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是夜!大云寺佛殿灯火昏暗,烛光摇摆,我信步徘徊于中,亦知道再也没有资格见她!
当她知汉兵要来攻打月氏国时,她却不知我根本死不了,但她傻痴痴的首先想着如何护我周全,费尽心思,哪怕自己死或是孤独,哪怕让我恨她,她都无所谓!
而此刻匈奴杀掉她至爱的族人时,而我却为了那冥界的臭规矩,所谓的天道负了她,伤害她,让她一无所有,连最好的朋友都失去了,而我还曾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此刻我终于后悔了……我想对她说我后悔了,什么不得好死,即使灰飞烟灭又如何,我恨透了自己,那时和她在一起时,只要她高兴,我便忘乎所以,现在她的心碎了,我又该如何,原是只要她高兴,我怎么都行……
我等了许久,以为她不会见我,但她还是出来了,我亦其实怕她出来,若她出来见我定是与我再不相见,若是不出来亦是还有原谅的机会!可是即便她恨我,我没资格见她,我绝不同意她嫁给那个丑陋的匈奴人!
“罗勒!对不起!我后悔了,我去杀了他们……我绝不允许你嫁给他?”!
我声音虽低沉有力,但是有些颤抖!
“不了,你不用杀他们了,我意已决,我要嫁给他……”,她的眼睛没有泪痕,多了伤悲中无边的坚强,我有些害怕!
“难道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吗?”,我突然发狂道!
“难道嫁与你吗?你能护住我的族人吗?我说过族人是我的生命!”
“我……我……我能!我有拳脚功夫”
“你有拳脚功夫,他们有吗?算了吧!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我看着爱我的一个一个死去而无动于衷,你认为我还会在爱你吗?”
她的眼睛此刻不在是蓝色的湖泊,亦是腾起的浪,无情的将一切吞没!她转身离去!
“罗勒,难道你相信他娶了你当真的会护族人周全吗?”
她闻言停步,幽幽传来那句话:
“至少他不会在伤害我的族人了,你不是我心目中那个英雄,从阿丹他们死时,你再也不是了,我亦爱过你,我从未后悔过,只是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再无纠葛,再无可能……!我的生死与尔再无关”
她走了,我欲追她!脚上灌了铅,再无资格!原是缘浅,亦是情深。
那些话句句刺骨,再也不是上次她故意气我走,而是真的死心了!
“阿弥陀佛,可叹病公子世间安能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啊!”,这时地藏法师缓缓走出佛帐。
“大师,我真的错了吗?”
“你无错,你本不属于人间,又何来错,故这缘情亦不属于你,奈何人有离合,听我一言,放下吧!人鬼本无可能!”
“放下……,我好不容易才再次得到她,如何放的下!”,我吼道!
“施主请看此物”
只见她一指,那泥菩萨旁边安然躺着个血色般的东西,红的鲜艳!
“那是……?”
“大单于送的婚服!”她轻声道!
那红色如同忘川河水的颜色,在我脑海中流过,亦让我想起了那熟悉的孤独,瞬间激起了我的愤怒:
“我……我去杀了他们!”
“病公子,事已至此,莫去了,便是你杀了他们,便违背了天道,到时天上地府都不会放过你,你便在见不到她,而罗勒亦不会原谅你,若是你敌不过那些巫师,会惹来更大麻烦,到时又会死多少生灵,倒是怕小月氏都没有了,切莫再去了,回去吧,回你忘川,亦忘了她吧!”
“忘了……忘了……”
“…………再回忘川,誓再不回人间”
“…………”
黄泉的曼珠沙华似火一般浓烈,每日看着从身旁行过的孤魂野鬼,尽量将地府最美的一面显与他们,好让他们了无牵挂上路!
“阿病,你又如何睡着了,你且看看,今日的鬼、昨日的鬼,前日的……积压了多少未送走,快撑破我这孟婆庄了!”
