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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暴雨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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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没让王润平一个人回去是正确的选择,这雨越下越大,离浦西越近路况也越拥堵。

    他们已经在高速上拥堵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道是前面发生了什么,车头车尾排起了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福包一定要让小远带身上,吃饭睡觉一刻也不要落。”王润平再三叮嘱道。

    “知道了,您要是不放心,等回去打个电话亲自跟他说一遍,可行?”

    得到保证,王润平才心安地点了点头。

    “你在平江该干嘛就干嘛,你妈在家里一切都好,不要你多挂念。”

    “好,我一有空就回去看你们。”

    王润平接着说:“你哥那边可不要乱给他钱花了,他身上有的是,找你也不要理,这么大人了不可能要你顾他一辈子。”

    在平江吵着要回家,这会儿堵车了王润平反倒一句也没抱怨,安静地坐在副驾驶,有一搭没一搭跟秋凝叮嘱。

    秋凝注意力一直在堵塞的高速上,王润平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不用特意细说嘱咐,但又想是老人家心性多忧所以才这番唠叨,也就当话听了点头。

    总算把车开到浦西,暴雨阵势如山倒,下得人心惶惶,秋凝还从来没有这样心焦,“这两天下暴雨您跟妈待在家里不要出去,家里的电器要多留意,院子里的树也不要靠太近,等暴雨过去我找人修修枝。”

    “晓得的,你安心做你的事。”

    开过的路越来越窄,到王家必须要经过一条岔路口,然而调转车头后却难以再前进。路道上围是山,这样的大雨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导致山体滑坡,拦了三分之二的去路。秋凝不禁皱眉,继续开过去难免有风险,“要不今天暂且先住酒店,等雨停了再过去。”

    王润平犹豫着,说:“要不我走回去算了,反正走过这条路也就到家了。”

    想也不用想,秋凝肯定是不同意的,“雨下这么大,万一遇上山体滑坡怎么办,先去酒店住一晚,明早我送您回来行吗?”

    在这一点上王润平异常地倔,但也自知理亏,才点头答应。

    这块地不太好调头,偏偏宽敞的路被滑坡挡了去路,这雨下的本就让人心烦,偏偏公司那边又在这时候打了电话来。

    陈立覃:“秋凝,甲方那边闹了起来,你现在有没有空来公司一趟。”

    “怎么回事。”

    “说是我们图纸和原材料加工的问题,具体的还得当面说,我现在正往公司赶。”

    “知道了,你先过去,我现在在老家,赶过去还要点时间,你叫上负责这块项目的同事一起。”

    交代完挂了电话,还没等她开口,王润平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你那边要是急就先回去吧,我先在酒店住着,雨停了自己回来。”

    “没事。”秋凝面色如常,只是少了那份松懈感,一边想着公司那边的糟心事,一边又担心王润平万一趁自己不在连夜偷偷回去。

    她不放心,家里还有王依在,即使有护工照顾,他要是一多想,雨再大也会摸回去。于是干脆调回车头,一边看路况一边倒车,到滑坡处车轮胎险些开坑里去,好在前路通畅,一路开进了小道。

    “就在这停吧,往前不好倒车。”

    秋凝也是这样打算的,停了车就要解安全带,王润平说:“你就别下车了,你那边不是还要忙,家就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

    秋凝有些犹豫,可又着急往回赶,到底还是没下车。他看着王润平撑伞一路往前走,一直到家门口,王润平回头看秋凝的车还停在原地,在开门前朝那边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

    一直看人进了屋关上大门秋凝才调头往回开。

    王润平收了伞,开门时发现门栓是开着的,他明明记得出门前门该是栓着的,想着是自己老眼昏花了记性不好,推门进去顺手锁上。他在门口叫了一声王依,这雷声太大,怕她受了惊,然而一声没人应,他又叫了两声,依旧没人应,又继续喊着往别院走,可是转了一圈人都不在。此时又是雷声大作,似锣鼓敲鼓着难安的心,他又跑去主院客厅厨房杂物间,也是没看见人。

    “王武!你给老子滚出来!”他粗着嗓子吼道,把刚睡醒的王武惊得心脏掉到了嗓子眼。

    王润平再怎么看不惯他也少有这样的语气,几乎是吼的同时全身寒毛倒立,连滚带爬跑了出去。王润平从雨中跑过来,质问道:“我让你看着你姑姑,她人呢?!”

