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重要的人就像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沙子
“何晓，我给你泡了茶。因为有菊花，所以我试着做了菊花茶。”
艳媛一手托着托盘，光着脚走到铺着橡木的走廊上。
正在舔着刺眼碎片的小不点，听到艳媛的声音的瞬间，一下子缩成一团，滚来滚去，恢复了身姿，前脚踩在艳媛的脚尖上。
“你好像很喜欢艳媛呢。”
“何晓不在的时候，它就像一条线一样缠在我的脚上。”
艳媛高兴地笑着说，担心会踩到你。
艳媛跪地放下茶杯，小不点舔了舔他的手，回到我的膝盖上。
“花狸有好好照顾小不点儿吗明明是只猫，却给人一种独狼的感觉，花狸。”
“我觉得他的宠爱方式很冷淡，偶尔会含着小不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我一定会在傍晚之前回到这个院子里，把含着的小不点，摆出一副吃了难吃的鱼的表情，“呸”地一声扔出去。
“这能说是疼爱吗”
“花狸以前有一个很喜欢的男人，除了那个男人以外，我从来没有对他表现出过关心。我看了岛这么长时间，花狸绝对喜欢小不点。”
艳媛说有工作要做，便消失在里面。
香芸小姐从寝室出来了。
“我还以为是阳光欢快的声音呢，原来是何晓先生啊。”
“把你吵醒了吗”
“不，虽说白天多待在寝室里，但也只是躺在床上而已，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眠。这是人在人间时的古老习惯吧。”
香芸把小不点抱在膝盖上，用指尖抚摸着他小小的脑袋。
吹进庭院的风吹得香芸小姐脸颊发软。
“小不点到底是什么呢我知道它不是普通的猫，但我想即使是猫幽灵也不可能调整我的身体。另外能想到的是妖怪吗虽然是和妖怪的形象相差甚远，它是那么可爱。”
我认真地想了想，香芸小姐却笑得咯咯咯的。
“我也不知道这猫的真实身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里有一个喜欢何晓的小灵魂，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只猫喜欢我吗，甚至连喜欢我的理由都不知道。
“这里是灵堂，是迷失的灵魂为了找到前进的道路而暂时停留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我都不会拒绝。”
前面也说过客人变少了，以前会有什么样的人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呢
“不过，请小心。”
香芸微笑着看着我。
“你说的小心，到底是指什么”
“多年来，我了解到，像这个孩子一样的人喜欢某个人，与日常生活中人们所感受到的喜欢他人的感情多少有些不同。对这些孩子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打从心底爱上那个人，正因为如此，为了喜欢的人，他们会毫不吝惜地赌上自己的生命。”
趴在香芸膝盖上的小不点，毫无防备地露出肚皮，愉快地闭着眼睛。
“赌上自己的生命吗哈哈，我还没被那么喜欢吧”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更要小心。当这个孩子的生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消失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哭倒在地。”
不知是不是在听我说话，小不点儿用小手摸着脸。
“如果那样的日子真的到来了，请不要哭，笑出来吧。希望看到最喜欢的人最后看到的是笑容，这和别人没有区别。”
我从香芸的膝盖上抱起小不点，把它举到头顶。
“没关系。如果你喜欢我，最后笑着送走的一定是小不点。因为，小不点绝对比我长寿，不会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把周围的人卷进来。”
香芸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
“小不点儿，等我变成老爷爷，颐养天年的时候，你就叫一声，微笑着送走我吧”
喵
不知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小不点睁着圆圆的眼睛可爱地叫着。
我让放在木板走廊上的小不点在草地上打转，还像小狗一样教它，玩了一段时间后，我回到起居室。
小不点有些落寞地坐着目送我远去，剩下的事情，艳媛一定会很高兴的。
从起居室看到的窗外还很暗。
从厨房旁边的工作间里传来了锉刀的声音和灯光，但比起跟白冰打招呼，我更觉得累。
为了睡一觉，我爬上通往二楼的梯子，在几乎昏倒的状态下，连被子都没盖就躺下睡着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在梦的入口，我仿佛听到远处身后传来“哇”的一声啼鸣。
太阳升起，我揉着半闭的眼睛下到起居室，一种异样的景象映入眼帘，我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你在干什么”
白冰回过头来，眉间刻着皱纹，一副连哭的孩子都不说话的鬼脸。尽管如此，白冰的前面是用积木组装的火车。
积木的火车吗
“自由苦中作乐、画的那样,用这些已知,这样建造了一下火车就做好积木。三岁的孩子的生日礼物,好像不错。不觉得”
昨晚从房间传来的声音，是制造这个的声音吗
“装在箱子里，包装得很可爱，就完美了。对了，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三百元。”
“嗯，是不是太便宜了”
手工定制三百元
“可是，靠养老金生活的爷爷啊，如果说三百元能造出来的东西，那就只能造了吧”
这是受人委托用三百元做的吗白冰不适合做这种生意，真是的。
“我想爷爷和孩子都会很高兴的，他们先去准备开店了。”
白冰“哦”了一声，转身面向积木火车。
没有人的厨房是金属材质的，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要是平时的话，阿彩早就应该把水烧开了，可是冰冷的厨房里今天也没有阿彩的身影。
白冰也没有刻意提及这个话题。
我也一样。
只能说阿彩这几天生病了，以此搪塞客人吧。
对阿彩宠爱有加的老主顾们，即使担心也绝对不会抱怨。
“阿彩不在，就是说今天也有幕后菜单风暴吗话说回来，阿彩不在，客人还会来吗”
一个人点点头，用水壶烧水。
但是，这时烧开的水几乎都浪费了。
过了中午，只有一个路过的客人断断续续地打开了门，一个熟客也没有露面。
昨天的秘密菜单泛滥，大家都吃坏肚子了吗正当我暗自发冷的时候，叶大婶突然跑了进来。
“欢迎光临!今天是一个人吗”
大概是从哪里全力跑过来的吧。叶大婶把手放在膝盖上，肩膀上下起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没事吧我去拿杯水吧。”
叶大婶摇着头说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死了!田森先生死了!”
