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珠
亦是二月春风得意,忘川河畔的罗勒花开十分精神,随风而摆,说是奇了从开花后再未败过,许是那河水的神力吧,常见那紫色、白色的花瓣浮在河水上时,我便划着渡船与罗勒去追赶戏花。
那日罗勒突然问我那些花瓣会虽水飘向何处,我自也不知道,她便言道不知去向,各自为途,佛家讲究三途八难,不如以后叫它三途花。
自此,这个名字传来了,冥府上下都知道了忘川河畔有花,名为三途,花下有女,名为三途夫人――罗勒,甚至有的鬼吏将忘川河叫做三途河!
我以为,那样的生活再不会出现变故!
直到两个阴兵前来禀报,说是孟婆庄出了大事!
我以为又是恶鬼闹事,便匆忙赶去。
等我乘风去了孟婆庄,却庄内无一鬼,而且里面破坏的相当严重,似是历过激烈打斗,而且一股浓香,嗅了满鼻,瞬间骨酥如麻,差点没了意识,如何这孟婆庄会有迷魂香,时下又一鬼吏亦慌慌张张从远处报来:
“渡主,孟婆让你极速赶至黄泉渡口”
“可有恶鬼滋事?”,我忙问道。
“不……不是恶鬼……”
“那是谁闹事,孟婆庄如何这般模样?”
“报渡主,是……是……是三途夫人,罗勒”
罗勒!我猛的愣住了,心中不知为何如同惊的十分害怕!
“孟婆为何拿她?”
“今日三途夫人焚起迷魂香,将孟婆庄阴兵和孟婆全部迷倒,欲偷取无量珠,之后被黄泉巡逻夜叉发现,遂逃至黄泉渡口被阻!”
“什么!罗勒她偷无量珠”
我本能反应欲斥责那鬼吏,不相信会发生如此事情,但我突然想起来那次她于渡船上追问我无量珠之事,便知事情复杂,于是匆忙赶去!
至那渡口时,罗勒与孟婆和数十位鬼差正对峙,那些阴兵则持刀将罗勒围了个圈。
罗勒的眼中透着寒光手上似有火灼,一闪一亮,明暗规律,将身子照的透亮,那是无量珠,可为何在她手上。
不管发生事情如何,我自不会让冥府中人伤她一分一毫,千钧一发,义娘欲用冥力打她魂飞魄散,却不想被我从背后拦截,吼了一声,喝退了围在罗勒身旁的阴兵!
“义娘,罗勒心肠不坏,你如何这般对她”,我厉声道,一副怒气。
“阿病,你让开,莫被这丫头骗了,无事献殷勤,我道她日日去我孟婆庄是与我话聊解闷,不曾想是为偷这无量珠,且让我吃过了她”
“我没偷,只是借几日就还”,罗勒看似理直气壮,我转了身,看向了她!
“罗勒,你无事皆借它做甚,它是冥府之物,若是强行取走它,是要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你初来乍到,不知规矩,快还与义娘,便会无事,”
我淳淳善诱,但如预料,罗勒倔强,她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不……不行,我要用它救我的族人”
“它……它就是渡魂的,如何救你族人?”我疑惑道!
半晌,罗勒低沉了一句,“你知返魂香吗?”
“返魂香?是你祖传那香吗?我知道。”
这时,义娘哈哈大笑起来,八百里黄泉,又是一片鬼魅妖娆!
“小姑娘,没看出来,返魂香都知道,不过我亦知道,它像鸟蛋,烧起万里之内也能驱走瘟疫,香气几月不散,香传几百里,又云五名香、惊精香、近生香、却死香等,埋在地下的死尸一闻到此香气也能复活,其去腐生肌,无药可敌,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者未过三日,薰之即活,跃出轮回,乃我冥府数千年禁物,历代有载,且无人提及,你又如何知晓?又何来此香?”
“不错,那香是生前爹娘所留,亦是千百年来无人焚起过,却不知用何物焚起,我亦有此香,阿病知道,我想救我死去族人”
我诧异万分,原是罗勒终究没有放下以前,只是她不知道这已经犯了地府铁律,又如何能逃的出这黄泉!
“你难不成知这焚香之法?”,义娘露出诡异的笑容,口中亦是腥味浓重。
“对,佛经有载,凡火遇之不燃,需无量禅珠周身冥火与之共焚极可!”
