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六章 谜之法王
“原来是这样啊……”苏珊妮把我的反应看在眼里,“我早该看出来的!……原来你和那个精灵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你现在才产生怀疑?”
“所以,我不要你同我一起去。”苏珊妮只是苦笑,“这一去吉凶难料,甚至你我之间是友是敌,到‘那个时候’又会变得不再可靠!——”
“其实,琼斯菲尔当时并没有失踪!”苏珊妮终于开口道,“只是……除了阿玛迪罗家,很少人知道其中的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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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同你一起去!”不论苏珊妮曾经对我如何,汝斯王子救过我,阮达尔和艾克斯更是同我共患难的朋友。
然后呢,然后琼斯菲尔的去向,阿玛迪罗家是否知道什么线索?……既然神谕之冠的力量在百年之前已经同琼斯菲尔一起失踪,它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黑爵士身上,而那折服苏珊妮的银琴旋律,又怎么会落到暗杀者们手中?
其实在遇到苏珊妮之前,我也一直在担忧一件事情,可我却从不敢把这个担忧仔细地琢磨过——
从传说时代开始,天使联盟的六部神器就分属六族,随着六路英雄的后代逐渐凋零,各个神器背后的秘密也多半失传……但是琼斯菲尔不但揭开了神谕之冠的力量,还发现支配各个神器的力量其实息息相连……
“银琴密令其实很少使用,自从我父亲接到过一次之后,它就再没有出现过。”苏珊妮说,“事实上,法王的人偶使者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半年,有时候一年甚至几年……”
银琴不但代表琼斯菲尔,更代表着更久远的法王的“密令”,只有确实需要认证法王身份的关键命令,才会用到它的“旋律”。
“究竟是,怎样的内情?——”我不禁皱起眉头。
苏珊妮说过,她并未亲眼见过法王。自从琼斯菲尔隐藏起来之后,阿玛迪罗家只在苏珊妮祖父那一代秘密觐见过法王几次。
我的头脑里轰地一声响动,我的所有思绪似乎都停止了,我好象有些喘不过气……不,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我那一刻的感觉。
即使没有遭遇“意外”,一百年的时间也很可能让一个人改变很多,或许琼斯菲尔还是原来的琼斯菲尔,只是他的“心情”已经不似旧时。
阿玛迪罗家从未怀疑过琼斯菲尔是一个贤明的领导,这个法王的成就与以往的当选者相比是卓著不凡的:琼斯菲尔整顿了日益式微的魔法学院,恢复了因德加入侵威胁而一度混乱的国内秩序,他选拔和培养优秀的魔法士补充最高法师的行列,他还擅长制造各种魔法傀儡,令缺少人力的布拉卡达有了一支强大而不知疲劳的战士兼劳工的部队……
“如果确实是法王的命令,我就必须执行。”苏珊妮的眼光变得有些寒冷,“这是我们家族的宿命……你不会明白,如果违抗它,会有怎样的后果……”
布拉卡达的最高法师们都在期待,如果琼斯菲尔的“研究”能够继续下去,“神谕之冠”的力量不但将是布拉卡达国家安全的保证,还将让这个国家的人民制造更大的福利。
“琼斯菲尔在各个方面都那样卓越,以至于很少人真正理解他最杰出的方面。”说到这里,苏珊妮还是显得心驰神往,“琼斯菲尔是布拉卡达数百年来最优秀的魔法师!——有人说他把魔法变成了一门艺术——或许,也只有艺术家那样的想象力,能使神谕之冠的力量复苏!……”
“琼斯菲尔……他能够使神谕之冠的力量复苏!?”苏珊妮刚才还说,自从英雄的后裔绝嗣之后,布拉卡达的历代法王已不再有能力支配神谕之冠。
“我觉得你不应该在冲动中就这样决定。”我想了想说,“好吧……就算你要独自行动,就算你不顾这一去是‘投敌’或者‘送死’——但这个调查不仅仅关系到你一个人的,至少,还有汝斯他们!——我可以不管你,但你就这样走了,如果你一去不回,我们又到哪里去救他们?”