    “她……她不是睡……”王武瞪大双瞳,猛的想起来他在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喊叫的声音,但当时睡的太死又以为是梦,压根没醒过来!

    现在人不见了,王武问不了,也没人能问。

    张勤扛不住王依时不时发病的状态,上个月就辞职了,这事他们没跟秋凝说过,王润平的意思是等秋凝忙完这段日子回来再商量,但其实他也在犹豫要不要通知秋凝——虽说王依发病比以往少了,却也更严重了,自秋凝回平江之后她一不清醒就开始乱砸东西,逮人就薅头发,没头发的薅不到就用拳头捶人,更是听不得尖锐声大的声音,一发病就疯态地在嘴里碎碎念叨“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她有伤人的现象,王润平就更担心秋凝回来把她送进疗养院,所以一直拖着没敢说。今天还是他确保王依清醒的状态下离开的,叮嘱过她待在家,出门前甚至跟王武打好了招呼,让他栓好门!

    此时王润平现在就是想打死他也得暂且放一边,王依估计是被雷声惊到乱跑出了门,他转身就要出门找。

    王武顾及他的腿想拦住也不敢再拦了,连忙跟王润平分头找人,挨家挨户敲门找人帮忙。顶着狂风乱雨,王润平瘸拐着腿疾走,把平时带她走过的路都找了遍,电闪雷鸣,风吹树倒,黑云压城,仿佛天降灾祸。

    心急如焚似山倒,雷电交加劈他了个措手不及,心境将要跌落山崖之际,终于在尽头处寻到熟悉的背影,吊住了将死的心。

    雾雨模糊了视线,待疾步走近看清后,王润平大惊——王依赤脚乱踏在石子地,双手挥动舞弄菜刀,朝着黑雾松林处跑去。

    王润平大喊一声,追赶着叫她回来,只恨腿有疾,怎么追都追不上,大雨滂沱冲刷掉他的声音,任凭他怎么喊都喊不动王依一个回头。

    她的方向越来越接近河溪,大水漫上了桥,淹上了岸,而王依的脚步不曾停留半。

    “畜牲!杂种!看我不杀了你们——要你们死!!!”嘶哑着,怒吼着,谁也不知道王依眼前的到底是谁,她只是在追,用尽全部力气全部的恨,踩烂石路,势必杀到奈何桥。

    王润平忍着腿疾,追不上赶不上,最后一头扑在泥泞中,摔了满身狼狈。

    他抬头,双瞳骤然紧缩,暴雨如注,瞳孔底色被慢慢冲刷失色——整个世界晦暗不明,天灾人祸不过如此。

    蓬勃欲发的歇斯底里变成了一滩无动于衷的死水,雨滴化为刀刃,将他的血肉凌迟刮骨,他用仅剩的力气支撑起这身白骨,抬头看天——天意竟如此,他认下了。

    “妹儿啊!奈何桥一个人不好走,大哥陪你!”

