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如果要给这种想法命名的话
当刀刃变成一粒亮光被大地吸进去之后，我“咔嚓”一声跪了下来。
像从全身连根拔起一样流出的某种东西，确实在削弱着我的体力和精力。我拼命地摇着头，不让自己的意识突然飞起来，但看到头上被布袋子盖住的两个人重叠在一起，我用尽了力气。我用全部的力气把手放在大腿上，拖着几乎要飞起来的身体，爬到碧香和莲花旁边。
“我现在就解开。”
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因缺氧而麻痹的嘴角却不听使唤。
我稍稍强行从头上拔出布袋子，扯断螺旋状缠绕在身上的细绳。虽然是像绳子一样编成的，但应该说是粗线，却轻易地断了。碧香和莲花绝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从如此轻易就被手指扯断的细束缚中逃脱。
我模糊的脑海里想着，简直就像把一直束缚着她们的道理物质化了一样。
“何晓先生，你没事吧”
莲花用手臂支撑着我倾斜的身体。抬头一看，碧香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我用手臂支撑着她的身体，她拿起绑着自己的细绳子，惊讶地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解开层层叠叠编织的线，一根一根地缠在手指上用力拉。
“为什么要做这么费事的事”
“那绳子怎么了”
我用气都没了的声音问，莲花把解开的两根线中的一根缠在指尖上，慢慢地向两边拉。
“噗”的一声，线断了。
“另一根线是我切不掉的，大概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吧。但是，其中混杂着好几根在这个世界制造的线。如果要束缚我们的话，只要把这边的线捆起来就可以了，很难揣测编织这条绳的人的意图。”
的确如此。一直束缚碧香的绳子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就不会成为碧香她们的障碍。
想到这里，我的视野开始摇晃起来。
仰面倒下的我，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呼吸。
失血过多而失去知觉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视野和思考都变得模糊，只觉得呼吸困难。
喵
“小不点”
朝发出叫声的方向望去，白色的小不点旁边是小雪一样的身影。当我闭上眼睛，又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小不点已经在我身边了。突然跳上我的胸膛，把脸凑近放在胸前的右手边。
手上没有任何感觉，大概是舔了吧。
从全身垂下来的东西停止了流出。
喵
小舌头舔了舔我的下巴。
吸入的气息充满了我的肺部。被掏空的力气从内侧一点点涌上来，身体的麻痹也停止了。
我终于恢复了思考模糊的力气，松了口气。
“又是小不点的力量吗谢谢。”
轻轻地摸了摸坐在胸前的、又白又小的脑袋。
“非常抱歉。”
小雪深深地垂下了头。
“是面向小雪的普通常识教室吧。这种时候，只要跑到大家身边告诉他们没关系就行了。你应该没发现有人潜伏在里面吧我想应该是想办法不让小雪发现。这不是小雪的错，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
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的小雪，恐怕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全部意思。我对小雪微微一笑。
再次垂下眼睛的小雪，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
“我心想不会吧，急忙赶回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小雪为了延续前面的故事而吸了一口气，这时，对面的草咔嚓一声动了起来。
“残缺小径的空气变了。”
露出一只眼睛的是草丛里的大眼。
“也许因为你手上的这些东西，这里的保护正在逐渐淡薄。这不是突然的变化。但这就像掐住脖子一样，会慢慢地把残缺小径的死根截断。”
刚刚被拨开的草一下子合上了，只有草尖微微晃动，已经感觉不到草丛里的大眼了。
“何晓，你手上拿着什么花纹”
从蒙在头上的黑布的缝隙间，小雪睁大了眼睛，我找不到辩解的话，挠着脖子，思考该说的话。
“被怨鬼打败了。意外地容易折断啊。”
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太可怜了，鼻头皱了起来。
莲花呆呆地看着我，我实在无法直视她的脸。碧香至今仍保持沉默，她一想到这个结果，就浑身一颤。
“这也是原因之一吗”
小雪的声音仿佛在问自己。
“小雪，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莲花小姐走到小雪跟前，轻轻抱住她的肩膀。
小雪露出踌躇的表情，抿紧嘴唇，吸了一口气。
“乱捕。在我看来，他好像在用网捕捉站在马路上的人。拿着网的，是和怨鬼一起行动的那个男人。”
“等一下，小雪，那个男人应该就在这里。绑住碧香和莲花的，应该就是那个男人。被小雪看见之后，那个男人是怎么来这里的”
“何晓先生，难道不是正好相反吗难道不是在这里把我们绑起来，折断何晓的利刃之后，怨鬼就进城了吗就像草丛里的大眼所说的那样，如果因为刀刃折断而破坏了小径的保护和空间均衡，我认为绝对不是不可能的。”
莲花的声音和话语中没有丝毫责备我的意思，但她的温柔却让我心头一紧。
