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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枫叶耳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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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鸟不知海,既然摆脱不了枷锁,那就让我成为困住你的新的牢笼。我会带你去看山、看海、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你徘徊踌躇无目我也可以等,等到你不惧居无定所,走到哪里都是家园,等到你愿意挣脱身上枷锁,和我一起赏日月轮转。

    ……

    朦胧的声音伴随着清晨的薄雾醒来,秋凝被天光云影闪醒了睡意,迷糊中,只觉得身上又热又沉重,没有一点空间可供动弹。

    她垂眼看到禁锢自己的双臂,滚烫的胸膛紧贴她的脊背,发绺被薄汗浸湿,秋凝实在忍受不住这种黏糊,微微挣扎,身后人却好似怕她再次逃走一样收紧了些许力道。

    秋凝呆愣地望着窗外的蓝天,时而有海鸥越过,片刻后,她抬臂往后挽住段时远的脑袋,提醒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的同时,在本就不宽敞的空间艰难地翻了个身。

    这次动静足以吵醒熟睡的段时远,睁开满是睡意的眼睛的同时,也撞进了秋凝的目光。

    秋凝:“好热……”

    段时远也闷出了一身汗,却并不打算放手,“我把空调调低,再睡一会。”

    睡意缱绻,段时远确认拥紧了秋凝,再次合上眼睡觉。

    昨日秋凝喝了酒,顾及她的感受,既注意了力道也保证了质量,因此也耗费了不少体力,纠缠到半夜才睡去。

    秋凝盯着段时远,从眉骨到下颚,怎么看都好看。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近距离,明目张胆欣赏到这张脸,荒唐还是不经她已然不愿细想,取而代之的是段时远在她耳骨留下的回音。上次她警告他,不让他说,昨晚他一次全说了够,真切的热烈的带着诱哄的,少年一腔爱意想尽办法要她知道,要她体会了遍。

    曾几何时,她执拗地在段时远身后划定一条界线,她只接受段时远是她的,想尽办法给他编织牢笼,让他只属于她。

    到现在才发现,这牢笼连带她自己画地为囚,作茧自缚。

    秋凝这样想着,身体上的疲倦让她再次陷入梦境。

    梦里段时远离她很远,无论她怎么走都追不上,想叫他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她一会儿被压在山脚,一会儿被溺在深海,时而又被抛向高空坠落成泥。

    不过很快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轻声细语哄着,安抚着,让她不要怕,是噩梦,抱着你就不会坠下去。

    再醒来时,悲伤的情绪很快化解,转而替代的是心安落意的松弛。

    段时远套了件白t坐在床头,秋凝枕在他的腿上,肩背上的手极致耐心得轻轻拍打,像在哄入睡的孩子。

    “醒了?”段时远别过她的发绺,问道:“做了什么噩梦?”

    “已经忘了。”

    “忘了也好。”

    等秋凝恍了一会儿,段时远拿过床头柜的手机,打开一个消息界面放在秋凝眼前,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提醒道:“有人给你发了消息,跟你道谢呢,因为什么?”

    道谢?秋凝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就着递过来的手机求证时,猛的起身夺过,然而这个动作也导致掩在身上的被褥下滑,毫无防备地在段时远眼前留出一个背影。

    段时远眯眼,压下眸中欲望,重新将被褥盖在她身上。

    秋凝惊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向段时远,对方神伤却表示互相尊重的眼神让秋凝心灵顿遭谴责。

    段时远用她手机她是知道的,是上一回她独自走散后给他吓了不轻,回来就给她设置了定位跟踪,因此她也不奇怪段时远会在娱乐街找到她。

    段时远既没过问也毫无恼怒,只是垂下黯淡无光的眼眸,识趣一样打算离开,给秋凝一个空间。

    秋凝慌不择路拉住他,“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他看了眼被拉住的手臂,就着话问她。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一场玩笑。”

    “他让你叫他“周周”,你也给了他报酬……”

    “那是因为我耽误了人家时间,是道歉费。”

    段时远一边强忍住笑意,一边享受她怕他误会辩解的模样。

    “嗯。我理解的。”

    “理解?你……你理解成什么了?”

