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聚集的黑暗
为了不把戒备心表现在脸上，我带着表面上的柔和表情进了城。
实际上，只有我在掩饰内心的不安，莲花小姐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爽朗表情，碧香小姐则抬着下巴，昂首阔步地走在道路上，充满了咄咄怪事般的威严。
“碧香小姐，我们又不是杀入敌军阵营，还是摆出一副普通的表情吧。”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在她耳边说。
因为是还没有人的郊外，所以还好，但如果有人看到，在听到消息之前就会逃走。逃跑还好，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敌对心。
孩子肯定会哭的。
“这是正常的。何晓的表情太没有紧张感了吧跟一边喊着“我是笨蛋吗”一边走没什么区别。”
好像完全不懂。真是个傻瓜。
“可以吗如果不是敌人，就必须向镇上的人打听情况。如果是像鬼一样的愁眉苦脸和讨人喜爱的笑容，你会对哪个更有好感呢”
“不开心还笑吗不行!”
那是作为大人的失职。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因为我想起了碧香唯一露出幸福表情的瞬间。
“那就这样吧。下次再去炸鸡店的话，我会带好吃的东西来当礼物!是好吃的食物吧请想象一下。”
碧香眯起眼睛，表情缓和下来。
“是好吃的礼物吗，不错啊!”
碧香走了出去，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不浪费她原本端正的面容。
别客气，铁娘子碧香!
“啊，莲花，什么事”
“不，请不要放在心上。”
莲花把手指放在嘴边，窃笑着。小心以为自己心里的嘀咕从嘴里漏了出来，心里微微一惊。
不过，你也不是那种就算听到了也会告状的莲花吧。
越往镇中心走，人数就越多。
被认为时代和地域都不同的人们似乎并没有感到违和，在路中央谈笑风生，店门口充满了店主对客人的热情。
“我不喜欢。”
碧香低声说。
“莲花小姐，碧香小姐对这个城市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小声嘀咕着，只有莲花能听见。
“因为实在是太普通了吧。当不可能普通的东西呈现出普通的样子的时候，里面就包含着异常。因为这些人有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状况。”
“没认识到”
“也许正因为没有认识到，才能保持正常。人的经验和记忆，说到底不过是留在大脑里的残像。”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塑造了现在的我的人生记忆，难道只是残影吗
这么想的话，该有多轻松啊。
虽说是混在一起，但似乎也有某种限制，虽然有些人明显比现代人穿着旧，却没有看到把头发盘起来的古时候的样子。
“好像谁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虽说是小镇，但毕竟是一个小社区，居民之间保持着如此密切的关系，外来者应该会很引人注目吧然而，他们非但没有出于好奇心上前搭话，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因为没见过，所以也不怀疑是外人。”
莲花紧皱着整齐的眉毛，像是在沉思似的用指尖勾住嘴唇。
在一直过着普通生活的我看来，很奇怪的是，明明有那么多东西，却连一个电器都看不到。狭窄的街道上没有路灯，即便是现代化的店铺里，也看不到一盏亮着灯的光灯或电视机，甚至连电话都没有。
被看不见的法则所束缚的城市。这是我的印象。
途中，我看到了好吃的烧烤，但碧香让我不要在这里买东西，我只好忍痛放弃。
我是来收集情报的，可碧香却不让我主动跟房客打招呼。
我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一直走在镇中心，一个女孩看着我微微一笑。
她对着手中的风车吹气，举着风车，示意大家看。
我也笑了，被母亲牵着手走在路上的女孩微微回头，挥手说拜拜。
“终于开始有变化了。”
碧香的表情很严肃。
“变化什么都没变啊”
“孩子对你笑，对你挥手。这是我第五次和那个孩子擦身而过。那个孩子第一次认识何晓。”
我回头一看，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背影。
“你的意思是，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到我”
碧香静静地摇了摇头。
“看到了吧。笔直地走在路上，人们就会避开我们。避开的行为，正是因为看到了。但是在这里，看到和认识到，产生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在这里彷徨的时间里，居民们终于认识到我们是存在的人。”
碧香让我不要跟她说话，原来是这么回事。
为了看清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改变的瞬间。
但从这个事实中，我们究竟能明白什么呢
空气一瞬间好像停止了。
事实上，周围的风景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静止不动，移动的只有穿过道路的缓缓的风。
路上的行人齐刷刷地仰望着天空。一脸茫然的表情，精气神全无，就连站在店门口准备把烤鸡肉串递给客人的大叔，也拿着烤串抬头望着天空。
沉重的钟声不知从哪里响起。
钟声震动着空气，其厚重的声响与在碧香家听到的无法相提并论。
“怎么可能”
莲花的话语微弱而稀薄，被持续响起的钟声淹没。
“已经晚了!”
