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后一天，在木门的另一边
购物简直就是地狱。
我打起精神冲出商店，在商业街的正中央摊开阿彩递给我的购物便条，张大了嘴。
“也许大米更好……”
我在路中央叫着，一个没怎么和我说过话的邻居婆婆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
她的动作简直就像在安抚一个哭个不停的孩子，她闭上了嘴，低下了头，尴尬得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附近的店里。
我跳进了蔬菜店，结账结束后，我对自己不深思熟虑的愚蠢感到无比后悔。
“谢谢你。”
老板因为大量购买而心情大好，我在他的声音中离开了店里。
“带着这个去肉店，去鱼店，去超市买日用杂货”
按照分量最多、最重的顺序，我想把自己诅咒死。
两只手上已经拎着三个鼓鼓囊囊的巨大塑料袋。
我拼命地吞下险些再次叫喊的白冰的呼唤声，以男人的倔强向商业街冲去。
“打工的小哥，真了不起。”
擦肩而过的叶大婶把一罐蔬菜汁塞进重得几乎快没底的塑料袋里。
“谢谢叶大婶!”
虽然双手拿着行李无法喝东西，只是单纯地增加了行李，但和商业街的人们随意交谈还是很开心。
我也忘了吗我回想起白冰的这句话。
我不能断言老主顾们不会忘记我。这只是一种预感，我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商业街遗忘，和阿彩没有时间差。
如果不这样的话，阿彩和周围的人就会产生偏差。错位动摇着阿彩的心，搅乱着。这种事绝对要避免。
我希望阿彩能过正常的生活，哪怕是用沉睡在别人心中的回忆来交换也没关系。
如果这个愿望能实现的话，我觉得即使咬紧牙关，也能笑着离开这个城市。
买完东西，在店门口遇见了肩上扛着三十公斤大米的白冰。看到我双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六个购物袋，呼吸急促得像散步后的狗，白冰笑出声来。
“累死人了!购物袋勒的手指疼痛，所以我不喜欢。大米稍微搭在肩上就可以了，所以很轻松，可我自己却背负着辛苦。”
白冰若无其事地开门，我从背后吐了吐舌头。
手指确实淤血得发紫，可我哪有力气把三十公斤扛在一边。明知道没有，白冰还在捉弄我，真是坏心肠。
“回来啦!辛苦了，喝杯饮料。”
听到阿彩的迎接声，我舒展了皱巴巴的表情，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购物袋扑通一声放在地上。
“这么累的话，将来在结婚典礼上抱起老婆会摔在地上吧”
白冰笑眯眯地低语。
“他说在那之前已经尽力了……”
我用目光追着没问完就回房间的白冰的背影，把话咽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是不可能到来的。
这样幸福的日常生活绝对不会到来。
因为连自己的立足之地都要失去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成为别人的立足之地。
“何晓，我要抓紧时间准备了!还有三十分钟就开门了。”
“好了好了，就交给打工的小哥吧。”
拿着拖把在店里跑来跑去。
虽然不知道今天会有什么样的客人来，但是如果能来很多就好了。
阿彩去了厨房，我的幕后菜单就完全被封印了。虽然忙得眼花缭乱，但看着老主顾含在嘴里的饭菜皱起了眉头，还想继续工作，这样想着，果然证明自己在这里的时间是幸福的吧。
“喂，何晓!这边也来帮忙。”
房间里传来白冰的声音。
看到阿彩点了点头，我跑进房间。
“很细，会摇晃的。你按住那一端。”
按住长棍的一端，白冰就开始在细棍上按等距开几个孔。
“你在做什么”
“是什么呢反正就是照着吩咐做的东西。这是叶大婶的要求，我一点也不明白。她说要在旁边放一个箱子，是不是要把蔬菜挂起来晾呢”
能以这样适当的把握做出商品的白冰很厉害。
即使是叶大婶的委托，也太偷懒了吧。
“欢迎光临!”
