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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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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佛万佛窟只屹立于赤色云端,辽辽西域方在缭绕飘渺间,那是返魂香,它穿透了九霄碧落,刺进了深厚黄泉,在那小小的莫高窟修罗场仿佛一切从头开始,那香掩了天,盖了地,万里之遥,一片漆黑。

    此刻,我背着罗勒穿梭在人间的敦煌城,那白日的繁华早已沉默,淹入香雾,那雾之下酒肆市井铺满了人,他们面色苍白,安详死寂,一旁的货物还摆的整齐,有的手拿酒器,有的口中吃着食物……活像枉死城!

    他们仿佛刚才还在生龙活虎的忙碌,带着汗液、香料、骆驼蹄味做着交易,突然间一股奇香至,时间便停滞不前,他们的生命永远被定格在那一刻,不再苏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病,他们……他们怎么了?”

    罗勒此刻好多了,清醒了许多,从我背上醒时似忘了在莫高窟的事情,只是那返魂香当真不一般,它的香味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却比世间任何一味香都好闻,罗勒使劲嗅着,口中不时口水都落于我背上,她胸口的窟窿在慢慢复合。

    我将她放于一角落,地上戾气丛生,却势弱,与那香融为一体,仔细闻,红中带腥,原是这人间成了忘川一般。

    “阿病,他们……他们怎么了,怎么活人躺下了,那香真的能使死人复生吗?”

    罗勒蓝色的眼睛如同那平静千年的湖泊突然遭受了狂风洗礼一般,恐惧又乏力,一只手捂着那胸口的窟窿,一只手指着那些人。

    “你不要怕,义娘说了,那香只能复活死了未过三日的人,而且必须用祈愿人的血祭之,才能使被祈愿的人复活,如此想来,她想复活李工亦是徒劳,但是可以招至他魂!”

    我尽力拨开眼前弥漫的香雾,想更看清罗勒。

    “只是……?”

    我不想再说下去,许是罗勒问起,我也奇了,活人应无事,如何他们会如此。

    “阿病……好香啊,阿病,你闻到了吗?好香啊!我好饿!”

    雾之下,罗勒突然活像一个饿死的小鬼,馋涎欲滴,口鼻皆饮那香雾,匍匐爬着,慢慢挪向那些“死去”的活人,更奇的是我竟只闻的一股摄魂的味道,再未有任何感觉。

    我匆赶上她,生怕她丢了,至她身旁时,只见她爬在一活人脖颈,鬼牙锃亮,只插入那人体内,动作笨拙,却不见有血冒出,似极了地府那些饿死狱的鬼,没有心和肠子,腹中空无一物,随时想着吞食。

    那些活人一动不动,见状,我将她一把提起,如同提小鸡一般,还在手上挣扎要继续,口中只喊“好香……好饿……!”

    我将手与那活人脉上,原是有跳动,却无意识,一个……两个……三个……全是那样,如山一般的活人尸,只是被罗勒吮吸的那个人突然脸色衰老干瘪,眼眶凹了进去,心中一惊。

    罗勒在吸取他寿命,好像一下子吸了十几年,怎会这样,不成那香……

    沉思之间,只觉背后被人拍了一把,下意识刚转过身去,便一把有人抱住了我。

    “阿病,这……这是何处,怎么有那么多死人”

    她突然将我抱的好紧,好像绳子栓在身上,我亦知道她这是又刚清醒被眼前吃了一吓,见她如此力度,我慢慢摸向她胸口,那窟窿不见了,此刻她精神百倍。

    “罗勒,你……你好了”

    “嗯!好了。”

    我思了半晌,原是那阳寿化作魂寿,修复了魂体。

    那香雾蒙蒙,如同大海草原,漫无边际,我和罗勒转遍了敦煌城,没有一个活人,他们的寿命全部被吸食。

    直至一方,不知从哪露了光,拐角处有黑影摇摇欲坠,密密麻麻,像是有活人。

    罗勒行在我前方,闻状好奇,遂跑前一看,只大叫一身,面露惧色,惊的厉害,躲在我身后颤巍巍。

    影穷之时,地上闷声规律传来,先是一森森腿骨跃出,之后身子出来,整整一具无肉白骨,那眼眶上有丝丝腐烂的血肉模糊,之后又一具满身皮肉干瘪,骨缝塞满泥土,似刚从地下爬出一般,头颅黑青……