“这是谁与你说的”,我心中不安道。
“地藏法师与我说的,她已帮我在匈奴那处夺回了返魂香”
“这么说,你此番前来,只是来拿无量珠,与我相守这忘川河畔是假的?”
我忙追问她,可她闻言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是不是假的,你靠近我和义娘。只是为了拿无量珠,对不对?”
“对不对……你说话啊!你现在到底还喜欢我吗?”,我的心亦是不安加害怕,虽然吼道,却怕她开口说是,怕的要死。但是……
“是,阿病,以后你莫要想我了,那花的名字亦是我对你最好的回答,三途!各自有途,从我要嫁与单于那天心便死了,族人死光了,只是我今天若出了这冥府,亦会焚香,救赎那些我爱的人,若出不去,葬身于此我也认了!”
一阵风吹来,那沙迷了眼,她的那份坚强和冷漠原是已经愈来愈成熟了,我无话可说,原是我对她的愧疚。
“你当真只是来为它,没有一点想过我吗?”,我盯着她的眼,为了想要的答案,还是不肯罢休!
“没有,阿病,我说过,你亦不在是我的英雄了”
说完,罗勒欲转身逃出渡口,义娘手疾眼快,吼道:
“此鬼罪大恶极,亦不在是什么三途夫人,极刻堵住渡口,将其拿下,打入无间地狱”
说完,数十阴兵借道而来,刀破乾坤,八百里黄泉亮光闪闪,皆是寒气。
我发誓,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我都要护她周全,生死皆是,数十阴兵亦不是我的对手,起初我意打倒他们便好,只是义娘拼了命,让鬼差缉拿罗勒!
从黄泉渡口至阳间有半个时辰,现在我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帮她逃出地府。
义娘发狂,我亦躁动了,慌忙之下,阴兵鬼差愈多,我起了杀心,使了全身冥力,可知日月颠倒,混战不休,我杀了鬼差无数,周身戾气。
“速再遣阴兵,捉拿那鬼”
义娘看我,冷笑一声,随后大怒。
飞身过来,一记冥力攻来,我躲过,只是我的拳脚功夫冥府无人能比,加上冥力修为极高,几番怒打,虽刻意互相不打要害,但义娘不是我对手!
她化为蛇身,欲飞空躲我,绕我而去,只追罗勒,却被我御风而行,一掌袭中天灵盖,暂时失了法力,化为人身!一个踉跄,我忙去扶,被她冷的推开。
“尔这混账,你可知那返魂香燃起,会如何?千里之内,本命数已到之人会复活,从而跳出轮回,你可知道会有多少人跳出轮回,并且四方同时死尸恶鬼乍起,为祸人间,到时候人间大乱,那是逆反天道啊!昆仑天界怪罪下来,伐之,你阿娘亦是担待不起……”
“义娘……你莫说了,我知后果,一切罪责我来承担,但是我需护她周全。”
义娘再次嗤之以鼻,讥笑道:
“你担,如何担,你此番之为,亦是十个打入无间,魂飞魄散都不为过,她不在喜欢你了……这样做,值得吗?”
一句值得吗,我沉默了,我想起了以前种种,点点滴滴,她曾为了我不顾生死,而我什么也没为她做过,活时,不能用冥力护住她和她爱的人,死时,在这地府,我就算魂飞魄散,亦使用冥力保护她,就算她不喜欢我,惟愿她好,我怎样都可以!
那句话,问的我哭了,义娘知我回忆了所有,做了斟酌,等我那句:“值得”。
义娘闻言,再要起身,原是为了罗勒,我只闭着眼,猛的打出一掌,义娘应声倒地!
我从未哭的如此伤心,那是一个男人的无奈!
“义娘,你莫追了,我定护她,我一直亏欠她,这次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如今我知道什么是爱了,爱方是你是他心中的英雄,他是你心中的英雄,不管遇到什么,都想护对方周全,只要她好,自己怎样都可以,都是快乐的,我想做她心目中的英雄,义娘就成全我吧!”我哀求道。
许是她看我哭的如此伤心,心生怜悯,而且罗勒应该逃出了黄泉,便只好作罢,唉声叹气!
