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偷听
“何晓!”
一巴掌拍在我的头上,我猛地回过神来,只见水月跑向蹲在不远处的莲花。
“院子在哪里就是那个叫香芸的女人住的院子!”
水月扶着莲花的肩膀站了起来,然后迅速将自己的手伸进无力的碧香的手臂下,轻轻将她扛在肩上。
“我知道香芸小姐的院子,为什么要去那里”
“好了,快带路!”
佳菜子确实知道帮助碧香的方法。我飞也似的站起来,转身跑了起来。
“快点!背着一个女人都能跑。”
对水月点点头,向前跑去。
白色的毛球在我面前滚来滚去。是小不点把水月叫来的吗我回头瞥了一眼,水月跟在我后面,我用尽全力追赶着小不点。虽然跑在后面的莲花稍微慢了一些,但我决定把一切交给守护在最后的小雪,现在就全力跑。
碧香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因为不知道从嘴里流出的血是怎样的攻击而感到不安,挥动手臂的时候握紧了拳头。
快看到院子的时候,小雪一下子加快了速度,跟在他身边,只说了一句自己去看看鲁吉等人的情况,就如风一般消失了。
我跑进院子,发现香芸小姐像往常一样坐在面向院子的走廊上,背靠着墙。
“香芸!”
香芸抬起头,看着水月抬着的碧香,眯起了眼睛。
“你就是香芸吗碧香说你很有知识,如果有什么事无法解决,那就是可以依靠的女人。你能救她吗”
碧香躺在走廊上,香芸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像碰到了热水一样,细细的指尖松开了。说完碧香小姐倒下的经过,香芸小姐垂下长长的睫毛,闭上眼睛。
“我甚至不知道进入碧香体内的黑色带状物体是什么东西,因为她没有外伤,却因口中流血而昏了过去。”
我能说的话不多。
莲花迈着踉跄的步伐走了过来,轻轻握住碧香的手,香芸又轻轻拉开。
“以前我也见过陷入类似状态的人。时间不能太长,会被邪气击中的。”
香芸微微睁开眼睛,仿佛遥望着遥远的日子。
“邪气水月一直背着碧香吗”
“那边的人不用担心,因为那个人好像也不是没有混在一起的。因为我内心所习惯的黑暗,甚至胜过这邪气。”
听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水月猛地移开了视线。
“香芸小姐,请帮帮碧香小姐,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的。”
莲花深深地低下头,颤抖已经从指尖消退。她果然是个坚强的人,为了碧香无论如何都要坚强。
“用枯草煎服,邪气就会从体内消失。”
听到“枯草”这一希望的莲花小姐,抿紧嘴唇,将西装的领子整齐地整理到胸前。
“哪里有”
“这是在这个院子那么大的地方野生的野草,名副其实是枯死生长的。只是那片野生地内外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荆棘,只要有血肉之躯进入,就如同在无数刀片中穿过一样,所以就算知道煎药有多好,也不会有傻瓜去取。而且,我不知道野生的地方,所以也没法告诉你。”
“这么贵重的药草,怎么会藏在这院子里”
香芸和艳媛出乎意料地,在这里从来没见过人。
“以前有一只可爱的傻瓜,为了喜欢的人去取枯草。”
不是人吗
似乎在怀念过去的日子的香芸的表情,就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柔和。
“我一定找出来给你看。”
莲花转身一看,一个圆圆的小白球弹了起来。正要跑出去的莲花小姐的脚避开了白色的珠子,一瞬间停住了。
喵
小不点对着莲花叫了一声,猛地一跳,转过身去,朝着庭院深处的残缺小径跑去。
“小不点”
院子里树叶摇曳的树木对面,有个影子飞出,留下锐利跳跃的残像。
回过神来跟在后面的莲花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喵
我跑到莲花旁边,看到的是一个被花狸叼着晃动身体的小不点。花狸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叼着忽左忽右摇晃的小头,消失在院子的角落里。
“不要这么急。因为被问了,所以我才告诉他枯草的存在方式。在这所房子的深处,确实还有少量的枯草。花狸知道这一点,所以阻止了想要去取的小不点。”
香芸的表情,今天第一次浮现出笑容。
香芸拍了两次手,里面的大门打开,露出了阳光。
“里面的架子上应该有枯草,能不能快点煎一下如果不快点,碧香能忍受的时间也有限。”
艳媛瞪大了眼睛,看到躺在走廊上的碧香,露出惊讶的表情,默默地点了点头,急急忙忙地回到房间。
“碧香小姐没事吧”
我忍不住问。