店里传来阿彩迎接客人的欢快声音。
“好了，你帮阿彩吧。”
我点点头，回到店里。
“欢迎光临!”
几个老主顾对着好久不见的阿彩满面笑容地挥手。
“打工的小哥!我要一杯不热的咖啡。”
“好!”
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打工的小哥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对我来说，这不是一睡一醒重复的日常生活，而是看得见终点的最后的奔跑。
将日常生活这一梦想剪下，悄悄装进心中的舒缓时间。
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了店里，让第一天就累了的阿彩先休息。
我正要把满是泡沫的碟子拿水冲洗时，碟子从手中滑落，在水池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拿起没有任何碎裂迹象的厚碟子，从下面露出碎成两半的杯子。
“连你也要退赛”
摔碎的是休息时经常喝咖啡的我爱用的马克杯。
我把碎片用报纸包起来，轻轻塞进垃圾桶底部。
杯子碎裂的声音在我的耳朵深处久久回荡，仿佛是在祭奠我将要失去的许多东西。
收拾完店里的残局，我吃了不知何时做好的饭菜，早早上了二楼。虽然很想和白冰一起喝酒，但白冰送完拜托的商品后，就好像被叶大婶抓住了，再也没有回来的样子。
我懒懒地把行李收拾好，发现比来这里的时候少了很多，运动背包的顶部还留有相当多的余量。我把林爷爷写的推荐信收在最顶端，拉上旧得滑腻的拉链。
我把行李放在房间一角，望着熟悉的街灯照亮的商业街。
晚饭前匆忙购物的主妇，下班回家的人们。其中稀稀落落地混杂着今天在店里没能见到的常客。
我默默地拉上窗帘。
“喝点水，早点睡吧。”
我走进起居室。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睡着了，阿彩回到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喝酒的对象也被叶大婶抢走了，只能睡觉了。
太阳落山后，我一个人醒着，现在脑子里涌出来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情。
为了打水，在厨房门口一只脚踩进了拖鞋。
呯
眼前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我顿时僵住了。
没有亮灯的厨房里，从入口的门和窗户照进来的路灯光，映出人影。
“阿彩”
听到我的声音，人影一步又一步地后退。
“是谁”
阿彩压低嗓门，声音里明显浮现出动摇的神色。
我把手伸向墙壁，打开厨房的灯。经过反复闪烁，灯照亮了室内。
“阿彩吓到你了，对不起，我是何晓。”
在两三步就能够到的地方，阿彩稍稍仰起头，睁大了眼睛。
墨绿色的头发，长长的马尾。阿彩穿着和平时一样的衣服，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瞪大眼的表情中，附着着在本该可以安心的家里，与陌生男人相遇时的恐惧表情。正当我低着头说不出话的时候，店门被推开，凉爽的夜风吹进来。
“你在干什么吵架吗”
白冰抱着满满一袋蔬菜走了进来。
我求助似地望向白冰。
阿彩脸上的恶作剧表情瞬间恢复了严肃，他笑着把手搭在阿彩的肩上。
“怎么了，阿彩我又看了看何晓，是个瘦瘦的温柔男人，怎么了”
阿彩像是被白冰的声音打动了，眨巴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何晓不是瘦子哦!不要因为自己很厉害就逞强哦!”