    天雷大作,像一场永无止息的天灾人祸,无情亦无义。

    秋凝驱车赶回平江,不知是心里作祟,她总是心神不宁,本想着到了家给王润平打个电话,然而脚一沾地又忙不迭休地赶去了公司,这一来二去忙个没停,感觉麻烦事全挤在这一天折腾了,到后面完全把要打电话回去的事抛在了脑后。

    再记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然而段时远次日就要高考了,她才想起来王润平带过来的福包还没交给他。这天学校没有压榨他们的时间,让备考生在家好做整顿,用更好的状态迎接考试。

    秋凝敲开段时远的房门,他正在整理考试需要用到的东西。

    “福包?”他接过拿在手里捏了捏。

    “昨天舅舅来过,”她这两天像是被工作吸干了精气神似的,进门看到张椅子就靠了上去,“本来想留他吃饭等你回来的,但他当天就要走,所以昨天就送他回去了。”

    “昨天雨那么大……”

    “是啊,他说你快要高考了,特地去寺庙祈福得来的——考场带不进去就放书包吧,老人家一番心意。”

    段时远有点受宠若惊。王润平常对秋凝叮嘱最多,很正常,因为他们是一家人;虽说他是王书意带来的,但最后到底是没成立这份法律上的亲情,王润平对他也顶多是长辈对晚辈的心意,隔阂在那不是说消就能消的,所以他自持着在王家是外来人的身份。

    着实没有想过王润平会冒着极端天气也要给他送来这袋福包,一时间说不上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我等会儿打个电话过去,道个谢。”

    “不着急,”秋凝说:“等你考完了连带好消息一块捎回去也来得及。”

    段时远重新拉开背包,把福包放在了隐蔽的小袋里。他脸上没表现,秋凝却能看出他的高兴——真好。

    她突然这样想。

    日子好像真如她说的那样——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明天早上考语文吗?”秋凝状态放松,下巴靠在椅背上,问他。

    “嗯。”

    “那等你考完一起出去吃午饭,这两天我都在家,你专心备考。”

    “好。”

    段时远考点在平江据南的平江二中,有段路程,所以要赶个早。他没让秋凝早起送他,自己一路坐地铁去的,期间安林昀在群里发了一长串诸类“高考大捷”、“金榜题名”的加油语,顺带了好几个锦鲤表情包,活跃得像个吉祥物。

    这届语文阅读理解跟平时做的练习大差不差,就是作文稍偏了,同考场的人一出考场就急忙确认作文主旨是何意,有举拳说yes的,也有沮丧说完了的,段时远心态还行,发挥稳定,正收拾书包往外走。

    秋凝说会在校外等他出来,但往外扫了两圈都没看见人……于是拿出手机,一如既往地看到了熟悉的说辞。

    不过这次不是公司的事情,秋凝告知说王润平在家摔了一跤,现在在住院,这几天需要她在医院照顾,问题不大,让他专心考试。

    他微微蹙眉,不太放心,又打了电话过去。

    “外公摔哪里了?”他全神贯注准备探察秋凝的状态。

    “伤了腿,现在在手术室,问题不大。”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大波动,段时远的疑心消了大半,接着问王依在哪,谁在照顾。秋凝说有王武和护工在,现在她在医院等手术结果,好转了就给他发消息报平安。

    听着天衣无缝,秋凝还特地叮嘱这几天她不在也要好好休息,段时远也不再多想,先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又回家一趟喂了猫,紧赶着下午场考试。

    这两天只有他和九月在家,晚上回来秋凝也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情况,第二天又照常起床赶考场,考场时间如白驹过隙,三年堆积的全部青春等价换成了最后几张考卷。

    段时远早早做完了理综的最后一张卷子,手支着下巴,笔在指节转动,看时钟嘀嗒一闪而过,等到提前出考场铃声一响,便收拾好文具走了出去。

    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想告知秋凝已经考完了,在放文具的同时,顺带刮出了一根红绳——应该说是福包上的红绳。翻出来一看,福包上的珠子散了,里面露出半截经文纸条,段时远没有多想,也许是跑路没兜住散的,于是重新系了回去。

    校门外全是等自家孩子出考场的家长,也有等考生出考场的记者,他从另一条路绕出了人群,低头正要打电话给秋凝。

    然而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头戴墨镜的奇怪女人盯着他看,仿佛确认一般又看了看手机,接着用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音量大喊:“段时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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