“如果煎药有效的话,马上就会好起来的。因为那个药草的效果真的很好。即便如此,都是些鲁莽的人。以女人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去取枯草。代替他去的小不点也比以前更加鲁莽了,是不是和周围的人越来越像了呢”
香芸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庭院里吹来的风吹拂下,她的表情十分柔和。她的表情让我安心。
碧香躺在床上,胸部剧烈起伏,丝毫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他痛苦地皱着眉头,半张着的嘴角还在淌血。
“哎呀哎呀,你可不能太勉强啊。”
被释放到花狸上的小不点儿跳上走廊,正要舔碧香的脸颊,香芸抱起她,责备她。
“你是个好孩子。至少要好好对待自己。因为你不在的话,会有人伤心的。”
我知道小不点和男孩有着很深的联系。但是,他为什么要为我们做这么多,这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
我望着香芸温柔地抚摸着小不点脑袋的指尖,想象着小不点无法看透的内心。
我用手巾擦拭着碧香口中的血,不知过了多久。
“香芸小姐,我把煎好的东西拿来了。剩下的就浓煎一下,稍后再喝吧。”
艳媛放下汤匙和茶杯,小跑着回到里面。
香芸向水月招了招手。
“我来帮你吧。忘了介绍了吧,我的名字是水月。”
“那么,水月先生,请您扶起碧香的背吧。”
水月扶着碧香的后背,她把汤勺里的汤药一点点倒进她的嘴里。
碧香的身体猛地跳了一下,似乎是煎药在舌头上打滚,她皱起了眉头。
“碧香小姐的表情很痛苦,没事吧”
莲花慌慌张张地抱着自己的肩膀跪在地上,香芸报以微笑。
“我皱起眉头,说明煎药确实吃进了嘴里,因为这药的苦涩是独一无二的。”
她耐心地把汤药送进嘴里,碧香突然咳嗽起来,茫然地睁开眼睛。
“碧香小姐,你认识我吗这里是香芸的院子,已经没事了,放心吧。”
可能是听不清楚声音,碧香的视线并没有转向这边。
“碧香,快把汤里的汤药都喝了。用汤匙喝的话,太阳会下山的。好像很苦,别吐出来。”
水月强行用一只手捂住碧香的脸颊,把茶杯塞进她张开的嘴巴。
碧香一度想吐,但听到水月的声音,她皱着眉头把汤药咽了下去。
“太好了!如果没有被送到这里,明天就再也回不来了。水月,里面有被褥,能不能请您送到那里,让我睡到艳媛煎好”
“知道了,谢谢。”
面对水月的感谢,香芸轻轻摇了摇头。
“其他人也请暂时放松一下。惊慌也好烦恼也好,总是有无济于事的时候。能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这也是聪明人的计策吧。我去里面拿酒来,请稍等一下。”
香芸慢慢站起来,腰带上的小铃铛响起。
“你对小不点可真温柔啊。”
香芸小姐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消失在大门的另一边,她看起来就像是在跟腰间的铃铛说话。不要问得太深。在这个院子里,树木走起来也不会觉得奇怪。
香芸小姐搬来的炭炉放在院子里,里面飘着烤小鱼的香味。水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对着端上来的酒踌躇了一下。
香芸小姐把一条烤好的小鱼放在院子里的小石头上,待小鱼冷却后,花狸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津津有味地咬着的花狸突然摇了摇头,向在旁边贪婪地看着的小不点儿扔出了一条小鱼的半截尾巴,小不点儿开心地吃了下去,跟在花狸后面消失在了树林的另一边。
“香芸小姐,这个。”
将煎好的药放入茶杯中,露出艳媛的身影。大概是一直贴在火的一侧吧,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水月先生,请把碧香叫醒,让她喝下这个。”
我也站起来想走,香芸催促我坐下。
“碧香是那种性格的人,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软弱。我想把这件事交给水月,暂时在这里等一段时间。”
“是的。”
我很想去看看碧香小姐的情况,但我在,碧香小姐可能会逞强。即便如此,要是水月就好了吗,他还是有些不满。
“啊,为什么要由我来照顾像鬼披着人皮一样强势的女人呢这和我的喜好完全相反。”
水月嘟囔着,端着茶杯走进碧香睡觉的房间。我觉得他虽然装得很随便,但其实是个直肠子。
水月所笼罩的黑暗……她摇了摇头,想把香芸的话掸掉。
“什么地震”
我感觉周围摇晃了一下,四处张望,香芸小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真不愧是地震。虽然不是地震,但您应该感觉到现场发生了震动吧贾和尚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
