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回 破妖邪真龙显圣相 嗟失意白虎遇心魔【其四】
仇过感觉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在离开此地之前出去探听些消息。他下楼找店家要了盆凉水梳洗一番，又顺便从他们手里讨了身旧衣服。由于他卧床养伤多日，精神难免萎靡，如今仇过整个人看起来远不似当日那般凶恶。
虽然仇过之前在镇子上闹出过一阵风波，然而其影响比起白虎殿遇袭以及村庄遭到屠戮焚毁却是小巫见大巫，镇子上除了书店彻底化作废墟，周边一带反倒没什么损伤。二十多天过去，城中百姓陆续逃难离开，因此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书店被仇过摧毁一事。
仇过原本还担心他会被认出是那天动乱的元凶，结果出了门才发现空荡荡的大街上压根没什么人。仇过苦笑一声，壮起胆子上街走动。仇过在镇子上转悠了一阵，找到之前那家被他破坏的书店，准备在附近找人打听那天他倒下之后发生的事。
书店房屋的废墟已经被收拾干净，此时光秃秃的地基旁正跪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用石块堆做祭坛和牌位，正跪在地上小声祷告，完全没能注意到有人正在悄悄靠近。
仇过认出这少年正是当日前来捣乱的那个小鬼，不觉怒从心起，正准备上去教训他一顿，转念一想：“既然这臭小子受了那般重伤还能活下来，小丫头肯定也没事，跟着这小鬼说不定就能找到她。如今我重伤初愈，发现那丫头的行踪以前还是少去惹事生非为妙。”
打定了主意，仇过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寻了处门口坐了，同时暗中观察那少年的行动。
白虎殿在此次袭击中损失惨重。
那晚太平为从魔法炮轰击下救出弟子，爆发出远超寻常的实力。然而念气光矢刚刚杀尽庭院中的黑衣士兵，太平突然捂着心窝，口吐黑血昏了过去，金龙消散后他的身体便从空中坠落，所幸有弟子们急忙上前接住。留在外围的黑衣士兵们涌进庭院又与武者们枪战了好一阵子才最终败走。
经此一役，白虎殿内半数建筑遭到损毁，大半武者在袭击中负伤，山下村庄更是惨遭灭顶之灾。一些幸存下来的年轻武者心有余悸，他们本就只图来此混口饭吃，从没想过真去跟敌人拼命，于是纷纷收拾细软拜别住持后逃走了。
相比起身负重伤的师叔师弟们，思玟虽然挨了几顿毒打，却反倒是白虎殿内受伤最轻微的几人之一。那晚医师仔细为他检查过后，发现思玟只有脸上挨了黑衣副官一拳时受了些皮外伤，抹了点药膏便放他回房间休息去了。
如今白虎殿内人手严重不足，善后与重建的工作又相当繁重，因此那些只受了轻伤的武者们便要承担起比往日多几倍的活计。过去一想到要早起修炼，思玟总是叫苦不迭，然而现在辛苦数倍的劳作他却每日早出晚归，毫无怨言。
这天，白虎殿武者们给罹难村民修建的坟墓终于完工，下葬则要再过几日，因此众人总算得了半日清闲。
思玟没有回山上休息，而是去了镇子上书店的旧址。老板一家当日早被吓破了胆，老板再是腿脚不便也赶忙收拾行李全家逃难去了南方。思玟想起之前还跟巧儿约定下次见面教她写字，不料世事无常，谁知此生能否再相见，再见又会是何时？如今思玟只能空对着地基发出一声叹息。
最让思玟念念不忘的则是老黄狗的尸体不知何时连着残砖碎瓦一同被处理掉了，想到从此只有他一人还记得那条老狗，思玟不禁又是一阵悲叹。
尽管当日老黄狗舍命相救终是徒劳，然而思玟却依然将其铭记于心。于是他来到只剩地基的书店旁边，将捡来的石块堆成灵位，又把一根还算笔直的树枝插在石缝之间当做香火，最后将早饭剩下的半个馒头摆在灵位前，跪下来闭眼祷告：“愿你早日超生，来世去那富贵温柔乡里投个人身，得享一世荣华。犬兄此生相救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思玟在心里念叨完，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这才将那半块馒头塞回口袋里起身离开。