“不想这返魂香在人间出现,憨小子,没一点出息,此刻莫要在伤心了,大事要紧,她既然出了黄泉,便再无人伤害她了,当务之急是你且快追至人间,阻止她焚香……”
“可……可是我如何再去人间,上次亦是借无量珠之风而去,这次怎么办?”
义娘闻言,突然双眼血红,红裙之内曼妙粉嫩□□已成斑斑鳞片,色彩鲜艳,诡异非常,数十丈蛇尾只垂空中,圆滚滚施展,弥漫天际,我虽常见她化身,但每次意犹未尽,惊的称奇!
“阿病,我用尾力可化风,助你出渡口……”
我知事情严重,不敢耽搁,只取道人间。只是不知这地藏法师到底为何人,如何知道返魂香焚法,身为佛家,应知天道,为何会帮罗勒如此。
天昏暗,亦再至敦煌郡莫高窟大云寺!
那一字形佛窟前面的广场再不是以前的人来人往,信徒遍地,而是静的异常,静的害怕,不见一位僧侣,千百个窟中诸佛怒目利齿,灼灼生辉,俯瞰一切渺小,看不出一丝慈悲,竟让我毛骨悚然,生怕被那佛爷吞吃了。
“忘川河渡主前来拜寺”
“忘川河渡主前来拜寺……”
我自震吼一声,四方皆是回音,接着应声而落八面佛陀,禅杖金玲响彻云霄,只瞧出似是那窟中飞出,如同撒豆,面容狰狞,皆是极乐。
从冥府匆忙出来,并未化人打扮,发髻随风乱舞,面色黑青,唇黑如漆,眉间朱砂,一身白衫,长袖中手骨显露,青筋乍起,泛了卷云黑气,原这便是我的真模样,不过亦是地府第一美男子,我自是一直自诩。不料那金顶佛陀直言:
“大胆地狱妖物,敢擅闯我大云寺圣地,看罗汉阵!”
“我要见地藏法师”
“妖物看招”
可那些佛陀置若罔闻,原是看我本就像极了妖,将那袈裟掷空,突然半裸打坐,口吐梵语,突然起身步步生花,掌掌皆禅,恰如真佛,却未成佛,皆是凡品。
他们是出家人,我本无意杀他们,只是那罗汉阵倒是有模有样,却是修为不够,事到如今,情况危机,我亦知道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守那些死规矩,该出手就出手,几轮冥力将那些佛陀解决。
再至大殿,便一席佛咒天花乱坠,中堂依旧那硕大菩萨雕塑,下一人打坐,模样施施然,神情泰若,那是她――地藏法师,在她之前尚持一大鼎,铜黑色,上浮金云。
她闭眼,不语,仿佛不闻不问这世间一切!
“罗勒在哪……罗勒在哪……?”我吼道。
她依然不语,梵语不停,鼎中紫气沸腾,原是她在炼甚东西,疑惑间,突然恍然大悟,她定是在焚香,想到此,我忙扑过去,手中运法,欲捣那鼎。
忽一丝清香至,挡了我道,我立马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差点翻向一旁。待我回神,余光所及,一个女子伸手阻我!
“罗勒,你……你且快让开,把返魂香给我”
她看着我,不语,依旧穿着那红色嫁衣,用蓝色眼睛盯着我看,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从长袖中缓缓取出一大如燕卵,黑如桑椹的东西,伸手向我展开,轻声道:
“想要这香吗?过来!用你手中的噬魂刀杀了我,杀了我,便可以得到这香,也便再无许多事情”
杀了她,我向她摇了摇头,似乎还在向她证明着什么。
她变了,像中了毒一般,皮肤不在白皙,反而唇紫赤发,煞气一身,不过掩盖不住她的体香。
“不要,罗勒,你莫要逼我……莫要逼我……”,她如此冷漠,让我心中五味杂陈,脑子一片空白。
“逼你,我是在逼你,当我所爱的族人一个一个死在我眼前时,你明明可以救他们,却不救,你知道我是何感受,那时你何尝不是在逼我成了这恶鬼”
罗勒的泪涌,那些话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切齿这心中的恨意。
“如今,阿病,我给你机会,你来杀了我,让我魂飞魄散,从此再不相欠”
“不……不……”
我的手不知为何抖的厉害,出了冷汗,语无伦次,若不杀她,待那地藏焚香成,将是冥府灾难,但是若杀了她,便负了她永生,天大的罪过,亦让我背。
“罗勒,时机已到,投香”,身后,那地藏法师睁眼启鼎,无量珠于内燃起熊熊冥火。
“不要……不要……不要……”
我歇斯底里吼道!