和贾和尚素不相识的莲花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认识。没关系,他是个和尚。”
周围再次剧烈摇晃,但莲花似乎没有注意到。这恐怕与现实的动摇是不同的。
“何晓,贾和尚来了。”
香芸小姐白皙纤细的指尖指向空无一物的木板墙壁。我无意中看了一眼,木板墙壁的变化让我瞪大了眼睛。
原本平淡无奇的木板墙壁,模仿着坐着的人变得热闹起来。酷似精巧雕刻的人形确实是贾和尚,但被木板花纹挡住了去路,看不出他细微的表情。
“贾和尚”
好久不见。
贾和尚含混不清的声音,确实是从墙壁那边传来的。
“这位先生以前体态很好,现在却瘦得不成样子了。虽然是老朋友了,但他那瘦削的身材,我看了几次都不习惯。”
说着,香芸把盛满酒的酒杯送进嘴里。
啊,对了。既然见到了贾和尚,就必须说出来。
“贾和尚,我做了辜负你期待的事。”
——哦。
“阿彩继承的那把刀,已经没有刀刃了。折断弹飞的刀刃,变成亮光的颗粒回到了大地。”
意识集中在手腕上,刀柄伴随着钝痛出现在手中。
明明是模仿在墙上,却能清楚地看到贾和尚睁大了细细的眼睛。
“对不起。”
除此之外找不到语言。
“何晓是为了救我和碧香才失去刀刃的。”
莲花还想继续说下去,贾和尚微微抬起手掌制止了她,然后无声地摇了摇她的肩膀。看到他轻轻松松的嘴角,我以为他笑了。
——失去的是阿彩的刀吧阿彩从母亲那里继承时,刀柄上并没有刀刃。最初生出刀刃种子的恐怕是母亲的力量。把小刃重新打大,是阿彩的力量吧。
“没有强大的内心,就拿不住刀”
——刀刃这么容易折断,只能说明那是阿彩的刀,不是何晓的东西。能够介入他人制造的刀刃的力量是有限的。有些事,光靠强烈的愿望是做不到的。人的孩子超越存在的界限,不是想法,也不是想法,而是驱使身体的强烈冲动。那是一种足以烧毁灵魂的强烈冲动吧。
“阿彩的母亲是为了让女儿继承自己的家业”
贾和尚缓缓地摇了摇头。
——交给阿彩的刀刃里包含的,并不是自己守护残缺小径和这个庭院的责任。最后留下的,是即使自己不在了也要保护女儿,作为母亲涌起的感情的残渣。
一想到留下阿彩自己被怨鬼吞没的她,我的心就嘎吱作响。在离开自己手的刀柄上再小也要装上刀刃,这种想法到底是怎样的呢
——在那柄上生出怎样的刀刃,就看你了吧。我并不觉得委屈。此时此刻,并不后悔当初对何晓的赏识。
墙壁上模仿的贾和尚的身影,被吸进了墙壁里。墙壁渐渐失去了起伏,我静静地低下头。
当他抬起头时,眼前只剩下一堵平坦的木板墙。
“贾和尚说自己是一个冒牌的和尚,但在我看来,他比任何高僧都要优秀。”
听我这么说,香芸高兴地眯起眼睛。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劝说,贾和尚还是会继续为自己的工作。他是个憨厚的男人。”
之后谁也不说话,只有酒的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少。
“喂,碧香自己爬起来了。”
听水月这么说,我看了看香芸小姐,她点了点头,我急忙朝房间走去。
碧香从被子上坐起来,挠着脖子,我松了一口气。
两人扶着眼眶湿润的莲花的肩膀,在枕边坐下。
“你好像有点精神了,不过那个汤药的功效可真大。”
碧香皱起眉头,抿着嘴,把空茶杯推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远方。
“就算说不喝就会死,我也不想再喝第二次了。这可不是人能吃的东西。简直就是活地狱。逼着我喝下这种味道的水月,简直就是鬼畜。”
抱怨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力气,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到正式的状态吧。不过,对碧香来说,只要能开口抱怨,就说明她已经康复了。
“已经没事了。以防万一,我会在这里观察,你们睡吧。”
莲花说自己也跟着,水月笑着说,女人纤细的手臂不可能给胡闹的碧香服下煎药,让她先休息一下。
我牵着莲花的手走出房间,莲花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她叹了口气,似乎放弃了,走进被阳光照亮的房间,静静地关上大门。
我也给他准备了一间面对院子的房间,勉强闭上不怎么困的眼睛钻进被窝。
温暖的被褥和酒的力量加上安心感,我置身于穿梭于现实与梦境的浅眠中。
我隐约听到风铃般凉爽的铃铛声,揉着眼睛爬起来,打开大门往院子里看。
连花狸和小不点的身影都没有,院子里一片寂静。
平时坐的地方不见了香芸的身影,失去主人的庭院显得有些失色。
好不容易醒来了,起身去看看碧香。
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水月,也差不多累了吧。我想,如果碧香允许的话,就由我来代替她。