叶大婶用手捂住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事出突然，连安慰大婶的话都说不出来。
连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话都没有。
田森先生抬起眼镜笑了，昨天不是才看到他的笑容吗
“因为，昨天田森先生很有精神地说要发泡奶油，还笑着说要改口呢。”
“是脑梗塞!三小时前被送到医院，但是不行了。大家都在医院。田森先生是一个人，没有亲人。”
原来是单身啊。
“最后握着手，还是很温暖的……很温暖的。”
听到声音从起居室走出来的白冰扶着哭倒在地的叶大婶的肩膀走了出去。
白冰默默点了点头，应该是一起去医院吧。
我也想去。
可是脚却动不了，又把没必要的水壶里的热水点了一次火。
——打工的小哥!
田森先生爽朗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店内响起，我不由得抬起头。
一个人也没有。不可能在那里。
田森先生是第一个喜欢发泡奶油的，第一个叫我打工小哥的也是田森先生。
水壶口冒出白色的蒸汽。
我把发泡奶油之类的东西打起泡。
“今天要咖啡吗”
设置好过滤器，放入研磨好的豆子，慢慢转动热水冲泡。
咖啡的香气和蒸汽一起扩散开来。
在难得的咖啡上盛满了白色的泡沫。
我把咖啡放在吧台的老座位上。
“田森先生，我请客。”
田森先生戏谑的语气中传来咖啡的香气。
我终于流下了眼泪。
在冰冷的厨房里，一个人哭个不停。
一直蹲在没有客人的厨房里。
关门的牌子也还没翻，太阳早就下山了。
我站起来，走向木门。
什么都可以，我想行动起来。
我有件事想问草丛里的大眼，今天也没关系吧。
从冰箱里拿出送给草丛里的大眼的果冻塞进袋子里。
我把手放在木门上，轻轻地拉开了门。
艳媛和小不点儿在院子的一头玩耍。
这边看了看小不点说道,手指放在嘴唇上。
不想打扰的地方,享受了这个心情谁能心情也没了,我悄悄穿过院子,进入林道。
其出入的小路和以前一样,自己也知道越感觉敏锐。
在平静的草丛里,潜藏着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这次的提问是自言自语。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啊。”
草丛里的大眼微微地抽动着身子。
“碧香是什么人”
一阵沉默。是不想回答的内容吗
“碧香小姐追逐怨鬼，是因为被剥夺了很长时间的自由吗还是有其他明确的理由”
长草裂开了，露出一双瞪大的眼睛。
“碧香在被剥夺自由之前和现在追逐怨鬼的理由都没有改变，就是为了让莲花获得自由。那个女人在这里，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知道你很珍惜莲花。不过，我觉得应该是莲花比较感恩。主从关系不是很明确吗”
草丛里的大眼闭上了嘴。
我把装果冻的袋子扔进草丛里。
在袋子里估价的声音沙沙作响。
看来，他还是觉得有一点价值的。
“莲花是我感恩的人，但碧香比任何人都要感恩莲花。对她来说，莲花比我还重要。”
“给予自由，具体是指什么”
“杀死怨鬼，取回被夺去的莲花的碎片。这样的话，莲花就能回到轮回之所了吧。虽说是碎片，但被怨鬼夺去什么的人，是不可能离开现在的地方的。”
虽说莲花是碎片，但我没想到她是被怨鬼夺去的人。
“我知道了。碧香是谁”
一片连草尖都纹丝不动的沉默。
无论如何都不想回答吗
“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转身走了起来，草丛里的大眼问道。
“这是额外的情报，现在最好不要再进入残缺小径深处。”
他停下脚步，惊讶地歪着头。果冻的效果应该还残留着。
“怨鬼好像想把你重要的人从头到尾都夺走。同样是被夺走，把它当作看不见的地方的事情来处理比较轻松吧。就这样继续往前走的话，不用多久就能追上你。”
“被谁”
重要的人有很多。我甚至怀疑自己什么时候被这么多人包围了。
我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吧。回头一看，草丛里的大眼猛地闭上了草的裂缝。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过，我闻到一股和你现在一样的味道，不久前我从这里经过，我就不知道了。”
草丛里的大眼哗啦一声走开了。
我把视线从草丛移开，吃了一惊。
住在残缺不全小径上的人，嗅觉都很灵敏。
如果是和自己性质不同的人、来自不同世界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在厨房里待了一天，咖啡馆里的咖啡香已经浸染了。
如果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喝咖啡呢
“田森先生!”
