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幼稚的破坏者
“如你所见,这里也有不是人的人,但大部分都是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一时无法相信男人的话,喉咙里发出呻吟。
“在搬到这么奇怪的地方之前,这里是完全孤立的世界。虽然偶尔会有新面孔突然出现,但最近数量明显减少了。”
“新面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碧香转动着指尖问道。
“是那些差点被怨鬼吃掉的家伙。虽然有些家伙被吃掉了一部分,但对生存没有影响。虽说是吃,但不是吃肉体,而是吃形成自己的某种东西。我说不好。”
“这里是怨鬼的进食地吗”
莲花用沙哑的声音说。纤细的手指紧握着。
“至少在出现在这里之前是不一样的。这个城市是为了保护大家而存在的。是保护我们不受怨鬼和他的手下伤害的那个人,为了藏匿我们而创造出来的空间。”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呢一定是拥有与怨鬼平等交锋的力量的人。
想不出那样的人。只有内心深处,像放了一只小虫似的痒痒的。
“即使是在封闭的空间里,偶尔也能从新面孔那里听到外面的情况。一开始大家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但同样的证词一个接一个地增加。最重要的是,新来的人明显减少了,所以我们推测并承认,怨鬼是虚弱的。”
“怨鬼的事我早就听说了。觉得虚弱的根据是什么仅仅是因为人数减少吗”
“不。”男人摇了摇头,把立着的单膝交叉起来。
“我没有被任何怨鬼夺去,所以即使黑暗降临,我也能保持清醒。那些稍微被吃掉的家伙,就像在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洞穴,降临的黑暗就会像雾一样钻进那个洞穴。”
男人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如果保留着记忆的我看到的不是幻觉,那么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和怨鬼行动迟缓的时间确实是有联系的,而且那个人出现的时间也是事情发生的那一天。那个人管救了我的女人叫妈妈。”
我回过神来,握着莲花的手。莲花纤细的手指轻轻地从上方包住我的手。
“那个女人不是被吃掉的,而是让想要躲避的怨鬼吃掉了自己。在我看来,就像白色的雾块被吞没了一样。吞没之后,怨鬼立刻睁大了眼睛坐了下去,突然变得老实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连我都怀疑。”
喉咙干巴巴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干瘪的舌头压扁了。
“何晓,你刚才说的话让我知道了所有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我本来拥有的信息量就和你不一样。有些事情是我认识之后才知道的,我没有告诉你。那是因为我相信不知道的人是为了你。”
平时总是正面盯着我的碧香,此时却扭过脸去,看着地板,完全不看我一眼。
“如果是现在的话,你可以选择天黑之后就离开这个世界,不再回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就可以解决的。听了这个男人的话,你大概就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了”
我总算挤出了声音。
“因为你诚实得令人发指。”
碧香嘴角微微绽开。那是悲伤的笑容。
“就算被怨鬼盯上了,你一个人的话,我一个人的力量也能让怨鬼晕眩。那么,怎么办”
“我要是撤退了……不,还没战斗呢。要是我逃走了,碧香她们怎么办阿彩呢这里的人呢”
“我要走的路和何晓今后走的路不同的路,仅此而已。”
莲花小姐的指尖包裹着我的手,微微浮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回答,男人连喘息的声音都没有。
即使从这里逃走,我也一定会被逃跑的事实追赶着活下去吧。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不断受伤的阿彩的身影,到死都不会离开我吧。忘记,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听我说完。我要是逃走了,我就不能再待在那家店里打工了。也就是说,我就会失去生活来源,死定了。”
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所以我会听的,为了我自己。”
莲花的手指失去了力量。
碧香终于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
“和我想的一样,你真是个傻瓜啊……”
傻瓜也可以。我收起勉强挤出的笑容,转向男人。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说的和那家伙有什么关系,没关系吧可以的话,我就说了。”
男人用下巴指了指我,扫视了一下在场所有人的脸。
“不好意思,打断你的话。”
在碧香的催促下,男人点了点头。
“把我们藏在这个空间里的是一个年轻女性,名字应该叫亚杏。”
男人的声音震动了狭小房间的空气。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一股寒意爬上了后背。
“亚杏无法阻止母亲被怨鬼吞没,在仿佛换了东西的怨鬼面前,她把挥舞的刀收进了胸前。她是能熟练地使用和自己手臂一样刀的人。”
“那个叫亚杏的人,应该和我认识的阿彩是同一个人,但是手里拿的东西不一样。我看到阿彩手里拿着一把刀,不是比手臂还长的刀。”
别急着说话,男人用手掌制止我。
“长时间置身于这样奇妙的世界里,即使是凡人也会明白,那个人手里拿着的不是普通的铁制刀具。虽然说不清楚,但应该就是她拥有的力量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莲花低着头问道。
“我不是说过吗是她在我们失去母亲后把我们藏在这个空间里的。当时在场的只有几十个人,人数少得跟现在根本没法比。但是,你觉得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创造出这么大的空间吗她又不是魔法师,她用自己的力量打开了这个空间。证据就是,当我们移动到安全的新空间时,看到的她手里握着一把和刚才不可同日而语的刀。”
