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消失之前的几天
我和瞪大眼，微微皱起眉头的阿彩对视了多久呢
“阿彩，是我，是何晓。”
推开干燥的喉咙，勉强发出的声音细弱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阿彩的眉毛上扬。
然后把手放在嘴边，半折着身子笑了起来。
“讨厌，不是何晓。荧光灯忽闪忽闪的，真不好意思，何晓的脸一瞬间就像陌生人一样。这是破荧光灯的闪烁魔术啊。”
阿彩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松了一口气。
天花板上有一盏许久没换的日光灯，不停地闪烁着。
“我去找白冰，要一盏新的日光灯。”
阿彩轻轻眨了眨眼睛，拉着吊带裙的肩带跑了起来，完全不像刚才还在被子上坐起来的时候。
因为年轻而产生的恢复力，明显脱离了常识性的范畴。
“不是荧光灯的关系，是阿彩没认出我。”
我心中的话语突然闪出。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太早了吧。
这简直就像是我的存在在阿彩心中逐渐消失，而阿彩却恢复了活力。
她突然微微一笑。
“我还以为还有时间呢。”
不等阿彩回来，我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躺在铺着的被褥上，呈“大”字形躺着，望着天花板。这种时候就索性睡着了，多亏了泉水带来的恢复力，睡意一点也没有降临。
把我贴在被子上的不是肉体上的疲劳，而是精神上的无力。
原以为还在后头，可自己的位置马上就要被夺走了，那种寂寞和无力感。
“好不容易找到的住处，就像有了自己的家一样，我太得意忘形了，是不是遭报应了我是说你要懂事吗”
焦茶色的门哗啦哗啦地被打开了，静静地低下头的贾和尚出现了。
平时可以坐着面对面，但现在连那种力气都没有了，我只是歪着头微微一笑。
“看你的样子，终于开始了吗”
贾和尚的眉间刻上了深深的皱纹。
“与其说是终于，不如说是太早了。就是刚刚过去的今天啊。下定决心要做好心理准备和下定决心不一样。悄悄地在心里抱着的半途而废的决心，动摇着我，结果就是这种散漫。”
我转过脸去，看着天花板。
我想起贾和尚喝碳酸饮料时那难以言喻的表情，不禁扑哧一笑。
“你不是还在笑吗如果还能笑，就证明你的心还活着，况且，如果是在这里崩溃的男人，我就不会让你活了，我早就亲手把你杀了。”
“委托杀了我的人是谁”
没想到会得到回答。
“大家都叫他林爷爷。”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盯着贾和尚看。
“为什么是林爷爷”
“那个人是为了保护阿彩才去找何晓的，但你是一个比信任更不确定的存在。所以当我眼睛发狂的时候，我希望他能在做好背负罪责的心理准备的基础上消除。”
我曾想过是谁，但从来没想过是林爷爷。
“那个人是为了阿彩，我是为了保护香芸才接受委托的。因为彼此都是隐藏着威胁想要保护的人的可能性的人，所以才同意在这里作为交换。而且在同一个人身上，也看到了希望。”
原来贾和尚是想保护香芸小姐啊。
贾和尚的话不假。因为香芸和贾和尚身上散发着同一个时代的气息。在同一时间里流淌出来的重叠的背景通过气息传达出来。
这种难以表达的感觉，和我对水月的感受很相似。
身体使不上劲。
只有无力感在增加。
“贾和尚，我可以这样躺着吗”
我明知这样说很没礼貌，贾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
“进入残缺小径后，你不觉得香芸所在的那个庭院有些异样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既没有太阳升起也没有太阳落下的庭院。我想，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悠然地微笑着的香芸小姐，与生活在小径上的碧香小姐和莲花小姐，究竟有什么差别呢
啊，这样啊。
碧香和莲花现在也在四处奔走。不过，香芸有时会因为担心别人而皱起眉头，却从不为自己袒露感情。
在香芸的心中，已经没有在那个院子里的必要了吗
正因为自己的目的已经实现了，所以面对任何事态都能保持微笑。
“你发现了吗香芸是为了某个愿望而决定留在那个院子里的女人。而且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虽然没有什么道理要把她束缚在那个院子里，可香芸却一直待在那个院子里。”
“为什么”
“是为了我。为了实现最初的约定，让腐朽的我的灵魂获得自由，在那里等待最后的客人到来。”
“最后一位客人”