    他不回答,而是问: “饿了吗,我去做早饭。”

    “……你,”秋凝瞠目结舌,感觉他是故意的,又怕他真的误会,顾不得狼狈,一把他拉回来,双臂撑在床头,堵住他的去路,“你不能好好听人说话?”

    段时远视线从她身后瞟过去,又默默将被褥重新给她披上。

    秋凝万分难堪时,他说:“那你说,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为什么出去了一天,手机里多了一个联系方式,还有你口袋里又为什么多了张明信片。”

    “……”秋凝脑子有点乱,一时半会儿理不清也道不明。

    “你不想说也没事,”他垂眸思考了一下,抬眼说:“那总能告诉我‘陆时昭’是谁吧?”

    “……”

    “嗯?”

    “路人甲,我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认识。”

    “嗯。”

    “是真的,”秋凝已经十分确定他是故意的了,无可奈何暗自松了口气,“你要是不信……”

    你要是不信我也不解释了。

    然而气还没疏通,腰间和腿上一股力猝不及防拉她坐在了段时远身上。

    他依恋地埋进秋凝的颈窝,贪恋她身体的温度,秋凝觉得痒,让他退开了少许。

    段时远:“我信。头还晕不晕,给你熬汤喝好不好?”

    “嗯……”

    秋凝洗了澡,从柜子里翻出上次的礼盒。

    这时段时远走了进来里,“做好了,去吃吧。”

    秋凝别有深意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

    “不发炎了,”指腹在段时远的左耳垂摩挲确认,“你把耳朵上的摘下来,我给你换一个。”

    段时远看着那个显眼的盒子,想起来是上次秋凝从商业大楼带回来的。他将信将疑摘下左耳的耳钉,坐下。

    秋凝拿出棉签和碘伏,仔细消过毒后,从盒子里取出一枚枫叶状的耳钉。

    “先说清楚,”段时远截住她的手,“如果是礼物,我很喜欢,可如果是别有他意的,我不要。”

    他语气强硬,神色却近乎祈求。

    秋凝抿唇,说:“以前是我考虑不妥,但这次的不一样,你不戴也得戴。”

    段时远被她一半温言一半威胁惹得发笑,气氛还算好,他也问出了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我戴?”

    目光如灼,期盼答案近在眼前。然而秋凝退避了视线,一言不发给这枚耳钉划定归属。

    饶是再烈焰的火也被浇灭,段时远眸光只剩一缕息烟。

    食指与无名指并拢,抬起他的下巴,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秋凝远观又近看,打趣他说:“小远,你就像一件既好看又生动的,艺术品。”

    “我是段时远,”他不满地别开头,“不是供人摆弄的艺术品。”

    秋凝一个人在滩湾坐了许久,看金乌西沉,看海燕归巢,浪花推上沙岸,冰凉的海水打湿了赤脚。

    段时远守在远方,看见秋凝站了起来,机械似的朝海的方向走去。

    黯淡的眸子骤缩,顿时警铃大作,欲抬步,却在犹豫之后退了回去。

    秋凝手中的手机震了两下。

    段:[今晚做了椒盐虾]

    段:[等你回家吃饭]

    段时远绷着神经时刻戒备着,好在秋凝踟蹰片刻后转身远离了那片危险区域。

    段时远赶在秋凝到家之前回去,直到晚饭结束也没过问秋凝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期间只说出门一趟,直到夜幕降临秋凝才听见开门声。

    秋凝从床上下来,他一回来就去了浴室,没有及时问到。她重新躺回去,在等待的过程中睡意上头,不知不觉没了意识。

    她睡得浅,心里还记挂着段时远出门的事,因此尽管动静很轻,还是很清楚地感受到旁边位置下陷,有一只手从身后环抱过来。

    身后人大概也发觉自己吵醒了她,动作幅度也不收敛了,直接将人捞近,埋进了她的颈窝。

    “去哪里了?”秋凝问他。

    “潜海。”

    段时远轻轻吐露的两个字,让秋凝瞬间毛骨悚然,瞠目而视,“这么晚你去潜海?”