思玟祭拜完毕，便准备返回白虎殿。如今镇上的居民大部分已经逃亡，村子里又遭了劫难，因此镇子到山下这段路程比起往日更加荒凉萧索。思玟遥望着空荡荡的泥土路和道路两旁栽种的松树，睹物思人，想起往年跟随师弟和村民们进城赶集时的热闹景象，不禁悲从中来，即欲堕泪，全然没留意身后尾随的人影。
待思玟行至道路拐角处，靠近茂密的树林边时，他只觉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随即便被人拉进林子里。
思玟拼命挣扎，口中不住地叫道：“是谁！快放开我！”
“不想死就闭嘴！”
凶狠的男声瞬间便将思玟吓得闭上了嘴，思玟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抓住拉到了树林里，但他们正藏身于树后似乎也在躲着什么人。思玟遭人挟持一时也不敢乱动，只好斜眼望向道路那边，希望能见到哪位武艺高强的师弟前来解救他。然而师弟没见着，却看到和那晚袭击白虎殿的黑衣士兵相同打扮的三人。
三名黑衣士兵从不同的方向聚集过来，发现道路上没人以后，他们站在原地似乎是在商量对策。其中一人指了指旁边的树林，三人便举着火枪走入林子里。
“该走了。”在思玟听来似乎有点耳熟的男声又一次在他的头顶上方响起。
思玟心想自己若是落到那群黑衣士兵手里只怕性命难保，这男人既然没有立刻下杀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因此思玟没有反抗，顺从地被男人提着在树林间快速移动。
那三名黑衣士兵走入树林仔细地搜寻了好一阵子，却没能找到思玟的踪迹。
其中一人问道：“你确定他躲到树林里了？”
另一人答道：“这段路上能藏人的只有这里，除非那小子能飞天会钻地，不然还能去哪儿？”
然而几人又在林中寻找了一会依然没见到任何人影。
一名士兵骂道：“你这家伙真是瞎了狗眼，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算了，收队！各人回到原处待机！”
思玟被男人拎着躲在树上，直到黑衣士兵全部离开，思玟才停止屏息喘了几口粗气。“这些家伙是那晚的——啊！”思玟刚刚放下戒备便被男人从树上扔了下去，好在此时草木繁茂，他落在灌木丛里倒也没受伤。思玟回过身来抱怨道：“喂！你到底是——”
仇过跟着从树上落到思玟面前，“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你、你还活着！”思玟看到仇过的脸立刻回想起那日的遭遇，他虽想逃走，然而四肢却因恐惧颤抖着难以动弹。“你又来……又来做什么？”
“哼，臭小子，伤好得倒挺快啊，这就能走路了？”仇过瞥了一眼思玟的腿，但并未多想。他见思玟还跟当日一样毫无长进，便轻蔑地一笑，“没什么，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思玟眼见难逃一死，索性壮起胆子叫骂道：“别装模作样了！你跟刚才那几个人是一伙的吧？杀了村子里的人们，老子正找你呢！我今天就要为大家报仇！看我跟你拼了！”思玟嘴里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朝仇过扑去。
“什么？”仇过虽然在养伤期间听闻白虎殿遭到了夜袭，却不知道村庄被屠一事，他心中惊讶，于是打算问个清楚。仇过侧身闪过，伸腿一勾便将思玟绊倒。“你小子可别乱说话污人清白！我向来是独来独往，那日我倒下后昏睡了数天才醒过来，怎么可能追着你上山杀人？况且我与那些村民素不相识，我杀他们做什么？”
思玟摔在地上，立马跳了起来质问道：“你刚在镇子上袭击了我，那群人就找上门来，还说和你没关系？”
仇过闻言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小鬼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来杀？我可是为了刺杀公主而来！当日我屡次手下留情要放你走，你偏不走！要不是你一直缠着我，我才懒得理会你！”
“公主？莫非那个书生……就是公主？”思玟听了仇过的言语，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直到此时才终于明了。
