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消失的记忆
温柔的愤怒，谎言，渐渐淡薄的存在
与映现在心里的景象相反，突然降临的觉醒让人神清气爽。
就像睡了好几个小时，头脑非常清醒。
现在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幻的影像，我摇了好几次头，把它推到意识之外。
我吓了一跳，环顾四周，水月的视线落在风平浪静的泉水上，他盘腿坐着，表情明显带着困惑，从他独自叹息的样子来看，他甚至没有发现我醒了是吧。
“水月，你没事吧”
水月把脸转向这边，“哦”了一声，像往常一样笑了笑，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但很快就把视线投向了水面。
“那孩子叫它——记忆之泉，对吧水月，你在醒来之前也看到什么了吗你不会又说看见自己的小屋了吧”
在这种时候，虽然想成为能说机灵玩笑的大人，但现在不可能。
“别勉强。何晓看到什么了吧”
呆头呆脑的大叔一眼就看穿了我还没有成熟，这让我有些坐立不安，但我无言以对，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我看到了两个光相遇的地方。一个是小不点，另一个应该是男孩。小不点变成小猫的样子，应该没错，但男孩是我的猜想。就像埋在小不点背上的毛里闪闪发光的小光点一样。”
“我也看到了，我也以为那是个男孩。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他应该真的是一个连形状都没有的普通存在。”
我们不知道的存在。或许连给男孩的存在取个名字的词语都没有吧。除了人之外，其他事物也一样。
“记忆之泉这个名字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何晓只看到过一个吗”
水月没有面对面地问，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受伤的水月，伸出的小手。
水月哭了。
窥视了身边人的过去，这一事实让我难以言状，像窥视单间一样的罪恶感让我使劲摇了摇头。
“水月呢”
“我还看到了另一个画面，怎么说呢……”
“什么”
水月用手捂着脖子，嘿嘿地笑了。
“醒来后就变得模糊了。看着水面想要回想，也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看到了什么。”
水月笑着说，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我笑了，水月在说谎。
恐怕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所说的话中有微妙的分歧吧。
水月说完全想不起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同时又说想不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水面，应该不是想起了刚起床时忘记做的梦吧。在水面上寻找的，是记忆中的影像的延续。我所看到的光景，应该是深深吸引水月的东西，但水月却瞒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资格责备水月。对于水月单纯的问题，我也只是摇了摇头。
“就像男孩说的，这里是山顶。泉水太小了，感觉只有半米那么大。下次真的能从这里到男孩那里吗”
“你睡在泉水旁边，应该是真的能去那边吧。”
“有年长者的肯定，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所以，下次再来的时候，水月可以先跳进去吗年长优先。”
不要勉强大叔，我跟在笑着下山的水月后面，慢慢地走了起来。
喵
不知躲在哪里，小不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在我身后。
“你还是那么我行我素。”
我有些惊讶地对小不点说，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那座山并不高，应该很快就能到达山脚下，碧香他们还在找我们吗从来没去过这座山的碧香，不可能到这里来，这次的事情该怎么向她解释呢
我想象着碧香从担心变成安心后的愤怒沸腾，不由得用手去摸了摸曾经被她拽过好几次的耳朵。
喵
它瞥了我一眼，一下子变成白色的毛球，灵巧地从树木缝隙间飞快地往下走。
“那家伙，这次的事和我无关，你是想把这件事硬塞给我吗”
目送着滚落的毛球，水月叹了口气。
“为什么”
“何晓，你一定是想把碧香的怒火全部指向你吧你这么小，怎么能这么大意”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把一切都推给水月，然后逃回去，但这怎么可能呢
我想到一件事，决定一个人做。
“没关系的水月，这个世界是平等的。”
“啊”
“我们会被碧香小姐骂，小不点就算躲开了碧香小姐的怒气，也会受到更大的责骂。”
“谁啊”
“那个院子的主人，灰色毛的猫，现在应该在担心不在了的小不点。它好像是个很乖僻的猫，所以会若无其事地在院子里悠闲地彷徨，等小不点儿回来，就会狠狠地骂它一顿。”
“害怕吗”
“它总是叼着小不点，躲在院子的角落里，一会儿就不出来。对小不点来说，它比碧香可怕多了。”
我挑了挑肩眉，水月开心地摇了摇肩膀。
为了不让水月看到我，我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叹了口气。
水月的笑并不是故意的，让我松了一口气。
担心的黑暗并没有降临，到达的城镇依然是普通的生活风景。
我一直在寻找邀请我上山的那个小女孩，却没有看到。
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眼松了一口气的鲁吉。
“啊，等一下!”
