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生日快乐（二）
两件事情歪打正着，段时远顺理成章地被朋友一块推搡着来到市中心一所看上去很上档次的ktv，定的还是豪华大包间，他们四人先进了包厢房，接着几分钟陆陆续续来了班上的几位同学，大包间瞬间热闹起来。
段时远很不适应这种嘈杂震破天的地方，尤其是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他眼熟的或不眼熟的同学过来跟他说句“生日快乐”，他跟个木头一样只说两个字——谢谢。
自来熟安林昀全然忽略了好兄弟那副冷淡性格，一手吹啤酒，一手挽住段时远的肩，跟着不知道是哪个唱的激情到跑调的歌舞动起来。
段时远很没有作为今晚的主角的自觉，基本上都是被带着玩，以前或许还能配合互动，现在是一没人看着他就往角落里坐，独自看他们热闹。
秋凝也时常因他冷淡性子发愁，他凑不进热闹也不想凑热闹，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居无定所的原因遗留下来这副性格，刚领他到平江那会儿又碰上秋凝最忙的时候，所以基本上忽略掉了他的社交。直到现在虽然能跟朋友玩上一圈回来，但要他主动去找人出来玩基本不可能。
“主角”段时远无所事事起来，倒在卡座背上，心事重重地翻出手机来看。
还有有惊喜的，秋凝竟然在百忙的应酬之中抽空给他发了几个消息。
[玩的怎么样？]
[不要喝酒啊]
[不过你今天生日，可以允许喝一点点]
[好无聊啊，好想回家]
[你们快结束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也准备跑路]
平时秋凝忙起来脚都不着地，怎么会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兼顾手机。所以段时远怀疑她颇有试探自己有没有生气之嫌。
段时远从来不是没顺着他意就撒泼耍赖的小屁孩，也理解如果不是万非得已，秋凝不会有意爽约。
说到底是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宽太深，段时远永远是跟在后面的那一个，面前这条名为“年岁”的鸿沟是他努力十二年都跨不过去的，没有任何捷径可以帮他一下子走在秋凝的身边。
所以他没有生气的基底，当然更不会对秋凝胡闹脾气。简而言之，他对秋凝就是一个没有脾气的怂蛋。
段时远仰头靠在沙发上，对着眼花缭乱的天花板发呆。
他时而想快点长大，顶天立地，让秋凝有个依靠，却又惧怕长大，到了说分离的时候，他再找不到留下的借口。
秋凝舍不得折他的羽翼，把他放在笼子外面，那笼是家，笼门是开的，秋凝就在里面，笼外是广阔天空，沿途就是康庄大道。
她常对段时远说要飞远点，偶尔能想起来回家几次就好，说的潇洒自如，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又很容易叫段时远看出她的踟蹰徘徊，她到底是舍不得——其实段时远更舍不得。
这份“舍不得”跟秋凝的不一样，它夹杂着太多的难以启齿和离经叛道，年少不知愁滋味，待能回味时，已经“难别离”。
他自然不想走的，如果可以，他想一直待在秋凝身边，可如果秋凝要他走，那他就再没任何能够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所以“顶天立地”四个字在他心中蓬勃发展，他想把秋凝带出去的想法愈加强烈。
段时远这边闹着，趁快落幕的功夫，他给秋凝发了个消息。
[段：快结束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没想到秋凝下一秒就回复了，然而结果并不如意。
[q：我这有点麻烦，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动，你现在在哪]
段时远报了他所在地的名字，秋凝那边慢了几秒，然后发现他们竟然就在同一个地方。
段时远的心“扑通”一声，像石子清脆地砸落水中，迸开水花——欢喜莫过于此刻，本以为相隔万里，是需要借用冰冷媒介才能说话的距离，却没想到秋凝就在此处，说不定只是隔了几层楼或几个包厢，开门就能看见。
他继续飞快打字，安林昀递过来的话筒也选择性忽视了。
[段：在哪个包厢？]
秋凝这边确实有推脱不开的理由。不是因为金主非点名刁难她，恰恰相反，秋凝头一回遇到这么难缠且毫无边界感的金主，还是一个特黏人的金主。
如果跟段时远说，他可能认为所谓的“金主”通常以大圆肚油满面镶金牙为标志性人物。
但这回“金主”显然不具备任何一条，浑身上下散发出“撒娇女人都好命”的气息，喝得酩酊大醉，手挽住秋凝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嘴里软娇娇地要秋凝再陪她喝一杯。
金主名叫张宿悦，家底资产厚得没边，是个妥妥的想闯出一番名堂来的富二代。别看她现在这副出息模样，醒着的时候根本是判若两人，商业上杀伐果断，干净利落，前段日子在筹办公司新址的建设中，机缘巧合下结实了秋凝，这项目也就交到了尚创的手中。
论势力，张宿悦是同辈里前沿的存在，秋凝有意要结识这样的合作伙伴，在置办项目这段时间里事事亲为，争取为尚创开拓更多的机会，而在交谈过程中张宿悦惊喜地发现此人与她投缘得很，非常爽快认下她这一朋友，项目一敲定就要先请各位吃顿饭，全部都要来，尤其点名秋凝要到场。
