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乘人之危
平江气候变化很快,一中街道两旁的枫树一夜之间秃的只剩下树杈,转眼间,白雪皑皑,白色覆盖了整座城市。
段时远穿着一身黑色的修长羽绒服,黑色校服被裹在里面,竟也不显臃态,露出来的手拖着行李箱,被冻得泛红。
冬天的阳光清亮却不温暖,他没撑伞,绒绒的雪落在他的眉睫,他稍稍眯眼,仰头看天上的太阳,浓厚的眉毛在白雪下衬得冷峻非常。
他正站在校门口的马路旁等车来。
今年寒假放得晚,雪也下得不急不躁,正好挨着他们临近放假这几天。
手机界面出来一个备注为“q”的消息界面。
[q:我马上到了,你在门口了吗?]
[段:到了。]
不一会儿远方驶进一辆黑色奔驰在段时远面前停下。
车窗滑下,秋凝眉眼带笑,同他打招呼,:“小远,上车吧。”
满天雪纷飞,段时远鼻尖红通,笑容舒展。
他将行李箱放进了后车厢里,坐上了副驾驶,车内开了暖气,也没管回温的时间,无缝衔接脱下厚长的外套放在了后面驾驶座。
他向来是在细节上不怎么敷衍的人,因此在放过去之前,需得把衣服上的雪花拍化,整理成长条放过去。
整理完之后,他起身单条腿跪在座椅上,转身。
秋凝注意到他校服里面只穿着件单薄的卫衣,动作间,衣摆上滑,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腰腹。皙白滑腻,看起来……
风一吹就能从四面八方漏进去。
“你们年轻人都流行不穿毛衣吗?”
“冷不冷?”
段时远正巧放好衣物,对上她关心的视线,清冷的眸子竟然柔和了不少,“不冷。”
霎时间,秋凝是一愣。
她是意外的。
毕竟他们这几个月都没怎么见面,自段时远研学之后就无缝衔接搬进了学校寄宿,然后就是一心一意扑在竞赛上,回家的次数都不用勾着手指头数,再后来,他们要去别地集训参赛,那一个月他都没有回过家。
这几个月,别说电话了,信息也少,最平常的问他吃过饭没有,住校有没有需要的,她可以送过去,段时远永远只是简单的几句“嗯”、“没有”,多打一个字都浪费时间,唯一特别一点的是他在竞赛中拿到了金奖,发了张照片给秋凝。
这还是他为数不多主动发的消息,而秋凝兴致勃勃想带他庆祝一番时,他却因为要月考只能作罢。
少说是有些落寞的,段时远的性子冷淡,寡言少语,无论对什么。
以前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他多多少少会跟自己聊很多事情,但是几个月没怎么见面,她会担心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会因为这三个月的时间又被拉远。
秋凝不愿意他住校最主要的原因也在于这里,她害怕跟段时远这几年连接起来的关系会因此渐渐淡然,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她多虑了。
也是,她跟段时远的关系哪能说淡就淡了,怎么老想些有的没的。
只是回到家,段时远把行李搬进了房间却没再出来过。
半晌,秋凝叩了叩房门。
“请进。”
秋凝推开门,探出头,见段时远裹着被子,端着小桌在床上看书,九月窝在一旁呼呼睡觉。
“怎么不去书房?”
“被子里暖和。”
秋凝手指着书房:“可以开空调啊。”
“没事,懒劲上来了,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
段时远发现秋凝身后藏着东西,“怎么了?”
秋凝笑靥柔和,将东西呈了出来,是一条朴素的灰色围巾。上面没有花哨的纹路,只有两端吊着流苏,绵薄且柔。
段时远:“围巾?”
“向刘姨求教的,我自己也织了一条,刚才带的那条红色是和这条一起织的。”
段时远拿在指腹摩挲,面料很舒服,厚的戴着热,这个薄度正好合适,虽然还是能看见几处微小的瑕疵,但作为新手织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又因为她说这是她亲手织成的,跟她的那条红色的出自一手,这条围巾便更显得弥足珍贵了。
段时远将它拽进手里,还要再次确认一遍,“自己织的?”