鲁吉听不到我的声音，径直跑向前方。大概是为了给同样在这个镇上跑来跑去寻找我们的同伴报个平安吧。
“要是事后告诉我你回来的很健康就好了。事后……”
小声嘀咕了一句，水月似乎听得很清楚，皱起鼻子苦笑起来。
“我喜欢强势的女人，但那太强势了。”
“水月，你的这句话，我可以对碧香说吗”
“为什么”
“我可以改变碧香的愤怒方向，我可以无罪释放。”
是吗水月瞪大了眼睛。
“绝对不行!如果你一个人逃走的话，我就把这个门上的茶直接从水壶里倒进嘴里。”
“对不起。”
输得很干脆。碧香也害怕，但那种茶味的恐怖，只有喝过的人才知道。
因为味道让人觉得这世上存在地狱。
我们相视而笑，表情同时僵住了。
“你们一直在哪里彷徨”
不知什么时候，碧香的怒吼声仿佛要将柴刀挥下我们两人的头顶。
两个男人就像没油了的机器人一样，扭过头来的样子，在旁人看来也很滑稽吧。
虽然没有商量过任何事情，但两人都试着一起笑了笑。
“别笑……看来你很想死啊。”
碧香的声调下降了，等意识到不妙时，已经晚了。
留着胡子拉碴的大叔和年轻人被身材魁梧的碧香用力拽住脖颈，直到被扔进小屋，都无法说话。
我被猛地扔进砖瓦小屋，转了三圈左右，撞到桌脚，停止了动作。水月撞在墙上，躺在地上摩擦着肩膀。
“好了，让你们慢慢说吧。”
碧香双目圆睁，莲花笑眯眯地让我们坐在地板上。
好像是鲁吉叫他，宗胜也气喘吁吁地一起冲进房间。
“再等一会儿。因为是小雪的事，就算鲁吉没有发现，对方也会自行嗅出我们的动静。没事，马上就来。”
她的小眼睛从皱纹间露出来，笑得很开心。
如花刚一坐下，对开的门就被推开了，小雪跑了进来。
“您没事就好!”
没有一丝气喘吁吁，小雪静静地低下头。
“有什么事是没事的。让大家这么跑来跑去，能听到令人信服的话吗总不会是面对面悠闲地喝酒吧”
我抬起头，轻轻地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水月。
水月撇了撇嘴角，仿佛在说“是我吗”，但还是死心似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水月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插嘴。
“我身上的线，和墓碑上的他们也有关系吗不，没有吗”
听完所有的内容，碧香歪着头，自言自语地说。
“我曾经对水月说过，那座山是一个只能看见却无法到达的地方。这个城市出现后，行动的范围扩大了，我也试过一次，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原以为是将残缺小径围起来的结界之类的东西，但好像不是，那座山只不过是在那里而已吧，长眠于墓碑上的人们和男孩，恐怕就是结界本身。”
他想说的我总觉得能理解，但表达太抽象了，对于来这里时间不长的我来说，很难说真正理解了。
“你还有别的话想说吗，水月”
碧香面无表情地问道，水月刚说完话就低下了头，说什么都没有。
“是吗”
碧香移开盯着水月的视线，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知道本来有必要在这里讨论，但是今天就这样解散好吧，不习惯的体验一直持续着，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不稍微休息一下的话，想不出什么好方案。”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月的侧脸看，但水月好像在躲避似的，一次也没看我一眼。体力的极限在说谎。在我旁边的水月，呼吸一丝不乱。
而且，从泉水中出来醒来后，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倦意了，所以即使是筋疲力尽，同样从泉水中出来的水月，此时此刻，肉体上的倦意还残留着。怎么可能
想要争取时间，不是为了恢复体力吧。
水月希望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也希望有时间整理连我都保密的光景。
“我们消失了多久了”
我想知道那个异质的空间和这里的时间是否一样。
“按时间算的话，还不到四个小时。”
莲花轻飘飘地笑着回答。能微笑着不说担心，这才是莲花的强大之处吧。
“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因为事情太突然，身体比脑袋先动了。”
我向大家低头致歉。水月也跟着微微低下了头。