    越来越多,罗勒躲在我身后,蜷缩成一团,之后时不时有几只红衣女鬼,从空闪过,在那香雾中画出一道曲线,似在觅食。

    此刻,罗勒战战兢兢,鬼怪我亦见多了,不在害怕,只是它们如此模样,心中不免作呕,那骨骼间“咯吱……咯吱……”的声音徐徐传来,近了,半晌,渐渐远了。

    “莫怕,我们都是鬼,他们亦感觉不到我们的气息,快离开这里”

    说着我欲拉她手赶至前方,突然眼前一劲风,下跪两人,吃了一吓,原是两个阴兵。

    “渡主,奉孟婆命,冥王至今无踪迹,望渡主快快灭了返魂香”。

    “我亦知道,此处人阳寿均被严重吸取,不知还有何地方?”

    “报……报渡主,方是人间中原之地皆是如此”

    说着,我才觉那鬼吏似在强忍着什么,眼睑桃红,獠牙似出非出。

    “你们怎么了?”

    “报……渡……渡主,那香是禁物,马上要迷了我心智,渡主快些去,莫要理会我”

    他将胳膊放在口中,艰难忍住!原是那地藏香成时,香雾冲天,我怕罗勒出事,便慌忙逃了出去,不知现在如何,只是阿娘冥王如何还不回来,如今之事,她是否知晓。

    想着,昏暗加雾气,我亦向前跑去,一片模糊,只是在这死寂城中,突然听不到随后的脚步声,我亦止住脚步。

    “罗勒,你……你为何不走了”

    只见她突然停住了,若我再向前几步,差点看不到她,又赶忙踱步回去!

    “罗勒,你……你为何不走了?”

    她凝住了,眼睛上蒙了一层淡薄香雾,泪悬于眼眶,呜咽不止。

    “对不起!阿病,我想起来了,原是我自私,为了族人,害死了这么多人?”

    “对不起……”

    此刻那忘川河畔,某一株三途花随风飘荡,羸弱可怜,就如她现在一般,让我心疼。

    “不怪你,怪我,一切由我而起,当时我若用冥力救了你族人,也不会让那地藏魔头有机可乘,莫要自责了,我们一起去那窟中阻止她,毁了香”

    她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一点未怪她,便拥入我怀中。

    “你方才说只是……只是什么”

    她见我若有所思,追问道。

    那香可吸引四方无数无法投胎的死尸恶鬼乍起,复活,吸取活人寿命,用来增加鬼寿,延续魂命,亦是冥府定也大乱,虽然她想见李工,代价确实无数活人的阳寿和生命,地藏亦是罪大恶极啊!

    罗勒见我沉思下去,一脸忧愁,遂拉起我朝莫高窟而去。

    那香雾缭绕,醉人心扉,地藏此刻躺与那大云寺殿中,望眼欲穿,透过了所有障碍。

    当年的敦煌城繁花似锦,马蹄尘土,熙熙攘攘,各色人种,世上奇物皆汇于此,最让世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两处绝物。

    一是神木堂,二是悬泉置的置啬夫。

    神木堂乃是一家药铺,闻是天竺人开,里面各色药物,救人如神,神奇之处不是普通之病伤,而是那些将死之人,无数医者都束手无策,认为神仙至此亦救不活的人,神木堂均可医好,被称神堂。

    只是那处昂贵异常,主医之人是个爱财如命,性格乖张的女流之辈,从不医无钱之辈,故一般普通人根本无缘入内。

    而那置啬夫传言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唇红齿白,面似冠玉,大汉朝命官,再此处管理地方,亦接待各国使节于悬泉置,画的一手好画,普天之下,无人能及,亦是无数女子每日有事无事刻意便从悬泉置这个小都府走过,无数爱慕者前来,他亦不为所动。

    那日阳光妩媚,市井繁华依旧,人来人往,骆驼、马、牛羊背负货物,正驱赶如常。

    “神木堂”这个招牌赫赫然立于一大方门楣上,格外显眼,堂内亦是清静,木柜上陈列各色药物,植被药材,打堂迎客的是个汉人,名唤阿娇,此刻正与椅上打盹。

    突然一穿着褴褛的妇人抱着一熟睡孩子急匆匆踏门而入,见人便双膝落地地,一腔哭调漫上喉咙,那声把阿娇惊了个心肺穿胸。

    未等她回神,那妇人已爬至阿娇裙下,想用双手抱住她的腿,但伸出之时,那手如同干柴,上面还盖一层尘土,仿佛那手被土吸干了水分,妇人看了看,似乎自己都不清楚手何时成这样,便缩了回去,泪水涟涟,口中道:

    “神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可怜的孩子,他……他快要死了”

    阿娇闻声,看向一旁那孩子,如同看到了一只快要病死的羔羊,那孩子面色蜡黄,嘴唇惨白,手脚骨瘦如柴,胸口处凹凸起伏不定,亦是呼吸已经极度困难,痛苦非常。

    那妇人哀声不断,亦磕头不停,地上传来有序的闷声。

    阿娇仔细打量那妇人,见状,面露无奈,朝那摇了摇头。其意不是不救,而是她知道那个妇人虽爱子心切,可一身破烂行头,哪有什么钱财,这神木堂主是她的主人,也是主医之人,冷漠极了,她再清楚不过,只要来的人没有她满意的钱财,不管多可怜,她都是见死不救。

    那妇人见阿娇摇头,忙惊慌失措道:

    “可是无救了吗?”

    阿娇摇头。

    “那……那是为何啊!”阿娇不语。

    半晌,那妇人顿住了,方明白过来。看了一眼孩子,又忙转身磕头道:

    “救救我孩子。我愿一生在此充当牛马,救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那孩子奄奄一息,阿娇只是摇头,似乎见多了这些场面,没有过多怜悯,挥手示意让门口的下人将她们赶走。

    那妇人见状不依不挠,厉声哀求,使劲全身力气挣脱那下人的手脚,抱住一旁桌角,头颅上汗珠“吧嗒吧嗒”落下,一脸至死不懈的模样。

    “谁呀!再次哭哭啼啼”

    此间,堂后一娇媚之音传来,语气中有些恼怒,音落之处走出一红衣女子,凤目杏眉,纤纤细步,口中朱丹。

    阿娇见状退至一旁,那妇人见状便又跪步于那红衣女子。

    “求求你,救救我孩子”,一阵涕泗横流。

    只见那女子打量一周,便知原委,扶手于鼻间,捂住鼻子。

    “阿娇,你如何办事,怎让她进来,扰我休息,快与她架出去。”

    阿娇见她不满,闻言,忙再挥手,四五个身子魁梧的男人进来,只将那妇人的手脚松开桌腿,便要丢出,那妇人抱紧孩子,泪如雨下依旧嘶吼哀求。

    此刻那哭声惊动了市井一些看热闹的人,聚此处,也无一人帮忙,都只是摇头。

    “这女人天真,这家药堂只医富贵人家,穷人有个三长两短只能得死”

    “…………”

    妇人被赶出,看热闹之人便也散了,一切如同一个普通的小插曲。

    女人绝望,不语,低头要走时,突然眼前闪过一身影。

    “且慢!我能救你孩子”

    一句能救你孩子,那女人瞬间抬起头。眼中放光。

    “你是?”

    “在下此地置啬夫,名唤李工”

    “你是李大人?”

    “正是”

    那妇人似看到了希望,便俯首作揖,泪又涌出。

    神木堂上,李工白衫翩翩,一把玉扇,温儒尔雅,妇人立于一旁不语,将希冀寄于他,那阿娇第一次见李工亦是面露春色,心中荡漾,而一旁的红衣女子却置若罔闻。

    “你是何人,要医什么?”,红衣女子不耐烦道。

    “在下李工!”

    “李工”,阿娇闻名更是激动。

    “李工是何人?你为何如此花痴?”那红衣女子训道,脸上不满,丝毫不为眼前美色所动。

    “李大人就是那个悬泉置的画神,亦是这敦煌城的画神啊!主人忘了,上次我们在市井欲买他的画,那是价值千金啊!”,阿娇振振有词道,充满迷恋。

    “原是这样,我叫沙华,是这店主,不知李大人有何贵干”,她冷漠道。

    李工闻言作揖,言道:

    “自古医人者必先医己之心,医者,天下为公,怎可以以富贵贫弱来把生命衡量,这妇人你若救她,便是功德一件啊!也是你分内之事。”

    那沙华闻言,看了一旁的妇人,拂袖一挥,潇洒转身,瞧了李工,坐在椅上,悠悠道:

    “这人无钱银子,你这高论可说不动我,除非有东西交换”

    李工收了扇,眯眼一笑,道“好!”似是在等她那句话。

    “早闻西域有神木堂堂主冷漠无常,今日一见,果不一般,敢问沙华小姐,欲取何物?”