啊，难道我的存在还没有完全消失吗
太好了。见到了认识我的阿彩。
“对不起，何晓，你还是累了吧发呆了。”
阿彩嘿嘿一笑，拉了拉她的肩带。
“好好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嗯。”阿彩点点头，一边挥挥手，一边回房间去了。
“又来了”
“嗯。”
阿彩爱用的沐浴液的香味，微微飘散在周围。
当那股香味变淡时，我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白冰担心地皱起眉头，我抬起头笑了笑。
“白冰。”
“嗯”
“我想把今天当作最后一天。”
白冰惊讶地开口。
“我已经决定了。”
手臂搂住白冰健壮的肩膀，将他高大的身体包裹在手臂上。
“谢谢你。我不会忘记白冰。”
白冰欲言又止，我悄悄制止了他，回了房间。
到起居室的时候，我在心里祈祷着，希望白冰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着没有被打开的深褐色的门轻轻鞠了一躬。如果和香芸有关系的话，应该会和贾和尚再次见面吧。
我轻轻地打开地板侧耳倾听，房间里传来锯子锯木头的声音。我拿着包来到起居室，向白冰所在的工作间深深鞠了一躬。从阿彩的房间里传出轻轻的音乐。抬头看到阿彩的笑脸，我再次低下了头。
推开书架，熟悉的木门透出淡淡的灯光。
我再次回头，眺望着曾经是我的重要居所的空间。
“谢谢。”
我没有回头，反手关上了木门，内心深处自然地发出了叹息。
“看你这个样子，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靠墙而坐的香芸小姐抬头看着我。
“是的，这是在模仿这个年纪离家出走的小毛孩。”
“碧香在叫我。因为没抓到贾和尚，所以怎么也联系不上。那个家伙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嘴角浮现出笑容，香芸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听说香芸小姐是为了贾和尚才留在这里的。如果最后有人来访，你就会离开这里。”
香芸微微睁开眼睛。
“贾和尚完成了和我的约定，所以我也为了遵守古代的约定来到这里。在小径上发生的事情我不能介入。束缚我的线不久就会全部解开消失。”
“那之后，香芸小姐怎么样了”
“有一个人让我等了很久，我要去他的身边。艳媛和花狸已经找到了自己，决定了前进的道路，所以我只能从这里消失。”
香芸的表情没有一丝后悔。
我想，到底是怎样的生活方式，才能得到这样的纯洁呢
“那个人是香芸很重要的人吧”
香芸用衣服袖子捂着嘴，哧哧地笑了。
“都是些不死心的人，在漫长的岁月中纠缠在一起的故事，还不至于玷污您的耳朵。”
喵
从院子的一角露出小不点的身影。从背后守护的，是长着灰毛的花狸。
“小不点儿，没事吧被狠狠骂了一顿吧”
喵
小不点猛地转过脸，向院子深处走去。
“请跟那孩子去。”
我听了香芸的话，点了点头，迈开了步子。
平时会变成白色毛球滚来滚去的小不点，今天像是在确认未来一样慢慢地走着。
“小不点儿，你这么悠闲，碧香会不会骂你”
喵
在穿过庭院的树木之间的路上，小不点停下了短促的脚步。
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了一口气。
道路两旁是笔直的树丛，像魔女的手指般细长的树枝层层叠叠地垂下，没有风却摇曳着枝头。
喵
用力叫了一声，小不点一下子缩成一团，变成白色的毛球，像有意志的风一样，穿过垂下的树枝滚了出去。
我拼命追赶。从身体经过的侧面，树枝像鞭子一样涌来。
小不点忽左忽右地翻滚着，引导着树枝的方向，我钻出空隙，拼命地跑。
在离开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掠过残缺小径上发生了什么，留下的人们的脸。
被没能避开的树枝击中，胳膊和腿上都划出了血丝。
走在前面的小不点的白色发梢上也布满了红色的斑点。为了配合我的速度，小不点儿使出全力。因此受到了不必要的伤害。
“小不点儿!我要一口气跑掉!”
喵
小不点滚动的速度加快，瞬间就拉开了距离。
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吧。我被折断的树枝弹飞，捂着肚子滚到地上。不知是从哪里长出来的，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全身缠满了藤蔓。
渐行渐远的小不点被蠕动的树枝挡住，看不见了。
“快逃啊，小不点儿。”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笔直地抬起头。
撞击后摇晃的头，被伤痛拉回现实。
“欢迎来到重生后留下的小径。”
背后传来一个卑鄙的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