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子轩与李瑾瑜（五）

    “这……这……瑾瑜她心灵手巧又忠诚可靠，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是不是啊，李瑾瑜？”楚星耀说着，推了推跪在地上的瑾瑜。

    瑾瑜将头偏向一侧，面无表情地说：“三少爷的书实在太珍贵了，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根本赔偿不起。楚总管，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可以做其他清扫工作。”她的话语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难过。

    “你……你这是怎么了？”楚星耀感到莫名其妙。平时这个丫鬟话不多，乖巧听话，现在怎么突然闹起脾气来了？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存心来给他添乱吗？他成天被三少爷、四少爷捉弄还不够，现在连这个小丫鬟也来凑热闹，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真是可恶至极！

    宋子轩凝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谁说我的书很珍贵？就算一把火烧了也无所谓。星耀，你就带着这个丫头去整理书籍，但别让我发现她偷懒。你知道，我一直都讨厌懒惰的下人。如果她半天内没有整理好两个书柜，就不准她停下来吃饭。你说，我这样的惩罚公平吗？”

    “少爷……”楚星耀硬着头皮想要进言，但被宋子轩的眼神瞪了回去，只得附和道：“少爷公平，当然公平！”楚星耀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黑发又白了几根。他与朝生是双胞胎兄弟，从小一起在宋府长大；朝生被安排在宋子轩身边服侍，而他则努力朝着总管的位置迈进。他满怀哀怨地看了眼瑾瑜，低声说：“你先到外面等我吧，我还有事情要向三少爷禀告。咦？这本书是三少爷的吗？”

    “是我的。”瑾瑜清晰地说道。楚星耀惊讶地睁大眼睛，而宋子轩则紧绷着脸，不发一言，但脸上的恼怒一目了然。

    瑾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宋子轩行了个礼，然后离开。经过他身边时，她感受到他侧面的冷漠和恶意，就像书中最可恨的角色一样。

    她真的可恶吗？她可以恨任何人，但唯独恨不起他。初次见面时的惊诧、不敢置信，以及同情涌上心头；曾经意气风发的宋子轩，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她心中除了难过，就只剩下同情了。

    同情这个她曾经仰慕过的男子……如果不是同情，还有什么能够解释她心头像被刀割一样的痛苦呢？

    为了一本书强出头的后果就是得空腹整理书籍。博古斋的窗户半开着，午后的凉风轻轻吹进，翻动着桌上的书页。她坐在书海中，一本一本地将书排列到书架上。偶尔在分类时看到引人入胜的内容，便会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翻阅下去。因此工作进展缓慢，一上午过去才整理完同类别的十来本书。尽管动作如乌龟般缓慢，但她的唇边却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她卷起袖口露出半截白玉般的手臂，将一本书放上书架后停下了工作。“医学、农业、史记、小说、戏曲……”她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周围的书册。只要摸一摸这些书她就感到无比感动，心头的情绪开始波动起来。这样的心情很难得也像是恍若隔世的感觉。“西厢记、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白兔记……”她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捧起一本书翻开几页看，却注意到压在书下的一本精美华丽的书。她的笑容迅速消失，因为上面印刷的书名让她感到厌恶，于是她撇开了眼光。

    将《白兔记》收放在书柜上后，“有人？这倒奇怪了，你是谁啊？”一个清亮的声音从窗前传来。窗前的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便不满地皱起眉头走到门前，一脚踢开门，响亮的踢门声引起了瑾瑜的注意。她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少年大步走进来。

    “本少爷在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连应一声都不会？”那少年颇为不满地说道。“奴婢……瑾瑜……”虽然被人打扰了阅读的时光让她有些不悦，但她还是站起来行了个礼。“哟！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少年的火气迅速消退了，他的情绪一向简单，遇到生气的事情总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忘了。他跨前一步，踢到了散落一地的书，又皱起了眉头。“这些书早就该整理了，楚总管去哪里了？”