    沙华想了半晌,突然道:

    “闻你画术超人,今日画我,如何?”

    “好!那请沙华小姐赐药”

    “阿娇……阿娇……”,

    “在……在……在这,”阿娇都看痴了李工,慌忙应声,前去拿药。

    那妇人接过药,忙向那李工叩首,这才离去。李工便随那沙华去了风景处。

    “好了!现在画吧!”

    微风不燥,三月阳春,阿娇磨墨,李工拿了笔墨,却停住了,迎风道:

    “姑娘笑一下,看着我,开心一下”

    沙华第一次与男人共处如此时间,虽性格冷漠孤僻,却知羞涩,脸色微红不褪,闻言还是听话的勉强笑了,朝他笑了,他也看着她笑了,她心扑通扑通,不知为何,心中泛起涟漪,自己却未察觉到,这次竟然自己没有要银子,而是要了画。

    那笑虽然笨拙不可爱,却永远留在李工心中。

    墨香扑鼻,沙华收了画,那画果真如同她自己一样,微小的皱纹都未逃过李工的眼。

    不知自己会对李工说起她从前,她告诉李工自己之所以爱财,皆是从天竺逃难过来,父母无钱被当地债主杀害,自己飘摇至此,誓要赚很多钱,李工闻言笑了。

    沙华本以为这次就是普通的交易,多日之后却发现自李工走后,脑中一直是他的笑脸,如同初春,挥之不去,竟然有时走神,心中一直期望着什么,不过亦不知到底期盼什么,只觉心空。

    过了许久,终有一日,李工再次踏入,只是这次来,再不是以前的翩翩公子,而是一副破烂盔甲,满身伤痕创口,“刀伤、剑伤……血流不止”极其痛苦,阿娇见状一阵心疼,赶紧告知沙华。

    当沙华闻李工前来,第一次那么心急火燎,没有了以前那种傲气的怠慢,见了他,又紧张不已,脸色晕红,方是几天的心慌此刻得到解脱。

    “李工,你这是如何搞的?”

    “快与我药,我要治毒的,剑伤的、刀伤的……”

    阿娇闻言忙去取药,不敢懈怠。

    这次李工没有多看沙华,拿药便走!

    沙华忙挡他身前,嘴嘟囔嘟囔道:

    “可是拿了好多药,无甚物与我?”

    李工突然一脸狰狞,眼中似有万箭穿出,将头伸向沙华耳垂,向她吐了口热气,他见沙华耳根红了,低声道:

    “上次初见,你的口齿伶俐为何不在了”

    “你……”

    “哈哈哈,今日无物与你,晚些画一副画与你送来,快让开,我有急事”

    “我……我这次不……不要画”,沙华并未躲开,依旧挡着。

    “你不要画,莫不是要我?我可不给你哦!”

    沙华闻言,脸亦是更红了,如同喝了烈酒般。

    “谁……谁要你了,你既无钱与我,且告知我你去何处,拿那么多药为何?何时来……来还账”

    李工笑了笑道:“我参军了,刚征战回来,大汉与匈奴开战了,我那些兄弟都收了重伤,惟有你有神药救他们”

    “参军?你一个弱弱画匠,打仗要死很多人,你不要命了,为何去那蛮荒之地受苦?”,沙华疑惑道。

    “为了我大汉子民,为了我大汉生灵,为了和平,沙华,你知道吗?每逢战争,无论是死了汉人还是匈奴,我亦悲伤,他们背后都有孩子亲人……”,李工言此,眼角湿了。

    沙华似懂非懂的听着,她亦不懂李工的悲伤,那是心怀天下的心。

    “你还不让开,我亦知道这药是如何制得,你医术本一般,靠了一神物――神木鼎,那鼎中药,什么伤病都可以,你再不让来,我把你这东西说出去,让你一个子也赚不到,哈哈哈!”

    “你…………”,

    李工仰天大笑出门去,那样的顽劣竟没让沙华生气,而是莫名的想笑。阿娇从头至尾惊的目瞪口呆,想不到沙华为何变了个人。

    “那你的伤怎么办?”

    “不碍事,先给我那些兄弟送药,之后我再来找你医治……”

    “…………”

    阿娇看出了些许端倪,偷偷笑了。

    只是沙华自己不知自己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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