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心有旁骛
他不再看她——也许是太害怕被再次抛弃，所以有了不该有的妄念，而这妄念是误导，理应在萌芽前掐灭。
段时远径直走进了房间。他在房间煞有介事来回踱步，转头看向平铺的床面，半响，房门打开，他来到阳台，环抱起缩在角落的九月。
似乎也是察觉到熟悉的温度，九月细软的声调喵呜喵呜地叫唤，粉嫩的肉爪扑在段时远胸前，极其委屈地在他的怀里拱了拱。
模样实在是惹人怜惜，段时远柔下眸子，带它进了房间，这之前他有意看向书房的门口，还透着光，只是隔音很好，类似来电这般的声响他并不能听见。
段时远的房间是它常进出的房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它离开段时远的怀抱跳上床，蹑着步子钻进了被子。
他也跟着爬上床，纵容九月拱在他怀里，被惹得生出痒意，无奈笑笑。
“你这么粘人，一点都不像只猫……”
“喵呜~喵呜~”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它反而更恃宠而骄了。
段时远抱着它，目光却望向紧闭的房门。继而垂下眸子，神情复杂难言。
犹豫之下，他选择用手机转移注意力。他很少玩游戏，大多是安林昀叫他才会开玩两把。今天不同，他一玩就玩到了十一点，可游戏不是良剂，这几把十有九输，时常不在状态，被队友骂得狗血淋头。
这期间，门外偶尔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拖鞋在走廊走动，房间的隔音效果不算差，但今天段时远的听觉却比以前还要灵敏。
他大概能想象到秋凝打开了书房的门，然后去客厅泡了杯牛奶或是咖啡，然后折返回去继续工作。过了很久，门再次打开，此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她应该是出去清洗了杯子，再听得到脚步声时，此时，他的房门被扣响了，声音很轻，大概是在试探他睡没睡。
段时远以最快的速度迅速入睡。
门被轻轻推开一半，过了会儿又被轻轻关上，紧接着关门的声音从另一个方位传进段时远的耳朵里——她已经进房休息了。
室内没有开灯，万籁归于俱寂，唯有窗外的雷声大作，风雨乱舞。
他看着沉静且漆黑的房间发呆，落失感犹洪水般侵袭他全身，不安的浪拍打岸边，推着一动不动的他。
他多次强忍开门的冲动，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手机，曾经没看过的聊天记录都被他翻了一遍，但其实他压根没看进去，眼神木讷，却在陈潇几天前在群里发的一条链接停下，恍惚好久才反应过来。
白天在教室的玩闹，现在回忆起来变成了好奇心的始作俑者，是什么值得陈潇这般推荐，就连安林昀反应都这样大……明知里面是不可探测的深渊，他还是清醒着看自己的指腹按下，屏幕的光线映在他的眉目，一帧一帧由暗到明，由明到暗……
乱雨如麻，狂风嘶喊，此时台风过境压城，无止无休。九月的窝不知何时被挪到了房间，徒留一人在空敞的床上——如果罪行能够被掩盖，那么只有轰雷可以充当知情不报者。
半夜，浴室里传来水与衣物碰撞摩擦的声音，没有开灯，只有时不时透进的电闪雷鸣，瞬刻的白光打在段时远的侧脸上，他的眉头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没入黑暗，动作狠戾，薄薄的布料被拽在手里狠狠揉搓，好似沾染了极其恶心的污秽让他这样排斥、羞耻、恼怒。
嘭轰——
雷声从他身后传来，像是在大声谴责，闪电交加，像极了惩斥犯人的电流。他的动作愈快愈狠，烦恶泛滥，他越洗越急，越洗越是觉得污秽，再抬头时，他看见洗漱台上的镜子里，里面那张熟悉的脸，眼眶竟然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嘭轰——
又是一阵雷鸣。水珠从他的掌心滑落至指节，然后到指尖，最后凝成水珠，滴答落地。他仇厉地盯着垃圾桶里的那块布料，眼神却飘过恐慌，
他在颤抖。
暴风雨后更显宁静，秋凝是被凉意惹醒的。一大清早她便看见段时远穿好了鞋准备出门。