“大家找我们都累了吧我也累坏了。就像水月说的那样，我们先解散，把各自的想法拿出来。”
对于我的提议，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点了点头。水月似乎瞥了我一眼，但我没有理会。
“我先回店里了。小不点儿，跟我一起来吧。我要回我最喜欢的那个院子了。”
喵
在房间角落里像事不关己似的听着大家说的话，悠闲地睡午觉的小不点一下子坐了起来。
“日期我再联系你。”
碧香说。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我带着小不点走出了小屋。
比起水月，更需要时间的或许是我。
水月受伤后痛苦的表情，泪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水月不想说的事情里，隐藏着怎样的真相呢
我一边沉思一边走在树木环绕的道路上，也许是太慢的脚步让我麻痹了，小不点一团一团地滚了起来。
“小不点儿，好好向花狸道歉吧。它一定很担心，会被狠狠骂的!”
我大叫一声，正在奋力翻滚的小不点突然停住了。
它突然变回小猫的模样，我追上它，它的短腿紧紧的靠在我身边。
“小不点，你还是怕被花狸骂吗”
我对小不点的脸微微一笑，小不点跳了起来，灵巧地爬上胳膊，站在我肩膀上。
喵
“不好意思，我不能保护小不点。”
我觉得肩膀上虚脱的小不点很好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从店里出来还不到一天。虽然是短暂的，但因为有平常的日常在等着，所以要珍惜。
在树木环绕的道路对面，可以看到熟悉的宅邸大门。
像往常一样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双腿横在一边眺望着庭院的香芸小姐，用手指拂去挂在脸颊上的头发，微微一笑。
“我回来了。”
我带着小不点，在院子里走着，想去香芸小姐那里，小不点在我肩膀上扑哧一跳。
喵
我听到的是比平时更低沉的花狸的叫声。
我停下脚步往下一看，花狸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喵
小不点死心似的小声叫了一声，从肩膀上跳了下来。
花狸一言不发地叼着小不点的脖子向院子的角落走去。
我目送着被叼着的小不点消失，笑着在香芸身边坐下。
“就在不久前，有个叫小雪的姑娘受碧香之托，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你没事就好，但如果太勉强，碧香会被气死的吧”
香芸一边用衣服袖子捂住嘴，一边哧哧地笑着。
“这次是和水月一起被拖走的，以后我会很小心的。”
“虽然它平安无事地回到了这里，但是小不点还能健康地回到这个院子里吗从它穿过院子的次数来看，花狸的担心和愤怒非同寻常。”
听了香芸的话，我笑了。男孩说小不点儿连被花狸骂都觉得很开心，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只是觉得开心就够了。
想起乖乖受训斥的小不点，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回店里去。”
我把手搭在通往起居室的木门上，突然站住了。
“喂，香芸小姐，值得信任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会说谎呢”
并没有特别要求答案。只是想向谁倾诉心中的郁闷而已。
“对重要的人说谎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对方着想而说谎。”
我的胸口像被人用力按了一下，一阵疼痛。
“谢谢。”
我走进起居室，反手关上木门。
香芸的回答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我紧紧地关上书架的缝隙，重重地叹了口气。
“谁”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声音的主人是阿彩。
我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露出了笑容，但还是僵住了。
房间十分明亮，光看脸色就知道阿彩拿着装满水的杯子，身体状况很好。
尽管如此。
“你是谁”
阿彩又说了一句让我心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