?”秋凝的声音微哑,“再睡会儿。”

    段时远第一时间确定秋凝还不在发烧,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秋凝摇头,只说好多了。

    他发现天空大亮,一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但他似乎睡的太死没听见闹钟。

    秋凝看出了他的懊悔,解释说:“我掐掉的,你一夜没睡,再睡一会吧。”

    她还是有气无力的模样,才几天感觉人瘦了一圈,段时远说:“饿不饿,我去做早餐。”

    秋凝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段时远心都要揪起来了,什么离经叛道、道理伦法他早就不顾了,他半跪在折叠床,附身捧住秋凝的脸,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为她擦拭,“给你煮点饺子好不好?”

    秋凝蓦地反手抓住段时远的手,“他们都走了,用尽各种方式各种理由,全都离开了……你呢?我身边只有你了,到最后是不是连你也要走……”

    昙花终有一现、烟花绚烂终归于沉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到头来不过是海市蜃楼……正如她就算知晓了王润平和王依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她又能怎么样呢?所以也总有一天,眼前这个人也总有一天会用不同方式离开她。

    曾经她说他要飞翔,他要自由,可是现在,她再控制不住一个声音,她想要他的翅膀,要他的天空了。

    可如果他不愿意呢?那该怎么办?

    但是段时远说:“不走,我一直都在。”

    “他们都骗了我,连你也骗我。”

    怎么会有人甘愿自折羽翼。

    原来她是这样贪心不足,她要段时远留下,还要他心甘情愿留下。

    段时远:“我不是他们,我是段时远,段时远从不骗秋凝。”

    承诺的种子在泥地里发芽,顷刻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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