“你好象忘了啊,兰若。”苏珊妮摇了摇头,“已经有好几个最高法师死于这场末日,他们都是因为我……他们都是我的伙伴……”
当那些人偶使节连同暗杀者一起出现的时候,苏珊妮终于感到了震惊。当末日的火光焚烧布拉卡达的土地的时候,她终于不得不打破心底的顾忌。
“是那些傀儡人形对么?它们代表法王,把特殊的命令传达给你们?!”果然象达斯推断的那样……苏珊妮之所以杀我,就是收到了金人下达的命令!
“你把高炎怎么样了吗?!”我的心跳在嗓子上喊道,“难道你囚禁了他、伤了他——难道这也是你的法王的命令?!”望着苏珊妮阴晴不定的表情,我愈发感到不安起来。
“你还想知道什么?!”苏珊妮有些吃惊地反问。
如果苏珊妮早就见过高炎,她本来理当早就听说过我,也很可能早就知道我和高炎是什么关系——可她现在这么说,表明高炎从不在她面前提到过我,这样,苏珊妮第一次见我,第一次听说我名字的时候,才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我不知道,究竟那些该做,哪些不该做——父亲给了我魔法,给了我家族的责任,但象今天这样的问题,我到底该怎么选择?……”
我想起了达斯,想起他同我说起的关于琼斯菲尔的故事——达斯说在百年前的那次最高法师会议上,琼斯菲尔已经连同十几名最高法师一齐失踪!……可以想象,正在走向复兴的布拉卡达,在这样一个悬案中蒙受了怎样的打击。
说到这里,苏珊妮显得心事重重:“从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已注定不能更改,我只有随时等待那个命令的召唤,若有违背、若有违背的话……”
可我已经有太多的期待总是落空!……当苏珊妮真地开口告诉我,她知道高炎在哪里,她这就要带我去见他!——我竟然,竟然这就有些不能自已。
“琼斯菲尔有一个大的计划。”苏珊妮说,“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让神谕之冠复苏,他是要把整个天使联盟的力量重新整合起来!”
“其实,”苏珊妮无奈地笑了笑,“我担心法王出事——但我甚至更担心,法王‘没有出事’……”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多?!”苏珊妮摇摆不定的态度让我有些按捺不住了——既然我们已注定要分道扬镳,苏珊妮为什么要对我透露这许多“内情”,对我这样一个日后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
苏珊妮停了下来,她又一次犹豫,犹豫了很久。
“法王通过傀儡传令,这是他和祖父早已做好的约定——这些魔法人偶具有绝对的忠诚,它们传达指令绝不会有丝毫差池……”苏珊妮解释道,“除非是特别紧要的任务,人偶才会偕同银琴一同到来……”
“嗯……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苏珊妮欲言又止道,“有的事情确实不知该怎么说,等你见到他,一切自然明白。”
若非苏珊妮的父亲早逝,他或许已经成行。但他却因为一场魔法试炼的意外受到致命重创,临终前将家族的魔法力传给了年幼的苏珊妮。
“但是,琼斯菲尔却做到了这一点……”苏珊妮钦敬地说,“若非曾祖父亲眼所见,阿玛迪罗家也不会相信,密令谕示我们迎接的真王已经降临!”
现在高炎的下落,却在沉寂多时之后被苏珊妮提起,可苏珊妮一副吞吞吐吐的态度,却勾起了我那些最不祥的联想。
我对苏珊妮已经逐渐放下的戒意重新升起,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我却还记得她拜倒在暗杀者面前的情形。我不知道,除了誓言还有什么力量在约束她,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她宁可牺牲生命也会无条件服从那张莫名其妙的银琴——“真是不可理喻……如果在你调查深入宫殿的时候,那些暗杀者又捧着银琴出现怎么办?……”迷惑而有些愤懑的我,忍不住反诘她。
那些人偶当然不是单纯的人偶,如果控制他们的不是法王琼斯菲尔,而是哈德、甚至是光……那些家伙就会更加可怕。
阿玛迪罗家已经把这个“内情”隐藏了上百年,但现在苏珊妮却把它轻轻易易地透露给我。
苏珊妮说要去“调查”琼斯菲尔,或许,她早有了九死一生的打算。
十几个最高法师,连同法王和神器一齐失踪!布拉卡达的魔法学院对外封锁了消息,但这样的悬案,一定在学院上层引起了剧烈的震动。包括达斯·索兰的老师克罗萨在内,多少积极调查悬案的魔法士们都徒劳无功,可阿玛迪罗家却一直隐瞒着什么内情!?