    “晚上有晚上的风光,白天有白天的,教练也还没有收工,有什么不妥吗?”

    这么想来确实没毛病。他表现得坦荡,而相比较秋凝就多了份心虚。

    他没有直接戳破秋凝的心思,毕竟也只是猜测。如果只是他想多了,那么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次潜水而已,然而秋凝的反应已经证实他没有多想。

    秋凝同样也领会了他的不言而喻。

    段时远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一直都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

    倘若她有什么不测……他甚至也能做到毫不犹豫。

    秋凝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置身冰窟,让她不寒而栗,浑身颤抖。

    段时远感受到了,但他不过问也不安慰。他确实害怕秋凝痛,对方的一个蹙眉,一滴眼泪都足以千凿万击他的心脏,因此他也无比清楚——只有痛过才刻骨铭心,

    王润平和王依的离别,跟王武的决裂,这些痛楚打击下来,她已然无法再忍受再多一个人离去。段时远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关键,只要秋凝敢赌,他就敢加码,他不信届时她还能得到安息。

    “对不起……对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一遍遍说着道歉的话,怀里人翻身紧紧将他抱住。

    段时远到底狠不下心,心软如麻。

    他握住秋凝的手,带到左耳摩挲,“它是你亲手摁下的,摘不掉了。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指腹异常滚烫,秋凝抚摸着这块只属于她的标记,“再给我一点时间,小远,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嗯。”

    夜半,段时远察觉到动静,醒来时只看见秋凝急忙去浴室的身影。

    察觉到异样,掀开被子一看,果不其然。

    段时远敲了敲浴室门,“还好吗?”

    “没事,”声音很快从里面传来,“你去另一个房间休息,等会儿我来清理。”

    他没搭话,径直去厨房熬了姜糖水,趁这功夫换了张新的被褥,清洗掉污渍,丢进了洗衣机。

    等秋凝洗完澡出来时,段时远已经端来了姜糖水。

    秋凝怔愣看着他。

    “先凉一会儿。”他让秋凝坐着,进浴室盛了盆热水,又将放了会儿的汤水递她手里,“小心烫——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秋凝摇头,脸色却苍白,额头浸出了点冷汗。

    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放进了她的腹部,疼痛得到缓解,热汤入胃,身体温度也开始回流。

    段时远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让秋凝有一种他很熟练的错觉。可是一想到他是段时远,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月亮依旧是清明的,银光落进窗纱,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段时远在尽可能缓解她的疼痛。

    眸光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秋凝睡不着。偷来的暇光给人一种梦的幻觉,她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本不应该存在的牵扯却像丝线缠绕一样理不清道不明。

    可比起混沌,她却更怕梦醒。段时远给了她这么多,毫无保留,不胜其烦地将她心底的空缺一点点填补,一处处溢满,到最后留下满身心的完完整整的一个段时远。

    倘若有朝一日美梦泯灭,无异于抽她筋拔她骨,淬得全身体无完肤。

    秋凝对自己的东西有明确的划分,只是这样倒也正常,但她的占有欲却近似偏执、疯狂,带有獠牙——是她的就是她的,容不得外人冒犯一点。

    这种恶习来源于小时候,想得到的总拿住不抓不着,也因此在这种得不到满足的扭曲中助长了她野蛮的占有欲。后来长大了,在错综复杂的社会中摸爬滚打,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藏自己的野心。

    环境的压迫使她收敛天性,隐藏獠牙,藏的天衣无缝。在外人看来,她是尚创的创始人之一,是温柔知性的设计师,是气势不强硬气质却足以服众的乙方。

    谁会知道修养极好的人格面具下有这样一只野性难驯的兽?

    段时远知道了。秋凝在悄无声息中露出獠牙,不由分说地咬住那块被她标记过的地方。

    他何尝不是那把解开封印的钥匙,是他的纵容他的顺从助长了野蛮。

    段时远吃痛,却不推开,反而手掌贴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抚顺她的脊背。仿佛若是她啖他肉吮他血,他也只会伸长脖子,让她细嚼慢咽不要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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