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子轩与李瑾瑜（十一）
“瑾瑜姊，你也会画画吗？”琳儿好奇地问。
“只懂一点皮毛，谈不上精通。”瑾瑜谦虚地回答。她回想起自己以前也尝试过学习版画，但发现自己的双手并不灵巧，刻出来的版画总是粗糙而好笑，于是便放弃了。
“画完了吗？好像我呢！”琳儿兴奋地叫道，但随即又迟疑了一下，“可是……可是我没拿着梅花啊！”她注意到画中可爱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枝梅花。
“在我眼里，你们年纪虽小，却为了家里的兄弟姊妹而卖身到宋府，就像这小小的梅花一样，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却能在彻骨的寒冬中坚守，散发出自己的香味。”瑾瑜解释道，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容，“这是理由之一。而另一个理由是我只会画梅花，别的花我总是画不好。”
琳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瑾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她觉得瑾瑜姊虽然不漂亮，但那种由内而外的气质和温柔却让她移不开视线。她以前只觉得柳儿是最漂亮的，让人羡慕和自惭形秽，但现在看着认真画画的瑾瑜姊，她觉得瑾瑜姊有一种特别的美，那种美让她感到舒适和安心。
“怎么啦？”瑾瑜见琳儿没有回应，便侧过脸来询问。琳儿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瑾瑜姊你好漂亮。”
琳儿脸颊微红，支吾着说：“没……没什么啦。我其实是想说，瑾瑜姊，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为家里才卖身到宋府的。我们是为了家人的生计，你是为了葬父，大家的苦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只说我们像梅花，却忘了自己呢？”
瑾瑜的手顿了顿，睫毛下的眼睛仿佛藏了些什么。片刻后，她轻轻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算是梅花，也是老梅了吧。”
琳儿差点脱口而出说瑾瑜姊把自己说得太老了，但及时收住了口。她虽然不识字，不懂画画，却也隐约感觉到这个话题不宜深入。瑾瑜姊虽然脸色未变，但似乎没了刚才画画时的那份心情。
琳儿心里想，是因为瑾瑜姊二十二岁，已经过了适婚的年龄吗？她自己才十六岁，自然无法完全理解瑾瑜姊的心境。但在她看来，瑾瑜姊的年纪并不会影响她的魅力，那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温柔和智慧，不正是年龄所赋予的吗？她开始在心里默默筛选宋府里的长工，想象谁能配得上这样的瑾瑜姊。
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瑾瑜已经大致画完了一排床铺上丫鬟的相貌。接着，她开始教大家用豆绿云母戋撕成小纸不规则地贴在画上。从远处看，几名画中女孩仿佛置身于水波之中。
趁着小翠她们欢声笑语地忙碌时，瑾瑜从纸堆里翻出几张高丽纸来。琳儿好奇地走过来问：“瑾瑜姊，你又在做什么？现在这样已经很美了，看起来像是一群仙女在水中嬉戏。”
瑾瑜一边裁剪着高丽纸，一边回答：“我在做笺。楚总管说这些纸是要丢的，既然要丢，我就拿了几张来。”
琳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瑾瑜将高丽纸裁成比豆绿云母笺还要大一些的尺寸，然后在右上方画了一枝梅花。瑾瑜突然提起笔写了几个字，又在上方画了一枝白梅，然后递给琳儿说：“你可以在上面写诗写词，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她忽然提笔写了几个字，在上方画了一枝白梅，递给琳儿。
“给……给我的吗？”琳儿接过那素雅的高丽纸，上面配着那枝梅花，淡雅而秀气，与瑾瑜姊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但她紧接着露出些许困惑，“我不识字呢。”
瑾瑜微笑着解释：“这是你的名字，‘琳儿’。”
琳儿的脸颊红扑扑的，低头看着纸上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名字。在家乡时，爹娘总是唤她的小名，而真正写出来的名字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她心里暖暖的，原来瑾瑜姊这么细心。
“怎么啦？不喜欢吗？”瑾瑜轻声问道。
“不不，喜欢喜欢！这是我头一回知道自己的名字长什么样。”琳儿兴奋地说。接着她好奇地问：“瑾瑜姊，这叫什么笺？”
瑾瑜笑着摇头，“这是我自个儿做着好玩的笺，哪里会取名呢。你要高兴，就随口叫吧。”
琳儿想了想，认真地说：“让我来取吧！嗯……叫……叫瑾瑜笺，好不好？”
“好啊，就听你的。”瑾瑜微笑着点头。她当初做这些笺时，只是随意为之，没想到琳儿会如此喜欢，还给它取了名字。
琳儿开心地趁着楚总管还没来验收时，帮忙磨着墨。忽然，她见到用过的水桶还放在旁边，便笑道：“瑾瑜姊，我把水桶拿出去倒掉，等我回来再磨。”说完，她雀跃地走向门口。
然而，在经过门槛时，她不小心踢到了一脚，吃痛地叫了声，往前跌去。
“啊！”琳儿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眼泪差点掉下来。抬头一看，她悚然一惊，“谢……谢……啊楚总管！”但仔细一瞧，发现对方并不是楚总管。
楚朝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尚贴在他胸前的身子往旁推了推，然后迳自走进大通铺里。瑾瑜见状，柳眉不由自主地皱起，“楚护卫，是三少爷有事吗？”