但就在最近!就在最近的日子里,情况突然有了变化!那些神秘的使节对阿玛迪罗家的造访变得频繁了,而它们传达的指令,也越来越让人意外。
苏珊妮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我一直等待,但人偶使者并不常来,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我也几乎把这个使命放在了脑后……”
“最终法王对于银琴的领会甚至超过了先祖,”苏珊妮说,“据后来他自己说,正是这银琴中的奥妙启发了他,令他能掌握神谕之冠的力量……而我们家族已经谨守银琴多年,却从未有人能有这样的参悟……”琼斯菲尔那天生的聪颖,依稀就象那先辈英雄转世,血统复生。
苏珊妮又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秘密!……”这个时候,我的心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包围着,“这个秘密这样重要……可你现在,为什么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复兴”整个大陆么……我的心里暗自沉吟。对于苏珊妮他们来说,法王的这个理想或许是高尚而动机纯洁的……但是,就我而言,了解过太多钩心斗角的大陆纠纷——听到这样宏伟的蓝图我只觉得胆战心惊……
苏珊妮的祖父其实参予了这个计划,或许,本来这个计划也应该把克罗萨包括在内。但是,达斯·索兰的老师不但是布拉卡达人,同时也有蛮族的血统……最高法师会议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对他隐瞒……
苏珊妮盯着我看了很久,用一种特别异样的神情。
“我没有见过琼斯菲尔,”苏珊妮说,“在我的曾祖父列席最高法师的时候,琼斯菲尔就任为法王,我的祖父年幼时见到过他,至今布拉卡达人提起琼斯菲尔,仍然有口皆碑……”
“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我忽然从苏珊妮的语气里觉察到什么“不妥”,这种不安的感觉让我顾不上忸怩作态,“高炎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珊妮就这样成为了布拉卡达最年轻的“最高法师”,魔法学院的元老们所不知道的是,她已经向自己的父亲,也向父亲曾效忠的“密令”郑重宣誓。
“如果那些命令,被证明果然是琼斯菲尔的命令,你是不是还会继续执行它?”我盯着苏珊妮问。
“好吧……在我自己决定动身之前,我先带你去——”苏珊妮终于回答了我,她的回答却让毫无准备的我方寸大乱,“我先带你去找高炎!——我知道,他在哪里。”
“哦?——”看着苏珊妮的表情,我立即猜到了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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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那流传已久的法王密令终于要在琼斯菲尔身上实现!琼斯菲尔此后闭关深居,终日只同银琴和神冠相伴。只在一年一度的最高法师全席会议之上,法王会在公众场合露面,而在所有渊博的最高法师面前,大家都“验证”到神谕之冠的力量确实已经复活。
他们是有意“失踪”的!——那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不。”苏珊妮一口拒绝道,“……如果达斯还在,我们可以一起去——但现在不行!现在是你,就算是你披挂着奇迹之铠,力量也还是有限。”
就象是一块残缺的拼图,有的时候,那些失去的部分可以靠智慧、知识和想象力重建起来!琼斯菲尔希望在神谕之冠的秘密之中,找到支配所有天使联盟力量的答案!
“或许,在你做真正决定之前,你可以再告诉我一些事情。”我鼓起勇气继续试探着,“如果你随后因为泄密而后悔,你大可以再杀我灭口!”
“还是,这张琴。”我望着断弦的银琴说,“我猜你见过高炎,告诉我——所有关于他的事情?!”
“我不要你去,但我有事情要拜托你。”苏珊妮郑重说道,“既然达斯已经不在,既然你是达斯的朋友,你可以把我的消息带给魔法学院——发生这样惨烈的末日攻击,他们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你总会遇到他们的。”
“琼斯菲尔和最高法师们的失踪并非意外,”苏珊妮说,“要知道,他们都是布拉卡达真正的精英,以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应对任何‘意外’。”
琼斯菲尔大概也知道,这个计划不但可能招致各国的恐慌,甚至在布拉卡达人当中也会有人反对……所以,他的决定很隐秘,他需要那些他最信任的法师的支持,但这个消息绝不能有半点走漏。这样,克罗萨从“失踪事件”中遗漏下来,而阿玛迪罗家族,从此成为了琼斯菲尔留在魔法学院当中的监视者。
“你是担心法王真地出事,那样仅仅靠我们的力量,根本对付不了那些人偶?”