因此秋凝是想脱身也不得不吃完这顿饭。
张宿悦完美地继承了二十一世纪的主流思想，要平时项目开工有阔气老板请客，其主要目的就是在饭局上把事情敲定就好，事毕也就各回各窝去了。到了张宿悦这里，纯纯只是为了请客而请客，饭吃完了不说，一出馆子就提出带各位去嗨浪。
于是众人被带到这里，也就是秋凝现在所在的地方。
张宿悦醉前醉后完全是两个人，秋凝被缠在卡座上，强颜欢笑。
“秋凝我跟你说，”张宿悦不省人事地说：“别人我不管，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来——干了这杯酒，以后手拉手，收下这份情，你我不分离！”
……
话说到这份上，秋凝悄摸把白水换成了酒，饮下这一杯。
几人在饭局上就喝了不少，这会儿又续上，没哪个人能再受得了。秋凝算是在场没太醉的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醉得差不多了，没一会儿张宿悦就吐得七倒八歪。
最后还是叫人家助理把人送的回去。
主客送走，秋凝也打算回去了。没想到大家伙都玩上了劲儿，另一桌的刘珍珍等人已经玩上了桌牌游戏。
见秋凝要走，她连忙拖住秋凝，怎么着都得玩尽兴了才能放人走。平时工作忙事情多，一周七天要上六天的班，刚送走金主，大家伙摒气的功夫终于舒畅起来，社畜平时累成狗都没地方发泄压力，每每到聚餐了那些不得宣泄的憋屈恨不得一下子全发泄出来。
有人在鬼哭狼嚎，也有人借酒消愁。刘珍珍最会调动气氛，早准备好了桌牌游戏，起哄着玩什么“国王游戏”。
秋凝：“……”
刘珍珍：“秋凝姐，大家伙都在玩，你一个人走了也太不讲义气了。”
叶景坐在另一桌卡座上，得体的西装因翘起的二郎腿拔得修长，闻言轻抿下一口酒水，视线意味深长地移过去。
刘珍珍话一出口，喝醉的人都像没长脑子似的全都哄闹起来。这种场合秋凝见怪不怪，只说还有点急事，必须得走了。
一位同事冒出头来说：“有什么急事儿都往后推一推——秋凝，张总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尚创有这么大平台，你是功臣，必须得敬你一杯！”
“是啊！今晚谁走你都不能走。”
说着，刘珍珍就把她拉了过去，叶景给让了个位，她被拉去了最中间坐下。
秋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要先走也确实不够义气，可是她答应了段时远……
秋凝拿出手机，看到了段时远发来的消息，灵光一动，当即做下决定。
她告诉段时远包厢号，让他来救场，全然没注意背后的幽幽目光。
叶景靠在卡座上，问她：“有什么急事？”
秋凝言简意赅：“今天小远十八岁生日。”
他笑了一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那小子就十八岁了，你瞧你也不早跟我说，我什么也没准备——这样，下回我补上礼物，你帮我捎带给他。”
叶景送礼……那可不是能收住的，秋凝当即拒绝，“他不收别人的礼，准备了也是白瞎功夫。”
叶景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你就说景哥给的，十八岁也就这一回，以后上大学了就难见到了。”
也不知道他是哪句话戳到秋凝的心上，针刺似的在上面快速扎了一针。
想了想，秋凝悄悄同他商量起来，“等会儿小远过来叫我走，他们要是拦着，你帮我多说几句话。”
叶景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请求，闻言半边眉毛都挑了起来，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才点头说好。
“到你了秋凝，还有叶总，你俩快翻呐。”
……
秋凝稀里糊涂跟着翻了自己面前的牌，等回过神来之后，她后知后觉被人摆了一道。
公司不乏给叶景和秋凝的乱搭红线的人，就算当事人没什么别的心思，但在别人看来把两人凑在一对就很令人津津乐道了。
郎才配女貌，实力配干将，怎么看怎么养眼，怎么闹腾怎么起哄。
刘珍珍一抽一张大王，看似歪打正着地配到了秋凝跟叶景，要他们盛上喝交杯酒。
二人在哄闹中面面相觑，叶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秋凝：“……”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社畜……
说实在的，她跟叶景的友谊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长，这一路走来，尚创有今天他俩少了谁都不行，单凭这点就足以证明他们铁骨的情谊。
但前提是，他们只认对方是朋友。
叶景这些年对她的示好她不是不知道，竟然心知肚明，那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就有分得清辨得明的必要。
所以这酒她不能喝，也不会喝。
如果是这样，她又面临着另一个问题。
要是不喝或是假意推辞，无异于是在全场人的眼里给叶景难堪。所以她把目光投向叶景，只有他来救场。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段时远闯入一片哄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