“这是要去哪？台风刚走，现在出门不安全。”
秋凝出现得突然，段时远心脏被惊得停跳了一拍，没看她，只淡淡地用头示意旁边的一大袋垃圾，“下楼扔袋垃圾。”
垃圾需要这么早起扔？秋凝心底盘问，不过想到昨晚他睡得早，也就没过问了。
段时远提上垃圾袋，出门前还提醒了一句：“煮了粥，冰箱里还有榨菜。”
这一整天，段时远都没怎么说话，吃完饭不是去看书就是写作业，秋凝想趁空多跟他聊会儿天都没机会。
直到晚上，犹豫之下，段时远还是主动推开了书房的门。
秋凝依旧坐在办公，每天忙不迭休地在工作，手里拿的不是鼠标就是电子画笔，视线永远在一张张画稿面前，神情专注，叫人不敢叨扰。
她喜欢在思考时用手中的笔卷绕侧颊的发髻，指节纤长秀丽，轻伏缱绻……她的骨架很小，针织外套裹挟着，所以臂膀看不出什么肉，室内灯光恰如其分，脖颈连着锁骨，白皙似雪，颈部两侧的肌肉线条会随着轻微的扭动而若隐若现……
扑通——扑通——
段时远抓紧了裤腿，喉结情不自禁地动了动。
余光下，秋凝发觉有东西被递了过来，她视线稍移，是她的银丝眼镜。
段时远眸子低垂，声音轻缓：“带上保护眼睛。”
秋凝接过戴上，她的眉目似黛、神情专注，银丝眼镜高悬在鼻梁上，挽上的头发多了些许闲散自由之意。
扑通——扑通——
深渊里有什么东西在重力敲打，沉闷却无声，就像他只觉得嘈杂，明明没有任何声音。
秋凝突然问他：“学完了？”
扑通声戛然而止，他点头回应。
“写完了就休息会儿，看了一天的书。”
“嗯……”
他在自己的书桌旁坐下，却一不小心对上了秋凝审查的视线，视线灼热像火烧，心虚被火燎得无地遁形。
“小远，有心事？”
段时远恍惚，他这一整天有意无意避着秋凝，秋凝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出来。于是他轻车熟路不痛不痒地回应她：“在准备数学竞赛，难免有点紧张。”
秋凝自然信以为真，耐心开解他，“不用紧张，你已经做足了准备，有多少把握你心里拿得准，最忌讳的是多想多猜惹心烦。”
她从不跟他说你尽力就好，不后悔就行，相反她会更愿意鼓励他，暗示他在能力范围之内继续往上做得更好。秋凝是这样的人，段时远也是。
只不过他现在的思绪却瓢到了另一个地方，简单地应下，又趁着这个话题顺势道：“等开学后几天，学校组织我们班去滨海研学一周。”
秋凝一向很支持此类活动，他刚来这里时不爱讲话，那段时间还害怕他交不到朋友，更怕别人招惹他。
理所当然地，她欣然接受了，“完全没问题，多去交交朋友，看看外面的世界，研学很有趣的。”
“然后……研学之后，我打算在学校寄宿。”
秋凝动作一顿，笑容缓缓收敛，“这么突然？”
“考虑很久了，只是现在跟你提起。”
“怎么突然想寄宿了？是上下学不方便吗？”
“我想多留点时间准备数学竞赛……”他应答地游刃有余，“而且快高考了，住校更方便。”
秋凝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是时间问题，上下学我可以接送，反正来回一趟也就二十几分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学校上课早，而且你每天上完班回来还要接送，时间上也冲突。”
“我这边倒没关系，晚点早点都一样。”
段时远神色却认真起来，“可我想让你多休息。”
沉默半响，秋凝再次出声：“那三餐呢？食堂的饭菜不比家里，何况高三了更要注重饮食，营养要跟上。”
段时远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似漫不经心地翻弄书籍，“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担心。”
空气弥漫出沉静的气息，半响，秋凝的声音才飘过来，“……行，你自己决定好了就行。”
段时远停下动作，垂眸应下。
“嗯。”
台风离去，返校的当天段时远便着手准备寄宿的材料，研学过后也没回去一趟，直接申请住校。秋凝因此打电话过来“问候”，不免责怨段时远几句，他自知这样做也是不合情理，可没办法，他还是选择了狼狈逃跑。
不过巧的是，他被分派到了和庭晔一个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