“阿彩一直守护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失去了，我也没办法辩解。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一直守护残缺小径的利刃。”
碧香开口，声音沉重。
“嗯。”
随着泥土的摩擦声，碧香迈出了一步。
“虽说还在摸索使用方法，但这是一把希望之刃。”
“是啊。”
“即使是在这片宛如灵魂的土地上，也有很多人可以用这把利刃来保护。”
“我知道。”
“你是……”
碧香紧握的拳头在眼前颤抖。
如果一种名为失望的愤怒找不到宣泄口而挥动拳头，那就直接打我好了。
“即使失去了我一个人，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从这个身体溢出的灵魂残渣的线会回到被怨鬼吞噬的灵魂们的身边吧。虽然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但至少，这把刀没有便宜到能换来我的性命。”
碧香背对着他，肩膀上下起伏。
我之所以没能大吼一声“要是没救她就好了”，是因为莲花在那里。
碧香颤抖着，我差点伸手去拿她的拳头。
这样啊，被打得更轻松的肯定是自己。
“上街去吧。”
站起身来，身体就像被波浪摇晃了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是小雪支撑着我的手臂。
“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去看看吧。何晓，在这种情况下被袭击的话，可能比打碎小石头还容易死。”
碧香背对着我，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要设定一个规则。现在我失去了利刃，今后我不会有任何用处。所以……”
“何晓先生”
轻轻抚摸着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的小雪。
“万一被袭击陷入困境，就不要管我，赶快逃走。”
旁边的小雪发出声音，我吸了一口气，用手捂住嘴，不说话。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碧香小姐!”
莲花似乎犹豫着该不该停下来，低下头，跟在碧香后面。
这样就可以了。如果我以外的人能活下来，在残缺小径上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小雪也跟他们去，有什么事就靠小雪了。”
支撑着手臂的小雪的手指一下子用力了。
“不用担心。你看，那里还有个小保镖。”
我微微一笑，指了指小不点，小雪突然摇了摇头，好像要碎了似的。
“我不要。”
“什么”
这是第一次从小雪口中说出的话。
“我听命令的，只有侍奉我的主人。何晓不会做我的主人吧所以我不能听这个命令。”
小雪半推半就地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走。
“小雪”
“我以前也说过，我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的，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
小雪的声音细到句尾，我不由得笑了。一直被说的话，她都想要勉强自己留在我身边。其实很想让她离开，但小雪说她不会听任何人的命令，哪怕只是嘴上说说，哪怕是牵强附会，这让她很高兴。
“我知道了，走吧。小不点儿，拜托你好好保护我吧。反正一个人走不了路。”
喵
不知知不知道，小不点儿叫了一声，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在通往镇上的路上。
森林的样子更变了。
茂盛的树叶仿佛迎来了秋天，变成了黄色。大概已经开始枯萎了吧。把意识集中在一直握在手中的刀柄上，伴随着嘎吱作响的疼痛消失了。
看到穿着黑色紧身裙站得笔直的碧香的背影，我松了口气，但没过多久，我又停下了脚步。
碧香的手张开着指尖，指尖垂下，她说她的心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我害怕再往前走，看到同样的景象。
“何晓先生，我陪着你。”
她对催促她的小雪点点头，慢慢向前走。街道的屋顶一览无余，站在道路中间的人们依然呆呆地站着。
“啊……”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呼出一阵寒意。
从远处看到的小小的人们就像一动不动的人偶一样，那个男人就在这只全是缝隙中手里拿着网，瞄准目标把人们缠住。
从这么远的地方，能如此清楚地看到详细情况，真是不可思议。只要集中意识，就能数出散落在土路上的沙粒。
为了看清男人动作的违和感，我用异常敏锐的视觉去观察。
缓缓地在人群中行走的男人停下脚步，把网扔了出去，网就像有了意识似的翻腾起来，把几个人都收入囊中。
“不是，不是乱捕。”
碧香回过头，轻轻扬了扬下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不要被渔网迷惑了。那家伙确实选择了猎物。虽然道理我不懂，但渔网确实响应了男人的意愿，准确地抓住了目标。被瞄准的，不都是动物的化身吗”
被网缠住的人们纹丝不动，全身被网覆盖的瞬间就消失了。被网捕获的不是人，而是动物的姿态。狗、猫、鸟的样子。
没有一个例外，动物的身影化为沙子，被过路的风抓走。
和那个少女一样，化成沙子的灵魂接二连三的飞上了城镇。
“是我们的责任。那个少女消失后，怨鬼察觉到动物的化身开始行动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怨鬼想阻止。”
“我要阻止你!”
