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
004
夜幕笼罩了横滨。
这是一座充斥着暴力和黑暗的城市，随时随地都能发生千人伤亡的混乱租界。
陆续闪烁着亮起的路灯往往意味着，一些只能在夜色下发生的事情，正在拉开序幕。
37贴在车后座的窗玻璃上，认真地数着不断后退的暖黄色灯光。
“……101，102，103……120，121！”汽车驶入一条小路，再也看不见路边的光线，37随即高兴地点评道，“121个路灯，乱步，这条街的路灯设置很好，121是11的平方数，对于一条街来说是很好的数字。”
“啊啊——这样啊——”乱步托着下巴，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发呆。
汽车又拐了一个弯，前方恢复了照明，白色的光线将前路照得通亮。这是乱步在乡下不曾见过的景象，大城市独有的辉煌。
这么说来的话，他的确讨厌乡下。讨厌学校。讨厌喋喋不休的大人。讨厌简单愚蠢的乡下人——他今天才明白这些大人原来是真的很笨，一切莫名其妙的事情都说的通了。
“这位小姐呀，这一路上你数了那么多路灯，每一个数字你都说很好啊。”年轻警官在等红绿灯的空隙间，终于提出了自己憋了一路的疑惑，“有什么不好的数字吗？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啊？”
“没有什么不好的数字。只是我喜欢一些数字，或者我讨厌一些数字。数字就只是数字而已。”
“呃……”
“数字无论是在现象世界还是超验世界都是永恒的，数字本身就存在这里，所以讨论它的意义是没有必要的。”
“嘶……呃……”警官有些痛苦地叹息着，“我从小对数学一窍不通。”
——这种话一般人也很难懂吧！
似乎每一个初次和37交流的人，都会流露出类似的痛苦表情。
但37本人毫不自知。
她甚至兴致勃勃地问道：“是吗？那你需要我帮忙补充一些数学知识吗？”
“不——不用了不用了——”
“警官先生，还有多久到啊？”乱步的打断恰好解救了这位年轻的警官。
“很快了。”
“喔。”
车子上又沉默了一会。然后37计数的声音又开始了。
“……27，28，29……”
或许车子上只有37的计数声实在太难受了，或许又是觉得气氛太尴尬，开朗的警官尝试开启别的话题。
“话说回来，真的很了不起呢。估计明天登报的就是小小的名侦探——这位小小姐也是侦探吗？”
“那是当然——37怎么能算侦探，她最多算名侦探的助手！”
“咦？”
“但是我没有帮什么忙哦。这样也可以算助手吗？”
“不不不，虽然助手先一步看破了本次案件的真相，但助手毕竟还是助手，如果「看不到」的话，也得不到什么结论了。”
“但是我可以算。数字是可以运算得到的。”
“咦咦咦？那小姐也有独特的异能力吗？”
“当然不是！这样独特的异能力当然只有我有啦！37只不过是抄了近道而已，论天才能力当然还是我这样的名侦探！”
不明所以的37赞叹了一声：“哇哦。”
“哼哼，崇拜我吧。明天报纸头条就是我的照片了，横滨没有像我这样的名侦探的话，不知道要积压多少案子。”
“什么都能看破吗？”
“当然……”
“那你能一眼看破哥德巴赫猜想吗？”
“……不行。”乱步哽了一下。
“那孪生素数呢？”
“不行！”乱步用手臂比了一个叉。
37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失望了起来：“那……”
“不行！我又不是数学家。”
“但是……”
“不行不行不行！我可是名侦探！侦探的工作范围不单单是数学问题！”
“不解决数学问题？”
“不解决！”
女孩的的表情变得十分困惑：“不理解。所以你是说，这只是处理了现象世界的琐碎，完全不涉及超验世界的……才能吗？”
她疑惑的表情像是在说，这样也算是一种才能吗？
乱步停顿了一会。和37比起来，或许这就是没什么用的才能吧。
她才是真正的天才。福泽只看出了乱步外显的推理能力，但他根本不知道37的才能意味着什么。有时候乱步都有些嫉妒这样毫不自知的天才。
某个不知名岛上的37友人的形容是无比贴切的。
——那是被真理亲吻过的天才。
她能一口说出14550的所有正因数，她能一眼看到路边草丛树叶的斐波那契数列，她能在餐馆的窗户上看到黄金分隔比，所有人身上的数字她一览无余。
她不过是永恒超验的抽象天国里掉落出来的珍珠，被他恰好捡到揣在怀里。世人还没有意识到她的珍贵。
他会保护好这颗珍珠的。只要他更加耀眼。
“跳过中间取证调查的过程，直接得到结果，这难道不是一种强大而又珍贵的异能力吗？就算是37的证明也是需要过程的吧？”
“嗯……跳过中间过程直接完成证明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样解释的话，的确是不得了的才能。但这还不能是构成整数的要素。”
“啊？”
“因为大叔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异能者都是整数。目前来看的话，的确目前我们见到的异能者都是整数，但整数并不代表着异能者，就像岛上的其他人，6，210和尚未认清自己数字的苏菲亚，他们也都是整数。”
“……所以你追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的。以及我还有一点存疑的是，所谓的异能者——究竟是什么。”
“这一点我来说明吧，”警官笑着说道，“在这个城市里，异能者和都市传说一样离奇，但确实存在的。他们大多都有一些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
“就像实数和虚数的区别吗？”
“不好意思，小姐……你这样类比我也听不懂。”
“差不多喔。肯定是你异能者见得少啦。毕竟我这样的名侦探是很少见的。尤其像这种能一样看破真相的异能力，简直就是为名侦探量身打造的，百年一遇的珍贵异能！”
警官也如此附和：“是的是的，异能者很少见的。我也是仅仅只是听说过，但这真是第一次见。”
“话说回来，其实警官先生，你根本就没相信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警官笑得有些谄媚，有些难为情，“哎呀，其实……这真的看出来了啊。”
“真拿你没办法，一直被人怀疑很讨厌的。就让我来证明我就是异能者吧。”
于是少年取出了他宝贵的异能道具——那副据说出自京都贵族的眼镜。
“这辆车，没有开网警察署呢。”
————
“为什么会联络不上！”
整个剧场二楼都是福泽的吼叫。
几个年轻的警官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相互对视了一眼，重复了一遍：“的确还没有抵达警察署的联络……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无论如何都应该……”
距离乱步和37离开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横滨的深夜从来不是安静的。
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弱肉强食的捕杀，是血腥暴力的盛宴。
福泽心头发凉。他们只是两个孩子。
一则是因为自己的谎言误以为自己是异能者的推理天才，二则是眼里只有数字的数学天才——换言而知他们面对暴力没有任何自保手段。
“和他们一起走的警官叫什么？”
市警被福泽的气势压得莫名矮了一头，弱弱地给出了答案：“是叫三田村。无线电和手机都没有应答……”
肯定是出事了，福泽断定。
虾子和鲷鱼——如果乱步没有放弃找出真凶的念头的话，此时他应该在执行找出“鲷鱼”的计策……
真是，太乱来了！
福泽疯狂思考着乱步留下的提示，大步向外走去。
现在他只能祈祷，在他赶到之前，那两个孩子的智慧足够保证他们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