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当然,以上所述皆是事情的表相,至于当年一向不对付的陆相东襄王一脉,为何会突然结盟共同推当时未满十五岁的赵懿即位,其中的真正原因,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家里还有一个人?”沈倦结结巴巴道。
“唰!”一道明黄色的密旨出现在他眼前。
明隐懒得与他废话,直接给他看了眼圣旨,随即便开门见山道。
“现在,我来问你,长公主不在此地,到底是去了何处?”
如今陛下龙体欠安,现在整个大邺,不希望长公主回宫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此行虽是受的皇命,但因为只是探路势单力薄,所以依旧是小心行事。
本来此举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白日里他在沈家附近观察,竟还真发现周围有不少暗卫存在。
他没有打草惊蛇,暗自查探了一番沈家的情况,竟又发现,沈家如今只剩下四人,长公主不知所踪。
这接二连三的反常,不得不引起他的警惕。
白日里沈家眼线众多不好接近,这才有了如今他趁夜探查沈家一事。
“啥?你……你说我二妹是公主?”看着那张绝对没人敢作假的圣旨上白纸黑字的内容,沈倦惊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们没搞错吧,我二妹是公主,我怎么不知道?”他跟沈念一起长大,整整十几年了,也仅仅只知道沈念是父母十多年前从外头抱回来的孩子。
他虽然知道沈念不是父母亲生的,但也没人告诉她居然是公主啊!
公主?公主?
想到过去自己在家老欺负沈念的事情……
完蛋了完蛋了,他居然敢跟公主打架,偷公主的银子,还无数次弄坏公主亲手做的木雕……
他现在马上跪地磕头还来得及吗?
沈倦简直欲哭无泪,想到沈念还身陷囹圄,至今被囚禁在东襄王府做世子的小妾,更是替整个沈家两眼一黑。
这都叫什么事啊!
片刻后。
“事情就是这样。”
沈倦瑟瑟发抖的蜷在桌子底下,看了眼跟自己一样害怕跪在地上的父母。
“咱们这也是没办法啊,这权贵要借势压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除了屈服又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呢,你们就任由长公主进了王府?”
闻言,明隐不怒反笑。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
“陛下如今唯一胞妹,他一个世子,何德何能让一介公主给他做妾?”
要知道,陛下原有的两个姐妹,都在十五年前的叛乱中香消玉殒了。
如今的沈念,是除了陛下以外,唯一纯正的皇室血脉,也是大邺唯一的长公主。
就这样的身份,即便是明媒正娶嫁给他都算是下嫁了,还给他做妾,他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继承爵位的小小世子,凭他也配?
长公主给一世子做妾,打的是整个皇室的脸面,面前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做错了什么?
作为身边人的明隐几乎能够预见,待消息传回京中,陛下会有多么的震怒。
“这其中另有隐情,还请大人明鉴。”
见明隐来势汹汹的模样,知道今要是没个说法是摆不平了,沈父大着胆子道,“当日公主殿下被送至沈家之时,贵人曾告诫我等不可随意暴露公主身份,否则会给公主乃至沈家都招致灾祸。”
明隐微愣,抬眼,“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说,不是在为了逃避责任?”
“贵人有言,若混乱之后大邺改朝换代,沈家便将长公主之事烂于肚中,此生不得重见天日。”
“若没有,大邺的天下依旧姓赵,则等局势稳定,除非陛下亲自派人来寻人,除此之外,沈家依旧不可主动擅自暴露长公主的身份。”沈父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几句话,倒是跟陛下之前所言不差。
听此,明隐微微讶异。
沈家不过普通农家,不能指望他们弄懂朝政之事,更不能指望,他们随机应变,发现情况不对,就自己将公主送至京城。
一是他们的见识远见不允许,二是即便是他们真有那个打算,在王府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想要做到这些也难。
能力有限,他们能不负之前所托,已极是不易了。
“罢了,此事暂不怪你们了。”将事情的利害想明白,明隐便也不好再责怪他们。
略一思忖道,“如今正是合适的时机,陛下派我亲自来接公主回宫。”
“不过,如今大邺的局势很是复杂,我这次独自来只为寻人以及确认公主的身份,还请你们想办法让我与公主安全见上一面。”
闻言,沈父自知逃过一劫,忙不迭颔首。
“大人既是有令,小人自当遵从。”
既然已经在贵人面前夸下海口,众人对其吩咐之事自然不敢怠慢。
这不,还没过去两日,身处王府的沈念便收到了沈父生了重病的消息。
这让她简直心急如焚,当即也顾不得跟暮如归冷战了,去栖迟苑门口整整跪了一日,才终于换得了出府的机会。
“爹爹,您没事吧?”刚进门,沈念便见到自家爹爹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样子。
既然决定做戏那自然就得做全套,分布在沈家附近的眼线众多,为了努力装出重病的样子,沈父已经在榻上躺了两日了。
考虑到病人食量不能太大,这两日他不敢大吃大喝,饿了渴了都只敢喝水,一连折腾了两天消瘦了不少,如今瞧着,倒真有了几分重病的样子。
“念念,你终于来了……咳咳……”
饿了两日看到沈念,沈父像是见到了救星。
他伸出尔康手,语气激动的无以复加,“念念,你要再晚来几天,可就真见不到为父了啊。”整整饿了两天,他老命都快去了半条了啊!