“是啊,跟着学了半个月,没事儿就拿出来织一织练练手。你不是竞赛拿了金奖,别的你不要,亲手做的的总会收着吧。这条围巾就当是……奖励。”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奖励”两个字,毕竟在商场随便买的一条都会比这条精致,“手法虽然粗糙了点,但总归是心意,心意到了。”
段时远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织得很好,我很喜欢。”
看见他笑,秋凝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这条围巾说是礼物,其实是试探。她大概是太害怕割裂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情,所以这样患得患失。
她想尽可能给这个家更多的安全感,让段时远可以安心地待在自己身边。当初她怕自己照顾不好他,所以请了刘姨过来,虽然工作忙,但一有空就会回家陪着他;收留九月也是想留住他,让他信任,也是自那之后段时远才慢慢地对她敞开心扉。
秋凝自知不是一个喜欢照顾人的人,也无心愿意去照顾人,也许她还是心太软、也许是第一眼就看到这个小孩眼底太过明显的希冀,不忍心将它掐灭,可她更知道她还是放不下当年那件事情……
无论掺杂了多少情感,如今她真心把段时远当成不能或缺的家人,他跟舅舅不一样,舅舅是爱屋及乌,是把对母亲的亏欠放在她身上弥补,对她像对女儿一样疼爱;而段时远,他只有她,他们是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依靠,所以秋凝绝不会允许他们之间的距离被割裂一分。
秋凝又要去公司了,年前公司最后一个项目,他们得赶在新年前收工。段时远看着手里这条围巾……从上车到刚才秋凝坐在他床边,他都没敢正大光明好好看着她说话。
这条围巾属实是意料之外,自知她只是想送自己一条围巾,仅此而已。
刘姨做好了晚饭,让段时远打电话问问秋凝回不回家吃饭。
“喂?”
“你晚上回来吃饭吗?”刘姨让他把电话开成免提,侧耳听着,“不了,你们吃吧,我在这边的食堂吃。”
段时远看着刘姨在做好的饭菜面前手舞足蹈,领会了她的意思,“今天做了糖醋排骨,还有……椒盐虾。”
那边电话沉默了三秒。
随即,刘姨甩了甩手,用口型说“打包,打包。”
……
“刘姨,其实你可以讲话的。”
哦……对。
她接过电话“小秋啊,你说今天小远回家,我就多做了些饭菜,有你爱吃的,我让小远给你送些过去吧,食堂哪有家里做的好吃。”
“好,你们先吃,我这边不急。”
刘姨欣喜应下,转而对段时远说:“你现在趁热吃,这些我给小秋打包了,你待会儿就送过去。”
“好。”
外边还飘着雪,段时远走出门,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戴上了秋凝送他的那条围巾。
乘车来到尚创楼下,电梯直达22层。临近新年,这个点尚创已经没多少人了,绕过的公共区域也关了灯,视线昏暗,十分静寂。
等靠近秋凝办公室,才有了从玻璃墙透过来微微光亮,再往前就是叶景的办公室,那边也是灯火通明。
进门前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然后轻轻推门。
蓦然,他身躯一怔。眼前看到的场景跟脑海本该有的画面全然不同,且大为震惊。
一小时前,叶景进门跟秋凝商议后续工程的事,接连几天为了赶工,他们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期间叶景也只是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再回头发现秋凝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难得一见秋凝的睡颜,心下有意,先去柜子里拿出一张毯子给她轻轻盖上,俯身的那一刻离秋凝很近,得这一刻,他趁机想好好观摩一番。
平时秋凝无论是工作还是集体活动,她的笑颜都很浅,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端庄有礼,拘谨有度,神情自若优雅,某些神态甚至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白玉言……是的,他们在一起生活那么久,多多少少会对彼此的特点耳濡目染。
秋凝眉目很淡,更显柔情,但她却喜欢往浓了抹,刻意让自己多些威慑力,其实凭这十年的了解,她是他见过最柔情的人,表面坚毅刚强,其实心比谁都软。
她很白,肤白如凝脂,唇红似艳桃……也许是她身上的清香太过诱人,又有夜色作祟,他睫毛轻颤,不由自主地缓缓向秋凝的唇靠近。
忽然,他感觉到肩膀传来一股强势的力量将他拉开,来人盛气逼人,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抵靠在落地窗前,喉结被手肘禁锢住,手臂被捏得生疼,尤其是他身上还有股未散的寒意,惹得叶景背后一阵凉意。
叶景抬头,对上一双怒火中烧的眸子。
段时远愠色压抑在眉宇间,气息低沉地瞪着他,好半晌,他的声音才厉色出声。
“——乘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