“咣啷”一声闷响,那返魂香落入其中。
“罗勒,此香乃神物,有灵性,只识一人,且用无量珠火焚起,再需那人生血养之,以西域神木鼎炼化,方可使那人想要的人复活,跳出源源轮回”
闻言罗勒袖中刀显,欲向鼎内注入她的血液。
“我要让我们月氏族在这世上永存不朽”,罗勒一言,疯了一般,那是丧心病狂的模样,让我绝望至极,可知一切都晚了,我自默默语她:“好,阿病成全你。”
如此气氛,再不言什么伤感,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再不吝啬。
当那血滴顺刀而下时,让人窒息,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是却也发生了,一声惨叫声刺耳而来,罗勒的身子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推过来,直投入我怀中。
她面色突然惨白,泪下,痛苦极了,当我问她怎么了,她将手慢慢滑落胸口。
天呐!那是一个透明窟窿,碗口大印在她胸口,没有血丝……罗勒将头转向后方,看着背后那个人。
“地藏法师,你……你为何杀她?你到底是何人?”
我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忘了自己,欲一口咬断那个法师的脖子,罗勒用一丝余力挡住我。
“哈哈,我是人,这香是我的,罗勒,你此番辛苦了。”
我竟不知,这世间亦有出家人笑的比孟婆还害怕许多,妖艳许多。
“你……你是在利用我”,罗勒低沉道。
地藏将她那血滴入鼎中,如同一个魔物般,扔掉了袈裟,狂笑不止。
“不错,我是利用你了,从头至尾都是我,只为那返魂香,我曾寻了多少年,且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那次你去占卜月氏国运时,你偶然间告诉我,你的香坊有返魂香,我便使了一计,告诉月氏国巫师你有那神香,欲当他们供奉给大汉的路上截取,不想那巫师是匈奴人细作,抢先一步将香掉包送至千里之外的蒙古草原,从此大月氏国惨遭灭国,之后我又使计,告诉单于那香的神奇,答应他们只要他们娶你,我便帮他们焚香,当你出嫁之时,偷了他们神香,他们一怒之下将你将你剩余族人杀害,目的就是逼死你,然后告诉你焚返魂香可救你族人,利用你去地府骗取无量珠,这便是一切,都是我做的,哈哈哈!”
“什么……都是……都是你做的?”罗勒的语气颤抖。
“原来,你竟是你做的,原你才是个魔物,亦是个出家人,且脏了这佛家圣地,”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些变故让我和罗勒措手不及,想不到会是如此,一切原是皆因她起,不觉对她恨不得打入地府铁围山,用毒虫蚕食她血肉千遍万遍,再也忍不住了,我欲上前杀她。
可罗勒的喘息愈来愈急,身子颤抖,头颅冒汗,痛苦极了,眼中满是绝望,我心疼如煎熬,终于哭出声来,她仿佛快要不行了。
我想搂住她,让她痛苦减少,她若魂飞,我亦魄散。
“你莫碰我,你们都骗我,鬼也骗我,人也骗我,我还有谁可信,一个是我爱到骨子的,一个是我最相信的,可你们一个见死不救,一个充满利用,将我所爱的全部毁掉”
罗勒用手指着眼前两个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虽是沙哑,却歇斯底里。
“敢问地藏法师,你是出家人,得这香为何?”
“我……我……我当然找回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是谁?”我疑惑道!
当问起地藏所爱的人,她苦笑一番,踉踉跄跄,像是一个雨中失落的的女人,孤独的在雨路跋涉许久,等待了许久,忘记了自己一般,神志不清!
“是李工,是李工,你道那莫高窟千佛万佛是谁所画,那是李工为我一人所画,你道我为何出家,那是我为他一人出家,只因他画了那佛。”
原是李工,我恍然大悟,且不管罗勒如何挣扎,恨我,我依旧将她拥入怀中!
天色擦黑,暗风涌动,那法师她惊叫:
“香成了……香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