碧香咂了咂嘴，同时用力握住我的手腕。
“这个钟声，是告知黑暗即将到来的吧”
“如果是在室内还好，如果是在外面，听到钟声就发现黑暗的到来。没有前兆，怎么可能看漏”
“前兆”
“钟声一响，黑暗就会降临。但在那之前，作为前兆，天空会有乌鸦群飞过。这次没有，为什么”
碧香咬紧牙关，脸上的疤痕扭曲了。
天空就像一层又一层的淡墨，变幻着颜色。
“看来是逃晚了，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
听了莲花的话，我环视了一下周围，被她的变化弄得无言以对。
从外表上看，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的房客们双手耷拉着，像木偶一样仰望着天空。
每个人的脸上都盖着一块长短不一的长方形黑布。
脸被齐胸的布遮住，抬头望天的人，身体不由地颤抖。
我看了看旁边，站着一个只有两眼蒙着黑布的矮个子男人。
钟声最后一响的余韵在空气中摇曳，那个男人的身体猛地跳了一下。
在人们依然仰望天空的时候，男人明确地把脸转向了我。
虽然用布遮住了眼睛，很难说是四目相对，但男人看到我，一瞬间仰起了身子。
男人慌慌张张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动作很快，让抓住我手腕的碧香来不及反驳。
“过来这边!快!”
我的手被男人牵着，碧香也握着我的手腕跑了起来。
莲花也跟着在旁边跑，但手里握着的短刀没有动。
男人灵巧地穿过抬头仰望天空的人群，走向一座砖瓦结构的小房子。
关上了普通民宅中不常见的厚重对开的门，横着挂上了与日常生活大相径庭的金属门闩。
这间民宅连能看到外面的窗户都没有，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碧香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腕。
进入房间的瞬间，莲花的手确实还握在我手里，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在淡淡的橙色灯光下眯起眼睛。
用黑布蒙住眼睛的男人，用蜡烛照亮了房间。
被砖墙覆盖的室内大概有八张床大小。非常朴素，摆放的东西也只有一张木桌、一个水瓶、一个杯子和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你们在干什么还有自己的意志吗为什么不戴面具”
明明是男人带我们来这里的，男人却露出一丝戒心，背对着房间里面的墙壁说道。
“你在做什么这是我的台词吧我来参观突然出现的奇妙小镇，结果看到了更奇妙的光景”
碧香的手突然离开了一直握着我的手腕。
碧香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个城市是突然出现的吗不是你们突然来到这里，而是这个城市忽然出现在这里的”
男人紧绷的肩膀失去了力量，颓然垂下了头。
“是意料之外吗”
莲花把短刀收在腰后，静静地问道。男人无力地连连点头。
“我以为终于找到同伴了。因为刚到这里的人，只要天黑下来，就可以好好说话。但好像不是。”
“这里是被称为残缺小径的地方。在来到这里之前，这个小镇在另一个空间里也以同样的姿态持续存在，这样的认识可以吗从这个话题来看，在来到这里之前，小镇也有过充满黑暗的时候吧”
“啊，充满黑暗一定会有什么变化。虽然现在还能在充满黑暗之前恢复正常，但这能持续多久呢”
男人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
“他们不会是打算袭击我的人吧以前看到的那些人，都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而且也不是女人和年轻人的感觉。”
“虽然不能断言，但现在还没有把他当成敌人，放心吧。”
我叹着气，看着碧香大摇大摆地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走到男人身边，在地板上坐下。
“把布拆下来怎么样”
“黑暗消去，天空一亮就会自动消失，在那之前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脱落。如果硬要把它扯下来，就会连脸皮都扯下来。”
“喂，外面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刺激那个疲惫不堪的男人，我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墙上不是有一块形状不同的砖吗你静静地把它拔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
男人喃喃补充道，别发出外人能听到的声音。
长方形的砖堆在一起，其中一块砖被分成三大块，分别埋在三处。其中有一个很微妙地突出在面前。
我和碧香使了个眼色，把脸凑近砖洞往外看。
从洞里向外看去，仰望天空的人们拖着脚走在土路上。
早就应该被黑暗包围的外面，到处闪烁着晃动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人们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想要发出惨叫，捂住了嘴，外面的道路上扬起了尘土，风吹过了。
被风吹动的黑布卷起，露出了隐藏在下面的脸。
黑布下暴露出的绝不是人。
一个男人只有一个眼珠，而另一个女人则是从嘴里垂下来的长舌。
还有那个孩子。
手拿风车的小女孩的脸被盖到鼻子下面，和母亲手牵着手走着。
风吹过，女孩身上的黑布哗啦哗啦地卷起。
我颤抖着从墙壁上抽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退。
“不好意思。”莲花说着，向洞口张望。
“你没腰吗看到什么了”
灯光摇晃着碧香的侧脸。
“刚才有个女孩手里拿着风车，黑布被风卷了起来。”
“然后呢”
“那不是我记得的女孩子的脸。”
碧香微微皱起眉头。
“是死人吗不可能像我这样脸上有伤。”
我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肯定，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根本不一样。站在外面的人不是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和我们不一样。”
“什么意思”
莲花轻轻叹了口气，把脸从洞里缩了出来。
用微微颤抖的手，把抽出的砖块放回原处。
“白天看到的女孩的眼睛，反射着外面的灯光，闪闪发光。”
我咽了一口唾沫。
“那是动物的眼睛，不是人的眼睛，像猫一样泛着黄色的光。”
碧香稍稍睁大了眼睛，不过一瞬间，她的眼睛里闪着刀一般的光芒。
我想碧香一定是生气了。
就在我无法忍受沉默的时候，男人比我先开了口。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男人身上。
在摇曳的烛光中，男人断断续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