听师弟们说，当晚黑衣士兵的首领曾要求白虎殿交出一位女子，思玟原以为那伙人只是为袭击白虎殿编了个借口，然而眼前这男人和黑衣士兵们倘若都是为了刺杀公主而来，那这一切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仇过嘲笑道：“哼，当日你那么拼命，结果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么？那我倒是小瞧你了，我还以为你是想巴结皇族才如此卖命呢。”
思玟又问：“这么说，你和那伙人……都是冲她来的？”
“哦？除了我竟然还有人想杀她？皇帝一家还真是遭人恨啊。不过无所谓了，杀死公主的人，会是我！”仇过冲过去一把掐住思玟的脖子，将他抵在树上。“好了，现在告诉我公主的下落吧，那天你救走她以后带她去了哪里？小兄弟，只要你告诉我，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来找你麻烦。”
“我……我不知道啊！那晚上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思玟一边挣扎一边辩解道。
思玟所言却是半真半假。那晚他将书生藏在外面的树林里，之后独自闯进白虎殿打算协助梅煌焱，结果半路撞上黑衣士兵被抓做了人质。敌人撤退后，思玟将当日的遭遇和书生负伤一事告知了师父，自此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然而思玟虽果真没再见过公主，心中却多少已经猜到了她肯定被师父藏匿于白虎殿内。
“听我……听我慢慢跟你说……咳咳！”
“长话短说。”仇过松开掐住思玟脖子的手，思玟便一屁股落在地上。“说吧，她在哪儿？你可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
“那晚……咳！那晚我带着她逃回山上去，结果遇上那伙黑衣士兵正在围攻白虎殿……”思玟并不想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要脱离如今的险境，必须撒一个真真假假的谎言将眼前这男人瞒过去。“我将她放在树下，打算独自偷溜进去，从背后偷袭他们，结果被人抓住挨了一顿打，还被挟持当了人质，害得不少同伴因此受了伤。”
仇过不屑地说：“哼，倒像是你这样无能又无谋的小鬼惹出来的祸事。然后呢？”
“后来……后来师父他们把那群人赶走了，等我再去树下找她时……就已经不见公主的踪影了！”思玟见仇过盯着他眯了眯眼睛，赶忙又加了一句，“今天……今天我其实就是去找她的，我看她那天的打扮，还以为是镇子上哪位有钱人家的公子，心想她要是回家养好了伤，兴许还能再跟她见上一面……”
“放屁！”仇过骂道，“她的身体受了那么重的伤，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思玟面露惧色，小声说：“这……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自己倒是几天就养好伤了，以为她也……”
仇过挑了挑眉，“照你这么说，恐怕是那伙歹人撤退时顺便把她掳走了。”
思玟以为骗到了仇过，立即装出一副悔恨懊悔的样子哭喊道：“不可能……她竟然被那些人抓走了？那么凶残的一群人，公主殿下落在他们手里，肯定早就已经被折磨死了！”
“哼。”仇过嗤笑一声，“小鬼，就凭你也想骗我？如果他们已经抓到了公主，那么刚才这几个黑衣人来抓你又是为了什么？正因公主不在他们手里，才会想要抓个人来问问吧？就像我这样。”仇过说着又将思玟提了起来，“说！她到底在——咳！”仇过一时急火攻心，咳出一口血来，“可恶……已经……没有时间了……喂！小鬼！快说！”
思玟本以为谎言已经编不下去了，然而此时他得到片刻喘息，便又开始胡扯了起来，“他们……是来……是来找老大的！”
“胡扯什么鬼呢！哪里又冒出来个什么狗屁老大！”仇过怒不可遏，一把将思玟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