楚朝生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你不该乱跑。”
“我没跑，只是多接了份工作，这点你问楚总管就知道了。”瑾瑜解释着，同时放下笔，收拾起刚做好的瑾瑜笺。
琳儿小心翼翼地瞄着楚朝生，小声地说：“瑾瑜姊……他……他不是楚总管吗？”
瑾瑜笑了笑，“他是楚总管的双生兄长，长得是一模一样，但性子完全不同。他是专保护三少爷的楚护卫。”
琳儿的脸红了红，悄悄垂下眼睛，心里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弄出什么大糗。
瑾瑜将那些精美的笺纸小心地用较大幅的纸张包好，“我得走了，不然真的要被责备了。”
“打？”琳儿听到“打”这个字，不禁惊叫出声。
楚朝生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赞同，“三少爷从不打女人。”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在维护一个事实。
瑾瑜笑了笑，缓解气氛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幽默感似乎没有被完全接受，于是收敛了笑容，举步向前。楚朝生紧随其后，琳儿则慌慌张张地跟上。
“瑾瑜姊，有空一定要来看琳儿哦！”琳儿在瑾瑜身后喊道，但走得太急，又不小心撞到了楚朝生的背部。她脸一红，连忙跳开，而楚朝生却连头都没回，径直跟着瑾瑜离开了。
琳儿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直到那姓楚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心中有些许失落，但更多的是对瑾瑜的思念和期待。
在上古园的中途，楚朝生忽然开口问：“你分得出来？”他的语气依然简洁，但目光中却带着几分审视。
瑾瑜点了点头，明白他是在问她和楚星耀的区别。虽然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和细微的动作还是有所不同。
进入上古园后，四周一片静谧，绿意盎然。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只有宋府的主子和少数仆人才能进入。瑾瑜心想，能在这里工作，的确比在宋府其他地方要清闲许多。
楚朝生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你的观察力很细微。”他很少这样夸奖别人，但这次他真心实意地说了出来。
瑾瑜淡淡一笑，“多谢楚护卫夸奖。”
楚朝生又问：“那包是什么东西？”他指的是瑾瑜手中的纸包。
“是一些纸，是楚总管说可以丢掉的瑕疵品。我觉得丢了可惜，就挑了几张留下来。”瑾瑜如实回答。
楚朝生没有再说什么，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他没想到，一个丫鬟竟然会对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感兴趣。不过，他也没有深究，只是默默地跟在瑾瑜身后，继续前行。
他沉默寡言，恢复了他一贯的冷淡。他平日里极少开口，即便是回应也是简短而冷淡，只有面对宋子轩时，他的情感才会有所波动。这样的主仆情深让她既好奇又羡慕。她从未有过贴心之交，因此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愿意为宋子轩付出一切。
走近上古楼，她看到窗口处那个冷峻的身影，眼中似乎燃烧着火焰，紧紧地盯着她。她心中不禁一紧，“我又惹到他了吗？”她喃喃自语，然后走进上古楼，恭敬地向宋子轩行礼，“少爷。”
宋子轩坐在轮椅上，位于窗口旁，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撇开脸去不再看她。旁边的柳儿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得心惊肉跳，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瑾瑜……楚总管究竟带你到哪去了？”她小心翼翼地替主子询问，同时心中也为瑾瑜捏了一把汗。
宋子轩突然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谁在找她？这里由得你胡言乱语吗？”他转过头来，眉间紧皱，嘴唇紧紧抿着，视线在朝生和瑾瑜之间来回游移。“你倒是挺好，以为能摆脱我吗？”
瑾瑜低头回答：“瑾瑜不敢。”
“又是不敢？你的嘴巴生来就只会这么说的吗？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和朝生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见到我，就变成忍受百般折磨的丫鬟了？”宋子轩的话让瑾瑜心中一阵委屈和愤怒。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你说得没错！我几乎要忍无可忍了！”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不明白宋子轩为什么会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然而，她仍然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和愤怒，低下头说：“瑾瑜本就是少爷的奴婢，不敢违逆少爷是我应该做的。您要骂要打，就算要杀人，瑾瑜也不敢说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