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小的杀人委托
当我端着咖啡回到房间时，以为已经不见踪影的贾和尚，依然规规矩矩地等着我。
贾和尚面无表情地微微低下头，接过咖啡，依然无视拿着咖啡杯的手，像品茶一样风流地喝着咖啡杯。
贾和尚叹了口气，也许是咖啡的温暖让他安心了，他眯起眼睛，轻飘飘地笑了起来。
“在说话之前，我先说一句话。即使今晚是最后的茶会，我也不会后悔。如果你说不想再看到我，那我就消失吧。我本来就是个头脑不灵活的冒牌和尚，但懂得如何挽留。”
与他的话相反，贾和尚的表情很柔和。
所谓坚定，指的就是此时此刻的贾和尚吧。
“就像何晓你说的那样，我和小樱都不是人。但是，如果问我是谁，我也很难回答。”
第一次见面时，立刻觉得很奇怪。在这个时代，即使不喝咖啡，恐怕也没有人不知道咖啡。
还有碳酸饮料。没有现代人只喝过糖水和茶。小樱也是这样。有点太过远离尘世了。
“只要能说就行。不想说的话，什么都不说也可以。夜晚很长，说些无聊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让他费心了吧，贾和尚挠了挠头。
“你可以看到这栋建筑很旧，但前面的是一栋更旧的房子，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我是管理这栋房子的。”
“是贾和尚拆了那栋房子建了这家店吗”
“不，是林爷爷的父母盖的。去世前早就没落了，但还是个有钱的人家。这房子是林爷爷的父母为了庆祝他的生日而送给他的。请求住在这里的是他本人。”
光靠央求就能得到房子，现在的林爷爷真是难以想象的好男儿。
“因为排行是第三，所以没有必要继承家业。因为有钱，所以没有必要为了当天的饭而流汗水。”
“你是说，最后因为缺钱才开了这家咖啡店”
贾和尚的喉咙里发出咕嘟一声。
“那家伙现在应该也不缺钱吧。你想想看，就算是商业街很有人气的店，包括我在内，能有四个人的工资吗而且是作为职员雇用的，照实支付工资的。这些钱从哪里来”
的确如此。我们的工资不可能来自店里的营业额。
“是吃喝玩乐吗不过阿彩是老板，林爷爷是受雇的。”
“确实。不过，那只不过是考虑到自己的寿命才把店交给阿彩打理的，抱着能掏钱的钱包的是那家伙。”
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林爷爷和阿彩应该没有血缘关系。
“你以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吗虽然是很重要的东西，但对林爷爷来说，血缘的浓度就像打开窗户吹来的风一样，没有什么大的意义。”
“那已经是大彻大悟的境界了吧。我一直被血缘牵着鼻子走，这种心境是无法到达的。”
血缘会束缚人。在继承的血缘中，有的人被接受，有的人被排除。
我属于后者。没有人会告诉我那些被排除在外的人的名字，除了我之外，确实存在的只有疼爱我的奶奶。奶奶又温柔又有趣，总是抱着我。
而且被亲戚们疏远了。
奶奶去世后，没有人能保护年幼的我。家里已经没有人对我说话了。
有一天，我在扔垃圾的袋子发现了老妈拼命画的画。
因为大家都在看电视，就坐在旁边，然后一个人又一个人消失。
每次跟她说话，老妈的笑容总是紧绷的。
爸爸最后一次跟我说话是几点呢说了什么，事到如今。
“何晓，你被回忆吞没了吗因为没有一段过去的回忆可以改变，所以只要想想现在周围的人，想想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就好了。”
从贾和尚眯起的眼缝，有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我。
嘴周围沾满牛奶的小樱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我嘿嘿地笑着。
“林爷爷在这里盖房子，是为了保护那个院子。老房子还在的时候，我只看到过一次，那个院子里有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只是个美丽的女人。”
你是说香芸吗
“林爷爷看到那只手了吗”
贾和尚静静地摇了摇头。