“爹爹怎会病得如此严重?”见状,沈念吓了一跳,以为沈父当真是要命不久矣,心中一急,开口就要将王府的府医找来。
“碧玉,马上回府,去找张大夫……”
“咳咳……念念,莫急,爹爹有话与你说。”自己的病本来就是装的,真要叫了大夫来,岂不是就露馅了吗。
沈父心中顿急,忙咳嗽几声将事情打断,又在碧玉没注意的地方,在女儿的手心中轻点了几下。
感受到手中的力道,沈念瞳孔微微放大,再对上沈父的目光,没有错过他眼中的那一抹狡黠。
从小到大,爹爹都是个妻管严,一家人在沈母的管束下被压制得死死的。
小时候她叛逆,爹爹为了护住她不挨娘亲的教训,便总是赶在娘亲生气前,搞出各种神操作来转移娘亲的注意力,而她则是趁着机会逃之夭夭。
而这个动作,正是二人心照不宣的暗号。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以为沈父这是为了见她装病骗人,内心一方面觉得他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实在是太过胡闹,另一方面想到爹爹如今想要见她都只能通过装病的方式,又觉得心酸。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她也不好拆穿,便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爹爹说几句话。”
“是。”跟随而来的众人领命退下。
屋中很快就只剩下沈父沈念二人,沈念正要训斥爹爹,低头却见床底下的帷帐一动,随即一个黑色的人脑袋便从脚底下冒了出来。
沈念:???
沈念:!!!
她下意识的就要尖叫,幸亏沈父早有预料,眼疾手快的一把将沈念的嘴给捂住。
“念念莫急念念莫急!自己人自己人!”
沈念瞪大眼,眼珠子疯狂转动,“他他……”
不怪她吓成这样,身为现代人,谁还没看过几部恐怖电影,床下有人这种设定,简直就是每部电影必拍啊!
她吓得花容失色,好在这个功夫明隐也已经从床下爬出来了,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模样和身形。
沈念这才发现,这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
五官精致,黑衣墨发,虽姿态是下位,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气质却带了几分桀骜不驯。
“长公主殿下有礼了。”
刚从床下爬出来的男人完全没有半点差点吓死人的自觉,只见他先是熟练的弹了弹衣袖,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姿态从容的给沈念见了礼,又把之前那道圣旨拿出来。
按照程序将内容念了一遍,明隐将密旨收起,对沈念说道,“殿下的事情,微臣已通过书信告知给了陛下,想来只需再过段时间,京城便会来人将殿下接回去。”
“只是,针对东襄王世子的处置,”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京中形势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处置一事还需从计议,还请殿下能稍微给陛下一段时间。”
虽然依照他的性子,让长公主做妾的世子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可,陛下如今虽正值壮年,但身体孱弱,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
十五年前年幼却被推上皇位的二皇子,是当时东襄王与陆相博弈的结果。
与其说是皇帝,倒不如说是两人的傀儡更为合适。
虽说这些年来,陛下年岁渐长,也在慢慢收拢兵权,培养属于自己的朝臣,可,一个一直没有子嗣还身体孱弱的皇帝,想要彻底把控朝政很难。
这也是这些年来,赵懿明知沈念还活着,却没有让她回宫的原因。
圣上龙体欠安,皇室能诞下子嗣延续赵家江山的便只剩下沈念一人,在皇帝没有能力护住人之前,让年幼的沈念贸然回宫,无疑与送她去死无异。
长公主殿下是陛下唯一的胞妹,先帝的老来得子,本该受尽万千宠爱,若是可以,圣上当然无比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将赵家江山打理好再交到沈念手中。
偏圣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眼看赵家江山就要拱手相让,陛下也只能选择铤而走险了。
“需要多久?”听此,沈念淡淡道。
虽然一开始知道自己身份显赫的时候惊讶了瞬,但因为一早便对自己的身世有猜想,沈念倒也没有到震惊到失语的程度。
沈家人的长相和沈念完全不同,而且小时候沈倦偶尔惹急了,也会说出滚出我们家,骂她是外头野孩子之类的话。
当然一开始对于这些话,她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但随着时间愈久,再发现自己的长相跟沈家人差距愈来愈大,她也就慢慢接受了不自己是沈家人的事实。
但此刻,她关心重点明显不在自己的身份上,而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效益。
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东西能够打败权势,让身为权贵的暮如归受到惩罚,那无疑只有更大的权势。
过去她身份卑微,即便是想要报复也做不了什么,但,现在有了权势,她为什么不用?
她之前所受过的痛苦,自当让他也领受一遍。
沈念冷冷一笑,见明隐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又道,“从长计议,是指需要多久?”
“这,暂且不知。”闻言,明隐一愣,不由暗暗心惊。
之前没到此处的之前,他原以为这位一直流落民间的长公主殿下,虽是明姝,但到底长在乡间,即便是尊贵如皇家血脉,脱离了皇室教养十几年,也免不了上不得台面。
但今日一见,从沈念一开始从门口进来的走路的姿态,行为举止,再到乍然听到自己身份显赫时的反应态度,都完全不像一个从小长在农家的女子。
其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姿态从容,肩背挺直,气质清绝,完全没有半点穷人家孩子身上那股畏缩的小家子气。
即便是一朝得知自己的身份从平民一飞冲天,她也只是在一开始惊讶了瞬,随即便迅速适应了新身份,简明扼要的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君威难测,微臣不是陛下,不敢妄言。”明隐垂眸拱手,语带恭谨的说道。
此刻,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过短短数息,他对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应付了事,发生了巨大改变。
身为天子近臣,明隐骨子里便自带一股桀骜不驯,说好听了那叫骄傲,说不好听了,那叫看人下菜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