不知何时,义娘来了,便向我引颈大骂,我慢慢才睁开了已快要死去的眼睛!
义娘皱眉,桃色的脸面生气起来亦是也妖艳极了,盯着我,附上判桌,似要吞我,转身一指!
我亦不想争辩说话,顺她手指瞧去!果真未送的鬼从判桌延续,再侧身看去,没有尾,许是都穿了八百里黄泉!那些鬼青色脸庞,如同木头般,痴痴看着坐在判桌的我!
“你看看你,从人间回来便一直面色蜡黄,神情恍惚,一蹶不振,冥王不在,许是冥府之事都与了我,让你帮我值事,如何弄的如此狼狈……”
“义娘,你说我还会遇到她吗?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半晌,我才低沉说出这一句,那日回地府,我心中难受,将在人间的所见所闻所有事情都说与义娘听,可她每日与孟婆庄将来往的鬼故事闻了遍,生死感情,她许是从无感觉,当然对我的故事亦是置若罔闻、嗤之以鼻!
义娘看着我萎靡可怜数日,千疮百孔,思念成疾,许是可怜我,轻声道:
“莫要悲伤,她治了你的体臭,亦是有缘,你们定回再见,那时她应该死了吧,成了老太婆了吧!”
“真的,老太婆……那有怎样,只要能再见她”!
我闻言,顿时本能的笑了,于是好久未笑了,那感觉很好!
“去了人间便如此憨傻,看来人间不是甚好去处”,义娘看着我摇了摇头,化风而去!
不知哪里来的精神,开始认真执事!
想起她,才知我一回冥府,再去不得人间,只是那时见面便有理由了吧!
冥府之内,不知人间四季,不闻战事和平,不觉冷暖为何,只是看着那些鬼魂穿的衣物,单薄厚度来判断时间!
一日,有个鬼送了我花种,说是西域名花――罗勒花,告诉我那是香草之王,神圣的植物,开时味似茴香,全株小巧,叶色翠绿,花色鲜艳,芳香四溢,当微风拂过,便可以闻见极为清新的芬芳。
我便小心翼翼接了去,一眼看去,便知那花种是她,像极了她的眼睛,好听的名字,罗勒花,闻之它香,当真像她的味道!
曾几何时,黄泉曼珠沙华火红,忘川河畔叶绿而肥,自此地府有花有叶,遥想呼应,但各有所思,风过,不知是谁的香!想到这,我毅然离开了孟婆庄,与那花种与忘川河畔,日日夜夜细心照顾,再无时间送鬼!
有时那些鬼于奈何桥上闻远处有沉闷响声不断,疑惑东望,那便是我在种她!待罗勒花开,便株株是她,永远伴我!
日复一日,那之后,忘川河依旧平静,我躺于渡船上,每晚看一些冥书故事,再细细讲出,与那花听,亦是讲与她听到了一般,便看着罗勒花生根,发芽,长叶,亦开出穗状的小花!香气四溢!
与我想的一样,忘川河畔花色一片,美丽无比,有时义娘在此沉醉于次好几日,摘了它去炼香,亦冷落了她的曼珠沙华!
只是她还未来,我自也不希望她来,她来便意味她死了!
许是我感动了上天,那日地府风微小,我在罗勒花边意外拾到了一幅画!
那画……让我发狂似的跑去孟婆庄,不假,是李工的画,她来了还是地藏法师来了!一定是她来了!
“哐啷!”,我破门而入!风露了进来,一个趔趄!
映入眼帘!那是个女人!
她袭了红衣,蒙了眼眸,棕发飘荡,一旁的地上躺了一个小毡帽,判桌前,义娘手持了一碗孟婆汤!
“呦呦!阿病,果是不一般啊!她今日刚至此,你便来了!”
“罗勒!你……你如何来了,你……你死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那红衣女子徐徐转身,我看的清楚,那……那是罗勒!