“本来是不可能看到她的，是我让他看到黄昏时分嬉戏的庭院的。大概是我有一点点的视觉能力吧。当他轻轻推开木门的时候，说实话我很吃惊。”
我想起林爷爷的日记。
“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看着我问我是谁。我的恶作剧，再加上和他在一起的朋友的力量。种种巧合叠加在一起，林爷爷看到了我。”
“林爷爷是带着朋友住进旧房子的吧他是擅自闯入的，说明房子是空房子吧大概是在试胆吧。”
但是，贾和尚接下来的话，让我呆住了。
“当时跟我在一起的，是阿彩的祖母。祖母拥有比阿彩更强大的力量，她的血脉在孙子那一代继承了无比深厚的血脉。阿彩是个不幸的孩子。”
代代相传的血脉。不褪色的缘，是神的恶作剧吗
如果阿彩因为这件事而烦恼的话，我就告诉她我也一样。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一个人。
“你看到阿彩什么了”
“我第一次看到阿彩在战斗。”
“那么，你也看到那把刀了”
“是的，从刀尖到刀柄，确实散发着金属的光芒，但阿彩把它塞进了胸口，可胸口并没有凸起的异物。”
说到阿彩拿着刀的样子时，贾和尚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很痛苦。
“阿彩的刀是由看似物质，却又不能称之为物质的东西构成的。那把刀，简单地说，可以说就是阿彩的气力。阿彩说过她在寻找杀死母亲的人吗现在确实是这样吧。但是本来她只是想和母亲一起保护那个庭院而已。本来就不存在。通向那个庭院前面的小径是不存在的。直到怨鬼出现。”
这是第几次听到怨鬼这个名字了
我还不知道真正的怨鬼。
和我交谈的，是那个孩子本来的样子和灵魂。
怨鬼认识我了吗
“自从那条小径出现之后，香芸就变得虚弱了。阿彩大概是想要保护的人太多了，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而咬牙切齿吧。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甚至看起来像是在折磨自己。”
我想起了阿彩穿着沾满泥的衣服的样子。
她笑着拉着吊带裙，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一个人哭的话……真讨厌。
“阿彩的奶奶为什么要守着院子呢”
“大概是在娘家的旅馆里面发现的吧。在那里和香芸说过话，和其他人也有过关系，所以我想是不能丢弃的。如果没有认识那个庭院的人，老房子和这座建筑就只是个箱子。正因为有认识的人，那个庭院和敌人才会一直存在。”
“不太清楚。”
可能是困了吧，小樱不停地揉着眼睛，从贾和尚旁边钻过去，进了里面的房间。
“平常也会犯困啊。”
“我和小樱都是人，但又不是人。可以吃喝，但本来没有必要。也可以睡觉。虽然不睡觉也没有问题，但留在小樱体内的人的孩子时的残渣，会让小樱打哈欠想睡觉吧。”
人留下的残渣。碧香说自己是失去一部分自我的灵魂。
意思是看似相似却完全不同的人吧。
每个存在的轮廓都模糊了，清晰的身影仿佛被浓雾笼罩。
“我看了林爷爷的日记。我想林爷爷跟我打招呼不是偶然的。但是我不知道确切的理由。林爷爷说，如果是我的话，也许能看到和阿彩一样的景色。即使能看到，想让我做什么”
“大概是希望何晓你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吧，为了成为独自承担一切的阿彩的力量，需要能看到同样景色的人吧。如他所愿，你追着阿彩踏入了那个庭院，在残缺小径上救了阿彩。”
贾和尚对沉默的我说，别想了。
“只要用脑子思考，谁都能做到。现在林爷爷想要什么已经不是问题了。对于眼前看到的事实，你会有什么想法和行动，谁也不知道。”
一只小手伸到贾和尚的膝盖上，扭动着。
贾和尚轻轻握住他的手，喝干了剩下的咖啡。
“总有一天会再跟你说的，不过小樱现在心情不好，今晚就到这里吧。”
他礼貌地鞠了一躬，说了声“多谢款待”，然后关上了深褐色的门。
和贾和尚说了那么多话，不明白的事情好像也变多了。
不知不觉间，我仿佛被孤零零地放在了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里，心里无法平静。
贾和尚和小樱是接近人类的存在，碧香她们是接近灵魂的存在吗
那么，阿彩呢