“既然你决心透露阿玛迪罗家保守已久的秘密……”我吸了口气道,“为什么你不自己告诉他们呢?”
“法王和最高法师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开始了他们的‘研究’,可没有人想到,这个‘研究’将持续上百年的时间……”苏珊妮长叹了口气。
苏珊妮要直接去找琼斯菲尔的“秘密宫殿”!
“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情,一定会……”苏珊妮终于咬了咬牙说道。“虽然我没有觐见过琼斯菲尔——但我知道他秘密宫殿的大致位置的!”
然而他们却“失踪”得完全不留痕迹,甚至就连克罗萨那样有本领的调查者,也查不出一丝端倪。
我寻找高炎的消息,我找了很久。我断定苏珊妮知道一些什么,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和高炎都有一样的银琴,也不仅仅是因为凌在我耳边那句语焉不详的话——我料想苏珊妮或许见过高炎,因为我清楚记得:在悬崖边,当我在她和金人的面前提到“高炎”这个名字的时候,苏珊妮的表情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苏珊妮“知道”高炎在哪里,但高炎却从来没提起过我,至少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我……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做?”面对一再陷入沉默的苏珊妮,我只有追问。
“然而……一切并没有那么顺利……”苏珊妮的眼中此时现出一丝迷惘、一丝黯然。
高炎一定遇到什么“意外”了,不然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就算他没有遇到我们,我们彼此应该也会探查到对方的一些消息。
其实阿玛迪罗家也开始隐隐有些担心,因为琼斯菲尔的“闭关”已实在太久!——尽管解开整个天使联盟的秘密确实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艰巨任务,尽管那些深谙魔法之道的最高法师可以有超越常人的精力和寿命,他们完全可以静静地渡过那上百年的光阴——但法王实在太久没有露面了,即使是为了保密的需要,阿玛迪罗家也该亲身觐见法王一次了!
“到那个时候,布拉卡达将不再是抱残守缺的一方之主,而是复兴整个大陆的力量中坚!”
苏珊妮无言以对,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愧疚,随即转过脸去,只低头盯住地面上那张断弦的银琴。
是的,我并不是铠甲的真正主人,现在铠甲能够维持和保护我的生命,但我还是不懂得“支配”它全部的力量——如果有达斯在,他或许能多给我和苏珊妮一些建议——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是的,我怀疑它们已不代表法王,或许……真地有什么意外发生了!”苏珊妮眼中掠过一线阴云。“但是那张银琴!……他们竟然真地拥有那张银琴!?”
一个偶然的机会,琼斯菲尔试听了阿玛迪罗家的银琴,琼斯菲尔原本不通乐理,但他每倾听一段魔琴,只需冥想片刻,便能举一反三——阿玛迪罗一曲未竟,琼斯菲尔已经预知到后面的旋律!
苏珊妮怀疑,那些倒行逆施的命令并非来自法王;苏珊妮更担心,那些命令果真来自法王。
“因为……”苏珊妮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现在我开始怀疑,我们的法王‘出了问题’……”
如果琼斯菲尔还活着,他应该还在那里。如果他和那些最高法师真地出了什么意外,至少那些人偶、还有被那些人偶带走的汝斯、艾克斯和阮达尔,多半会在那里!
“不过,法王会派出使节,法王的命令有特殊的标记……”听着苏珊妮的描述,我联想起悬崖对面的金色人形——我想,先前我的那些猜测再无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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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这件事情背后有多少隐情,苏珊妮已经不能见容于魔法学院,不能见容于整个布拉卡达,或许,她自己也不能见容于自己了……
不站在苏珊妮的位置,或许不会有人理解她的矛盾。她向我透露这么多秘密,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女孩;可她却分明被另外一种规则约束着,现在,为了遵守那个规则,她已经做了一些她不情愿做的事情——她已经走到一个不能回头的路口——无论她选择怎样的方向,她只怕已回不到从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