“阿彩到底是怎么维持这个空间的”
我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男人立刻回答。
“是削减了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吧。用生命换力量,应该没错。”
我愕然。
阿彩放在胸前的那把刀,就算是外行,也太小了,根本无法对抗。阿彩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从垫子伸出来的手臂和肩膀上留下越来越多的伤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男人说的是真的,为了保护他们,阿彩确实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原本保护我们这样的人的,是亚杏的母亲。如果追溯到遥远的过去,听说她的上一任是亚杏的祖母。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那么花了三代人完成的任务,亚杏用生命建造的空间,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因为应该被隔离的空间的膜已经破裂,和这条残缺小径连接在一起了。即便如此,阿彩的力量也没有完全失去效力吧。只有当黑暗从被撕破的膜中渗入这个世界时,阿彩的力量才会完全消失,不是吗”
碧香压抑着感情说道。
碧香的视线落在交叉的膝盖上,面无表情地闭上了嘴。
“空间的膜破裂了……是啊,用这种说法比较合适。就像膜破裂四散了一样,突然出现了陌生的景色。”
“你知道发生这种事的原因吗”
身处外部世界的我们,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在一天前有一次,还有现在。是不是太早了我们的同伴中,有一个人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呆过,那个人说过。第一次充满了黑暗之后,那家伙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黑暗已经充满了,他说这样就不会再被黑暗包围了。在黑暗的世界里,如果经常出现这种可怕的东西,就算有几条命也无所谓。”
男人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回响。为了寻找那根针尖,我用力按压眼睑上方。
“这个事实是怎么得出答案的呢”
碧香的视线依然落在膝盖上。
偶尔会发出“吱”的一声,承载身体的椅背发出声响。
“从经验上来说,知道这一事实的人很少,但在这方面,除了人类以外的人更灵通,他们嗅出的是一种不稳定存在的气味。我完全不明白,存在本身在一瞬间散发出固有的气味。然后,那家伙出现之后,我们的世界失去了保护,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空间的膜被打破了。”
“是不是怨鬼出现了”
我一边问,一边否定。
“不是的。那家伙不会在遥远的地方被感知到那样的错误。就连凡人的我,也会因为那微弱的恐怖气息而起鸡皮疙瘩。但是当我察觉到那怨鬼的气息时,他已经在我眼前了。如果在场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但是新的存在就不一样了,尽管有无法判断身在何处的距离,却有很多人能感觉到他垂下的气息。”
“这么说,那个人还没有名字”
“哎呀,事到如今,昨天和今天一下子就成了名人。”
听了男人的话,碧香稍稍咬了咬嘴唇。
“这里的人是这样称呼那个看不见的人,幼稚的破坏者……”
这次碧香咬紧了嘴唇,眉毛在颤抖。
“幼稚的破坏者吗”
想说的话涌上心头,前面的话变成了叹息。
“你知道什么吗”
男人的声音有些尖。
碧香的视线射向张着颤抖的嘴的我。
别开口,他那冰冷眯起的眼睛,暗地里说着。
莲花代替我接了话头。
“幼稚的破坏者,大家怎么看这个人”
“就像被剥得一丝不挂,丢进敌人的巢穴里一样。没有人会看好我,但我还是上钩了。你不觉得他没有意志吗破坏我们的安全,让阿彩的努力化为乌有,这都不是他故意的。硬要说的话,我想也许他本人并没有那个意思。我觉得造成破坏的不是他的意志,而是他的存在。”
“你们都说自己是凡人,看来也不全是凡人啊。”
男人皱起眉头,无奈地点了点头。
“从正常生活的时候开始,就能感觉到别人发出的气一样的东西。能感觉到的只有对方有强烈的感情的时候。那种时候,站在墙的另一边我明白。当空间与这里同化的时候,我感受到的那家伙的气息,与我遇到过的任何一个都不同。”
“你有什么感觉”
碧香问道。
“对于像海啸一样涌来的存在的旋涡,我丝毫没有感觉到破坏的意志。我感受到的是……像纯净水一样的透明感。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即使是一点浊水,随着水流的增加也会变成浊流,我们一定是被浊流冲走了。”
钟发出轻轻的铃铛声。
“天好像亮了。”
碧香从嘎吱作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家伙好像还有事,今天就先告辞了。”
是吗,男人的低语无力地融化在空气中。
“我还可以再来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召集其他能说话的人。”
“嗯,我私下跟你打声招呼。”
听到这句话,碧香打开门闩,推开门。
我被莲花拽着走到外面,只看着地面。
我的感情拒绝面对现实。
穿过街道,走到杳无人迹的山路时,碧香突然停下脚步。
“有什么要说的吗”
碧香背对着她说,声音却那么明朗。
“哦。”
扶着我的莲花的手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幼稚的破坏者的真面目了。”
“哦,你猜是谁”
莲花的手臂搂住我的后背。
“何晓”
莲花应该早就猜到了吧。没关系的,我点了点头。
“幼稚的破坏者,就是我……就是我。”
三个人一动也不动,只是呼吸了一下。
碧香没有回答,迈开了步子。
没有人再说话了。只有树叶在风中摇曳摩擦的声音,沙沙地在森林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