碧香正想冲过去，一个身影滑了进去。
“等一下，不要浪费我们的决心。”
有一位表情柔和的老翁，双手交叉在腰后，慢悠悠地站在那里，但态度明确。
“你呢”
听了碧香的问题，老翁皱起眉头，露出笑容。
“我好像是被人叫唐。我丈夫喜欢鹰猎，经常陪他去狩猎场。”
“为什么要阻止呢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消失的。不去救他们的话。那样下去不管有什么觉悟都是白死!没有抵抗就消失了。”
本以为说的是理所当然的话。但老翁缓缓地摇了摇头。
“操纵者的行动为后继者开辟了道路。无谓的死亡是对后悔的人说的话。谁都不会后悔的。因为将后继者们开辟的道路连接起来的是你们。能不能把他们的觉悟称为白白牺牲，就看你们怎么行动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而且，老翁继续说。
“具有意志和意义的不抵抗，胜过毫无意义的行动。因为操纵者是为了被抓住而按照自己的意志站着的。”
我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也无法理解老翁的话。
“从守卫这里的人手中接过的利刃，被怨鬼击碎了。现在的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朝街上转过半个身子的老翁又转向我。
“没有失去刀柄。刀柄的前端装上怎样的刀刃，取决于拿在手里的人。我们不是人，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残缺小径。怪物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的想法会切断理的锁链。被切断的锁链一定会开辟道路，因为我们的思想并不像人的儿子那么复杂。我们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帮助我们所亲近的主人，仅此而已。”
谁都没有开口。老翁缓缓地下了坡，向镇上走去。
老翁混入站着不动的人群中，脸上不知何时垂下了黑布面具。
老翁和男人的距离一点点缩短。老翁停住了脚步。
男人惊讶地转头看向老翁。稍微犹豫了一下，从男人手里扔出了一张网。
“为什么会这样”
莲花双手捂着脸。
当抓住老翁的网沉下去的时候，躺在下面的是一匹黑马。
鬃毛化作沙子飘落在空中。
男人把网拉上来的时候，土路上连什么存在过的碎片都没有。
他看到手拿渔网的男人微微歪着头。
喵
小不点转身走了。碧香一脸严肃地跟在后面。
我对着想要扶起的小雪挥挥手，说已经没事了，慢慢地走了起来，又停下了脚步。
从背后感觉到异样的气息，不由得回头一看。
“趴下!”
光是喊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一条像蛇一样扭动着身体的黑色带子拖着尾巴逼近眼前。
我意识到不可能。自己已经没有逃跑的时间了，一瞬间，我张开双臂，想要成为身后大家的盾牌。
紧紧闭着眼睛的我，无论何时都不会受到冲击，或是失去力气的无力感。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紧接着又睁开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
碧香挡在黑色带子和我之间，用全身挡住了我的身体。
碧香剧烈地起伏着，黑色腰带的尾巴把她的胸口吞没了。
“碧香，振作点!”
碧香把所有的东西都揽在了身上，她的嘴角渗出了鲜红的血。
“我不是说我知道了吗你不是已经决定不救我了吗”
染满鲜血的碧香笑着，嘴唇微微颤抖。
“我没救你。”
碧香的声音细得我从未听过，我一把抱住她的肩膀。肩膀比想象中要细得多。
“让没有住处的你住一晚，你做饭比较好。莲花……可以……轻松。”
碧香的头咔嚓一声落在我的手臂上。
莲花的悲鸣在残缺小径上延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