贾和尚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何晓你没有必要太过了解。因为夺走了香芸的生命的是我。但是有一点请记住，如果最后的客人来访，香芸就会离开那个庭院。那个时候，连接这个世界和残缺小径的道路将会被封闭。如果置身残缺小径的时候香芸离开了的话，何晓就再也回不到这个世界了。”
我不由得站了起来。
就像贾和尚夺走了香芸小姐的性命一样，后面的故事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
我知道，这家店总有一天要离开，在我的存在完全从阿彩的记忆中消失之前，我必须消失。
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世界上待不下去。
离开这家店，又一个人待着，我可以忍受。阿彩她们在这家店开心地过着日常生活，我只是在远处看着这家店的方向想着就好了。
“我好像是在那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出生的，但是没有容身之处。就算打倒了怨鬼，那个城镇也会消失吧残缺小径呢打倒了怨鬼之后，我想水月会回到自己应该存在的地方。碧香说要让莲花自由，碧香也不知道她的任务结束后打算怎么办……难道我哪里都不能待下去吗”
为了抑制慌乱的视线，贾和尚稍稍探出身子，看着我的眼睛。
“住所也好，人也好，都是自己吸引过来的。何晓你认为自己可能会失去的东西，大部分都还没有失去。只要放下那颗心，人和场所都会离开。只要放下心来，现实就会顺从放下的心，让所有重要的东西远离何晓。”
“太难了，我不太懂。”
贾和尚哧哧地笑着。
“人的心有时候就像一块石头，请把这句话留在心中。”
随着哐当的声音，深褐色的门关上了。
我扑通一声跳进被窝，一口气把胸中的空气吐了出来。
崭新的空气，不由分说被吸进了胸中。
“贾和尚不是似是而非的人，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即使闭上眼睛，心脏的跳动也无法平息。
阿彩还记得我。要不要下去看看，我想。
不想等回不去了，才后悔浪费了见面的时间。而且，要理解贾和尚所说的话，我的大脑似乎还不够。
那就做现在能做的事吧。
“何晓!”
白冰在起居室呼唤我，我突然回过神来。我慌忙起来，只见白冰一脸惊讶地抬头看着我。
“怎么睡得这么悠闲”
白冰皱着鼻子说，顺着梯子下去，叫了好几次都没有回应。
“对不起，稍微躺下就睡着了。对了，有什么事吗”
白冰有点为难地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没有汗水的额头。
“那个，阿彩见到何晓你的时候很吃惊。有一瞬间，她觉得你像个陌生人。难道，她快要忘记你了吗我也一样会忘记何晓吗”
句尾越来越细，完全不像白冰。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就算白冰和阿彩忘记了，我也会记得的。只要我不忘记，就会留在这里留下回忆。”
我勉强咧嘴一笑。
白冰一脸惊讶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不会忘记的。就算表面上忘记了，心里的根还是记得的。”
“白冰”
“我是说，如果再遇到你，我还会照顾你的。就算你把一切都忘了，看到这种长得像豆芽菜的小鬼，你也不能不照顾他吧我可是个严厉的老好人。”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害羞，白冰用很大的力气拍了我的后脑勺，就去工作场所了。
“要是能再见一次就好了。”
我想先把行李收拾好。
既然要在极限到来之前离开这里，那就必须气势汹汹地离开，否则没有信心放弃只剩一天的希望。
“何晓!能在开店前去买些食材吗”
阿彩从厨房里探头向我挥了挥手。
“好啊，阿彩，难道你今天就打算去店里吗”
“嗯!与其说是完全有精神了，不如说感觉已经是精力过剩了。”
看到阿彩皱着眉头，挤出一个小小的肌肉，我不由得笑了。
“也就是说，我找回了一件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阿彩，米就拜托白冰给我吧。要是能走二十公里，我肯定会死在路边的。”
“好，好。”阿彩挥挥手。
“我走了!”
“路上小心!”
送走别人的温暖话语，还能听到几次呢
我咬紧牙关，跑向商业街。
大家熟悉的打工小哥还在这里待一会儿。
恐怕白冰的预感是对的。不只是阿彩，我的存在也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在消失之前的几天，将日常生活铭记于心吧。
就像会动的相册一样，要把这条街道深深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