“阿病,我找你好苦啊”,她的泪涌出!
那花灵验了,亦是等了她不知多久,都快忘了她的模样,此刻见了,却都忘了拥向她。
她三步并两步的扑向我,拥入我怀中,亦是不知她也思的我也发狂!
“阿病……阿病……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我只有你了,你以后莫要再离开我”
我终于将她的面容刻画清楚,没有言语,只是以前对不起她,此刻竟然只能以吻她的唇来表示愧疚!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一无所有,不过你还有我,有阿病在!”她的眼睛似蒙了一层纱,蔚蓝色淡了!
“你就是罗勒,长的不错,你和阿病的事他与我讲了,我知你早就死了,为何今日才至此!”
义娘盯着罗勒,疑惑道!
“什么……你知道她早死了”,我惊道。
“哈哈哈,你这憨傻货,知道什么,义娘此处有世人的寿夭卷,何人不知,只是我哪知道她会现在才至此,你们在此腻歪,我最烦男女之事,藕断丝连,我走了”
罗勒看着义娘离去,只一句:
“她……她就是孟婆”
“嗯!她是”
“快与我说说,你如何死了?”
“我……那日你走后,再未回来,可是绝望,待穿了嫁衣,不想那单于禽兽,反悔了,将我的族人杀光了,我冒死逃至弱水河畔,那时孤单害怕,且再无牵挂,便一气之下……便跳河了。
之后我行过无数山水,都是黑色,却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这里……”
她言语断断续续,无我在身旁,不知受了多少苦!
“…………”
之后,我带她去了忘川河畔,去看了罗勒花海,告诉她我的愧疚,在人间欠她太多,没有保护好她,只等她死时,若没能找到我,却走过这奈何方能看见这无边罗勒花,亦是我对她的深深思念和补偿她!
她告诉我她不想投胎了,她那一身嫁衣,做我的新娘,愿与我在这忘川河上,飘摇永世,我高兴的手舞足蹈!那忘川河水的血色像极了她的裙摆,也是那时我才觉得那河水如此可爱,不在讨厌。
第二日我从义娘那借了香炉,各种香料,稀奇花叶。
做梦都没想到,有一日罗勒会于忘川河畔为我焚香,吸引鬼吏无数次回头东望。
罗勒玲珑可爱,手脚伶俐,经常于孟婆庄与义娘聊天,有时替义娘值事,炼就了好香,第一个送与阿娘,有时还会绣的一两件女红与义娘观赏,一来二去,他们如同母女般熟了起来,义娘喜欢上了她!
有时常于我耳边说:
“那姑娘懂事可人,身世悲惨,义娘瞧了甚是欢喜,如同子女,不知你阿娘回来会如何,只是你莫要再负了那姑娘,若再负了,义娘都不饶你”
我满口答应,当然再不会负了她!
过了许久,罗勒便把冥府摸了个一清二楚,常常给我说哪里发生了什么有趣故事,惹得我们两开怀大笑,一次于渡船上,她躺于我怀里道:
“阿病,我闻地府曾发生了件稀事,就是那个李工,听鬼吏们说那时你体臭,渡不了魂,忘川一片风云,李工为了过河在河畔与孟婆大战,最后用一个神器过了,是不是真的”
“那不是神器,是禅珠,闻义娘说是无量珠,那珠上有冥火,甚是漂亮,能解忘川河戾气,从而渡魂,我便也解放了!”
“这么厉害啊,那珠现在何处?”,罗勒追问,她似是好奇又疑惑,蓝色眼睛一转,可爱极了!
“自从它能渡魂,便成了冥府严加看管之物,孟婆负责渡魂,故此物在孟婆庄,具体何处便不知了”
“这样啊!你再给我说说冥府还有何稀奇的事情”
“好…………”
冥府没有苍穹的星辰,全是黑夜,但是我和她看的依旧意犹未尽!那便没有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