为了不吵醒熟睡的碧香,我蹑手蹑脚地朝两人所在的客厅走去,在那扇令人怀念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我用指尖轻轻摸了摸格子,有一种冲动,很想打开这扇门,冲进大家都在的客厅,冲进客人聚集的店里。
又怀念又可爱,现在所有的回忆都是痛苦的。我用力握住指尖,将视线从木门移开,慢慢地走了起来。
两人应该在的客厅里,烛光透过大门透出。
“还醒着吗”
我嘴里嘟囔着,正要拉开大门,却突然停下了手。
耳边传来水月和碧香的声音。既然两个人聊得很起劲,那我就不打扰他了,刚这么想,听到的却是把他的脚绑在原地的话。
“不是只有何晓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的存在。香芸真的是个很有感觉的女人,她看着我说,好像也不是没有感觉。”
“水月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啊,我和何晓一样是在这个世界出生并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而且我还混合着人类的血。”
简直不敢相信。水月明明知道我的成长经历,却只字不提。
我觉得不能再听下去了。与我的意愿相反,我的脚就像贴在地板上一样,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是什么因果关系,长大成人的我,突然像迷路了一样,出现了一个女人。我清楚地知道那个女儿是别人的孩子,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有了孩子。我知道这个世界的道理,所以觉得不可能平安出生,但我没能告诉她。”
“可是,孩子平安出生了吗”
水月点了点头。在记忆之泉看到的伤痕累累的水月和从左边伸出的小手在脑海中复苏。为了压住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气息,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胸口。
“很可爱,是个温柔的小不点儿,总是缠着我。”
“你太太怎么样了”
“突然消失了。”
“是被空间的缝隙吞没了吗如果是人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我相信他是偶然回到人世的,他不是会故意抛弃孩子的人,因为他真的很疼小不点儿。”
脑袋的一角响起了警钟。我觉得不适合偷偷听。可是,脚却动不了。
“一个人养大的小不点儿,有一天突然被人掳走了。就在我眼前被掳走了,小不点儿伸出的手,这只手却够不着。”
“被怨鬼抓走了吗”
“是的。”水月的回答刺痛了我的心。呼吸变浅,视野模糊摇晃。
“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但还是能闻到的。从连接空间的狭窄的裂缝里,偶尔能闻到令人怀念的和尚的味道。同时,还有只闻过一次的怨鬼的味道。所以我一直在追逐怨鬼。我一直坚信,有怨鬼的地方就有和尚。”
“找到了吧什么时候带回去”
碧香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啊。如果你无处可去,我就带你回去。我们一起做生意,做点父亲该做的事。而且一个人太寂寞了。两个人的话,一定很开心吧”
水月哈哈笑了。
“你还没告诉那孩子真相吗”
“如果你能让我看到一次父亲应有的一面,我会告诉你的。我不想再离开你了。如果你没有容身之处,我来做你的容身之处,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总有一天会告诉你吧”
“啊,这是最后一次告诉小不点儿。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好好告诉何晓的。”
贴在上面的脚一下子摆脱了符咒。自己的名字,给了脚一点点离开这里的力量。
对了,我还记得和水月说过的话。
我离开大门,回头一看,香芸小姐露出落寞的笑容站在我身后。
香芸一言不发,用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
我点点头,咬了咬嘴唇。走进自己的客厅,反手关上大门。
——死了两次,还能忍吗
不知是哪一天,水月喃喃自语的那句话又浮现在眼前。双手捂着脸瘫倒在床上。
“爸爸,水月……爸爸。”
为了不让呜咽流出来,我用双手捂住嘴。
泪水滴在干燥的床上,形成小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