    “楚总管吩咐奴婢在这里整理书籍。”瑾瑜回答道。“咦？”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他叫你整理？你懂这些书吗？”他顿了顿又说，“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我都见过，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奴婢是新来的丫鬟，少爷没见过我是正常的。”瑾瑜解释道。“原来如此。”他的眼睛四处打量，忽然浮起一抹邪笑，在书海里跨来跨去，并顺手推下书桌上的书腾出空位跳了上去坐着，“你这丫头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少爷的？”瑾瑜垂下目光，有些心痛地注视着那些被他摔落的书，她刚才在上古园强出头已经有些后悔，现在不愿意也不敢再为这些书出头了。“少爷天生就是富贵人家的相貌，任谁都能看出您是府里的少爷。”在宋府里只有两种人：一是主子，一是家仆。而他衣着华丽、绣工精美、质料上等，能穿得起这样的衣服，而且还敢在书斋里摔书的，恐怕也只有府里的主子了。“你倒是挺会说话的。”他摸了摸腰间，却发现自己出来时忘了带扇子，便随手拿了一本书扇风，“你猜猜看我是哪位少爷，猜中有赏。”瑾瑜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行了个礼，“瑾瑜在此谢过十二少爷。”书本从宋元巧的手中落下，他一脸愕然地瞪着她，“你……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我？”“没有，但是听过府里其他丫鬟们说过。”瑾瑜回答道，“咱们的王子共有十二个，最小的才十六七岁，也是最活泼俊美的。”“你瞧过我本少爷的其他兄弟了？”他怀疑地问道。“只瞧过两个。”瑾瑜回答道，“那你怎么知道本少爷是最好看的那一个？”宋元巧从书桌上跳下来，踩到了那本被他摔在地上的书——书皮精美华丽，很眼熟，正是那本先前压在《白兔记》下面的《桃花劫》。“楚总管怎么会派你来整理书籍？这挺有趣的。”宋元巧的眼珠转了转，跳到瑾瑜的身边。他的年纪还小，身高与她相仿。他上下打量了她一回才说道：“据我所知三哥的书斋里起码有七八万册书，就算看也要累死你了。你要能整理完这些书，只怕也要好几年。你叫瑾瑜？”“是。”瑾瑜回答道。“名字还挺好听的。”他略微弯身，瞧着她平庸的脸，“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她依言抬起头，眼睛半垂着，却还是对上了他俊美的脸庞。他捉弄地朝她眨了眨眼，她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没脸红！”他心里挺高兴的，在府里见到他的丫鬟们总会红了脸，身子开始扭扭捏捏的，说话也吞吞吐吐的，让他感到很不耐烦，但这个丫鬟似乎与众不同。“好！”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兴致勃勃地笑道，“本少爷看中你了，以后你就专门伺候我，别管这些书了。回头我让楚总管自己来整理。”

    瑾瑜的眉头开始紧锁。宋元巧抓住的是她先前被楚朝生用力拨开的右腕，疼痛让她心生不悦，但她还是强忍了下来，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十二少爷，瑾瑜是听从楚总管吩咐行事的，如果您想让我服侍您，也得先征得楚总管的同意。”

    “咦？什么时候宋府里他楚星耀成了最大了？”宋元巧眯起了他漂亮的眼睛。长这么大，除了苏婉清，他又遇到了一个不会为他动心的女人，这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但同时也稍稍损伤了他的自尊。

    “瑾瑜丫头，你若是跟我回去，并能伺候得我满意，说不定我就纳你为妾，这样的交易挺不错的吧？”他肆无忌惮地抛出诱饵，就不信这丫头会不动心。

    然而，瑾瑜却面露苦恼和不耐烦，正要开口拒绝，突然，门外传来了熟悉而令人心痛的声音。

    “想要纳妾，不如先做出一番事业来。你说，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做出点成就给我看看？”

    这个从愤怒到冷漠的低沉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用回头，宋元巧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糟了！他不自然地转过身去。“三哥……”

    “你倒还记得你有个三哥，我以为你只顾着调戏女人，连我是谁都忘了。”

    宋元巧干笑了两声，急忙澄清道：“三哥，我不是在调戏她，只是看见三哥的书斋里有人，所以进来看看。”今天肯定是撞上了黑煞日，要是早知道三哥今天会上书斋，打死他他都不会来。

    “你向来不爱进书斋，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宋元巧咳了一声。“我……我是来借书的。”

    “借书？《论语》、《史记》、《大学》、《中庸》？你想借哪一本？”