最像人的白冰，被这家店雇用的理由是什么
“啊，这样啊。翻出来一看，真是可悲的感情啊。”
我想让阿彩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绝不仅仅是为了阿彩。
希望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是自己。
把快要被黑暗的感情波浪吞没的我拉回现实的，是梯子下拉绳的告知来访者的声音。
“是的。”
打开放下梯子的地板往里一看，是摇着钱包咧嘴一笑的白冰。
“不开门餐厅的老婆婆说今天有卖炸鸡块，我们去买吧。”
“好啊!两周没见了吧奶奶要做生意了。”
我急忙走下楼梯，跟在白冰后面向夜晚的商业街走去。
白冰说什么不开门餐厅，那是这条商业街的人随便起的名字，当然是亲切的爱称。
百合餐厅才是真正的名字。百合餐厅似乎取了老太太的名字，但也有上了年纪的原因，据说主要是为了防止老年痴呆而经营，一个月最多只开三天。
“这次是炸鸡块吗两周前是套餐吧真好吃。”
“我也想吃炒菜，因为婆婆也不做费时的菜了。炸鸡块是绝品。”
白冰是百合餐厅的头号粉丝，虽然嘴上说着老婆婆，但她现在只是一时兴起在店门前兜售商品，从不厌倦。
“哇，已经这么早了!真是可怕，老太婆的力量!”
看着开心的白冰，我觉得脑海中盘旋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以前住在附近的一个老太婆说过，不能享受日常生活的人，会被社会的浪潮吞没。
稍微接受一点。
“哎哟，刚做好的已经卖出去了，奶奶不是一边炸一边卖吗”
白冰也伸长脖子看了看店门口，“哦”了一声，缩了缩脖子。
商业街几乎都关门了，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却排起了十多人的长队。
“这要花很长时间。何晓，我就这样排队买炸鸡块，你就跑一趟去买啤酒吧。”
“知道了!师傅!”
白冰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我称呼他为师傅。
他甚至断言，如果重生的话，一定会成为手艺人的师傅，可见他对师傅的向往之情。
我真心觉得白冰邀请我真是太好了。
分散注意力是非常重要的。
从商业街稍微拐进一条岔路，来到宽敞的大路上，有一家最近的便利店，我想在那里买啤酒，于是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道路两旁都是老旧的民宅，空房子也越来越多，但从窗户透进来的灯光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又来了，这双鞋真没用。”
蹲下来重新系好每天都要解开好几次的右侧鞋带。
刚换上新鞋带就是这个。和旧鞋带不一样，怎么也拉不紧。
视线突然从系得紧紧的鞋带上移开，路灯照耀下的人影落在老旧的柏油路上。
抬头望去，前方的人影在路灯的照射下形成了逆光，看不见他的表情。
小小的影子是个孩子。
“哥哥。”
男孩的声音有些紧张。
“什么怎么了”
如果迷路的话，时间已经很晚了。和父母失散了吗
“哥哥厉害吗”
“哥哥很强哦 !”
如果能成为送回家之前的话题的话，向正义的伙伴倾诉一下也可以吧
“太好了。如果哥哥很坚强，我有件事想求你。”
男孩的声音缓和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有什么事吗我先送你回家吧。你妈妈在附近吗”
男意子摇了摇头。
“哥哥，杀了怨鬼。”
我站起身，看见路灯照在男孩的脸上。
“……杀了我。”
这是在残缺小径上遇见的男孩的脸。
就像要抱我一样，表情中看不到任何负面情绪。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汗珠从太阳穴滴落下来。
表情平静的男孩用拳头按住胸口，小声呻吟。
“快逃!”
男孩说。
“快逃!快逃!”
我像兔子一样跑了起来。
我不知道男孩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从背后袭来的杀气，本能告诉我尽快离开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