我边喊边跑。
连死后刚失去的人的灵魂都要夺走吗
我非常生气。
我在一个急转弯向右转，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田森先生的背影就在不到三米的距离。
“田森先生”
田森先生回过头来，看到他的脸，我的心脏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垂到胸前的黑布遮住了田森先生的脸。
“这里是哪里远处有人在叫我。不过，也有人在叫我不要来。就算叫我不要来，我也会一点一点地自行靠近。”
简直是自言自语。
“田森先生是我啊，打工的小哥。”
田森先生歪着头。
“那里有人吗黑漆漆的，我看不见那边，也听不清楚。我能看到的，只有远处的人群。”
不行，看不见我。
现在他看到的恐怕是被怨鬼吞没的人们。
田森先生好像要被怨鬼吞噬了。
“不会吧”
覆盖在田森先生脸上的黑布，从一端开始变成灰尘，逐渐崩塌。
齐胸的黑布瞬间变短了。
“怎么了到处都是路，但太黑了，看不见前方。不过，总觉得不想去那里，因为那里看不见天堂。”
田森先生嘿嘿地笑了。
在这期间，黑布越来越短。
“我还想再喝一次那杯咖啡。”
小声嘀咕着。
对我来说，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喊。
“田森先生，现在能看到的地方绝对不能去!稍微忍耐一下!”
我转身跑了起来。
这不是我能想办法的事。
我不知道如何拯救被怨鬼吞没的人。
唯一可以挽救的就是，田森先生和其他人不同，他被吸进去的速度异常快。
大概是为了给我看，怨鬼急着做事吧。
如果有空隙的话，那就是到达田森先生能看到的地方的这段时间。
“花狸!花狸!”
还没看到院子，我就叫了起来。
好不容易来到香芸小姐的院子，院子里却不见花狸的身影，无论怎么呼唤也不见花狸出来的迹象。
“何晓先生”
我简短地向香芸说明了情况。
“如果是花狸的话，我还想把田森先生的灵魂带到这里来。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引导快要被怨鬼吞没的人，就连花狸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因为花狸的职责是让我知道有人来访。”
香芸皱起美丽的眉头。
“田森先生说，虽然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但好像还有其他的路。在这条路的某一条上，有田森先生本来应该走的路。”
即使现在花狸在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已经到达了不可再去的怨鬼之处了吗
“我还以为这里是灵堂，把迷路的人带到这个院子里来也是花狸的工作呢。我误会了，没能救田森先生。”
我一边叹气一边垂着头，身后响起了“啊”的一声鸣叫。
回头一看，院子里的草丛里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小不点儿小不点儿!”
我觉得小不点不可能完全理解我说的话。尽管如此，我还是心潮澎湃。
如果能察觉到情绪，就能察觉到情绪的方向。
喵
花狸悠然地从庭院的一端走来。
如果小不点为了实现想要拜托花狸的任性愿望，走进了田森先生走过的黑暗。
“小不点儿，回来!”
如果在那附近的话应该会飞过来的小不点，完全从这个院子里消失了。
我无助地望着花狸。
平时面无表情的花狸，慢慢地把脸转向小不点消失的院子里的草。
“花狸……”
后面的话没有下文。
花狸悄无声息地跳跃起来。它只踏了两步就转身，一口气冲进草丛对面广阔的黑暗。
“香芸!”
与动摇的我相反，香芸微微垂下眼睛，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它们有它们的道理。选择的道路和命运，我们无法干涉。”
香芸说，亲近的人和那些孩子看重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闭上眼睛想着小不点。
想到花狸，我握紧了拳头。
田森先生说想喝咖啡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是为了增加悲伤而遇到重要的人吗
好不容易得到了，重要的人却从这只手里掉了下来。
就像眼睛里的沙子一样，一点点地从手指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